“啊啊啊,开始了呢。”我坐在轮椅上,轻轻地拿起一杯茶,看着山谷下方的战斗。
和我所预想的,基本上一模一样。
先是他自以为得计地混入然后被巴蒂斯塔发现,然后就是在战斗中凭借他的体质来获得所谓‘叶胧月’,最后则是像现在一样,和抱着的无头尸体一起被千万长枪捅穿呢。
更愉快的事情,就要开始了。
“所以,都给我现身吧。”我转过头来,面向玛丽安妮所摆放好的桌子和三人份的椅子,一张椅子上坐着微笑着瞪视着我的接待员小姐,背后站着冒险者玛利亚。
另外两张椅子,都是空着的。
“‘嫉妒’的巴洛尔,‘暴食’的麦克斯韦,都不会出现吗?”我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真是的,明明当年都是要争夺‘勇者’的存在,现在难道都放弃了?哎呀呀呀~”
“布伦希尔德,听好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并不完全了解,但我与你千年的合作所建立的基础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吧。”竟然是接待员小姐——不对,是‘色欲’的海德拉,碧安卡·法尔海姆先发言啊,“现在,你居然让他逃出我们的掌控,乃至直接精神崩溃成为黄衣之王?我和你的盟约关系,想必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碧安卡,不用着急,故事还非常漫长,你大可以从我的身边离去,在一旁观看,但你的目的想必也不能简单的实现了。”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巴洛尔,出来吧。”
我抬起左手,展开小盾时顺手拿下右手小拇指上的某个戒指,立刻如同预料一样,遭遇了一波攻击。
全部都是由眼睛发出的攻击。
“【石化之魔眼】【束缚之魔眼】【看破之魔眼】【减速之魔眼】,很豪华呢。”我微笑着看着一张刚坐上人的椅子,看着那个全身黑色的祭奠套装的高挑女性,她正在喝着自带的液体,“话说回来,这样用【幻象之魔眼】来掩蔽自己的真实姿态,对于这张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意义吧。”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非常自顾自地说:“布伦希尔德,闭嘴。父亲的事情,轮不到你管,我会自己干完事情回收的。”
“那么,你觉得,这张桌上的另外两个人,会什么都不做吗?”
“你们想要挑战我的话,大可以试试看,毕竟‘贪婪’已经差不多被我将死了。”她的话语里,只有冷峻,就像是千年前看过的冰山一样,充斥着凝固的严寒。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吵架的,”碧安卡终于开始向着巴洛尔发言了,那双一贯平静如水的碧绿眼瞳里现出些许怒色,“你的目的为何?若是想要夺走‘哥哥’,那就试试看吧,看看谁的力量能够撑到最后。”
“我可不和没有丝毫战斗能力的‘死人’讲话。”她非常不屑地转向山谷的方向,“还是看看父亲大人的表演,才有些意义吧。这些战斗的数据,可比在这里做一些无用的口舌之争有意义多了。”
“啧啧,连一丝权利你都不谋取吗?还是你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夺走勇者叶钊杰?”我决定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我的实力可以轻易地压倒你啊,虚伪的圣女大人。”她转头微笑,但那微笑带有的更多是嘲弄的意味,“毕竟,你是中世纪、最多文艺复兴时代的文明呢,而我则是旧人类最丰厚的军事遗产的守护者,你我的手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呢。”
“那可不一定,毕竟科技侧的武器对上神秘侧的法术这种事情已经由旧人类时代的终结画上句点了。”我无奈地摊摊双手,“你以为你那些量产的‘人偶’能够轻易地摧毁人类的虔诚的盲信和愚昧的祈祷?太过天真了。我只同意你的一个观点,那就是:是时候看看山谷里如何了。”
风,忽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原先是轻盈的,如同飞翔的落叶;后来是沉重的,如同锈蚀的铁剑。
啊啊啊,我好像感觉到了那种特殊的风。
不知为何,在风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一种想法:
