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下落。
背部没有支撑物,脚部也没有立足点,而身旁是茫茫的宇宙。
无数的光啊,从无尽的黑暗中照亮,但又是转瞬即逝,或者充满了悲伤、残酷和鄙夷。就连太阳,也是一轮没有怜悯和慈悲的金色光环,不带有一丝感情,而是纯粹的理性。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抓不住,毕竟时间和空间都太大了,单凭人手无法得到任何事务,最多最多,也不过是这黑暗宇宙中的一丝浮尘。
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坠落。
还在坠落啊,我。
看不见一丝希望,看不见一丝光明,看不见一丝未来。
只有绝望。
我闭上眼睛,想到了死去。
死亡,才是生在世界上绝对的终结,一切的终焉、结果和虚无。
有趣的是,当我想到死亡的时候,好像一切又对我敞开了门扉。
暗黑而无限长度、跨越时空的魔犬想要贪婪地吞噬我的身体,甚至开始啃噬还未彻底僵死的喉咙,就像是海中的鲨群撕咬死亡的巨鲸;遥远而不可知的深处,银河或者宇宙的绝对中心,盲目而痴愚的绝对之神正在吹奏着令人作呕的长笛,疯狂而无节奏地敲打着无形的巨鼓;而那锈红色的小彗星,正用它俯瞰一切的血红眼球瞪视着我,天体之音仿佛是最后为我唱响的挽歌和安魂曲。
那么,就死去好了,反正永远下坠,永远到不了底部,一切都无法终结。
黑色的光芒仿佛绝望,从我的身边迸出,那不定形而不可名状的模样,只能想到永恒的混沌,永远增加的熵,无数的眼睛、无数的口器向我倾泻着恶意,仿佛要夺走我的心神,夺走我的灵魂。
我试图抗争,可是每次挥出的拳头,最后被黑色的口器所吞噬;提出的脚踝,最后被油滑的触手所缠绕;就连吐出的恶言,也被扭转成了蛊惑人心的甜言蜜语。
“为什么还要如此呢?”周边的黑暗发来不屑的嗤笑,“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黑暗和混沌将会吞噬一切,就算是醒来也只能面对最为悲伤的结局,为什么还要努力呢?连基本的自我意识都快要不存在了,还死抱着愚蠢的希望不放,黄