这‘风’,可真是‘黄’啊,不如说,只有最为纯粹而不含有一丝杂质的‘黄色’的暴风,才是黄衣之王真正的风。
也就是说,黄衣之王,正式苏醒了么。
我想要指派玛丽安妮帮我推到悬崖边上,但忽然想起她已经变成了石头难以再用,就自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张开背后的翅膀,打开了全副防御立场,当一个懂得如何自导自演的优秀观众。
接待员小姐本人并没有行动,而冒险者玛利亚在刚才的几句话里顺手往谷底的士兵们开了不少枪,现在也带着一副满是自满和骄傲的诡异脸色看着下方。
“苏醒了吗。”我问道,“既然‘风’已经出现了,那就估计是两枚戒指都带上了,发挥作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指示着我,看着下方。
映入我眼帘的,首先是一个被几十把长枪从不同方向贯穿的抱着一具无头尸体的死人,然后是那个为死人带上戒指的愚钝人偶,接着是刺穿死人的无数蚂蚁。
他们好像都很高兴,因为人已经死了。
但是他们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突然山谷上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即就成为了漂泊大雨,似乎在为他们接下来的命运而哀哭。
雨,在人群中间的那名死人站起来时,似乎真正成为了哀嚎。
他抱着那具尸体,四周卷起螺旋状的暴风,原本组成圆阵困住他的士兵蚂蚁们,被风卷入,伴随着如交响乐的崩坏般惨痛的声音,连铠甲和血肉一起,被无微不至的风切成肉末。而他自己,则是从眼睛开始往下流出血液,那具尸体和他的双手几乎成为一体,而身下的血液聚合成了一个圆形。
那个圆形,就好像以前他给我看过的各类作品中的‘召唤阵’一样。虽然千年前就看过了,但现在看还是很有意思。
其他的士兵们,都开始惨叫着逃离,原本紧密排列严密训练的阵型早就坏掉了;那些穿着沉重板甲的骑士们纷纷抛弃了一切自尊、威严和掩饰,扔掉武器甚至抛下甲胄;就连巴蒂斯塔——那个自以为得到所谓圣谕的愚钝人偶,也带领着近卫骑士,排着相对有些秩序(就是极为普通的三人一列)的队伍撤退,一边大喊“这是邪神的阴谋!巩固战线!”一边无视被踩在马下的普通士兵。
而远处,那个站立着抱着尸体哭泣的男人,已经完全改变了。
第一眼望去,感觉灵魂就会被吸走。
他——或者说,它,不过用一切词汇来形容都完全不够。
极致的黄色,从头到脚都是黄色。
戴着黄色的荆棘皇冠,那皇冠上连缀着毫无规律性的黄色宝石和水晶;戴着黄色的长袍,在目力所及之处全部都是黄色的花纹,亵渎神明和自然的黄色刺绣;戴着黄色的手套,手套上缀着一颗巨大的黄色钻石,手指上充斥着着似有似无的无数戒指,而手套末端则是黄色的刻着咒文的封印手镯、长长下垂的黄色珍珠锁链;黄色的脖颈上挂着一条布满黄色符号的项链,而项链上全部都是各类邪恶的象征,微笑的骷髅,倒立的十字架,碎裂的宝玉,咧嘴的羊头,项链的最中间则是专属于它的暗黄色印记;黄色的长袍边缘是破碎的虚空,看似破碎又实则完整,看似完美又实则缺损,无法理解也无法辨识。
唯二没有黄色的,只有包裹在黄色兜帽中的纯白面具,和右手上捧着的一本厚重典籍抄本。
那面具只有正常人类露出双眼的空洞,是楔形的,而没有嘴部;微微有一些覆盖鼻子的形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突起的结构。面具上没有任何花纹,看似光滑简单,但也暗藏奇诡——尤其是,面具的眼睛。那两个黑色的眼部空洞,时而空无一物,时而出现一只似乎与常人无异的眼睛,时而出现许多微小的眼睛,时而眼睛变成锋利的口器,时而从洞中伸出长满吸盘的短触手。自然,无一例外,都是黑色夹杂着黄色,黄底黑色的眼睛中有着黄色的瞳孔,口器的牙齿是黑色而泛着黄色的光,黑色的短触手有着黄色的吸盘。
手上的抄本或者旧式的典籍,则是一本有着黑色厚重封皮的古书,书里夹着不少增补的小条、删减和破碎的页面,好像随时就会因为年月而化为飞灰,但又似乎坚如磐石能再战百年。黄衣之王一直牢牢注视着书本的封面,漆黑的封面上有一个圆形的暗黄色印章,除此之外则一无所有。
逃离的人拼命地喊叫着。
它孤独一人,背对着那恐惧和慌乱的乌合之众,孤独地站立着。
而风,轻松的吹散了它身边的瓢泼大雨,就像驯服的猫咪一样舔舐着它的全身。
“哥哥!”接待员小姐失声叫道。
“黄衣之王。”我说。
“居然,现在真的苏醒了啊。”巴洛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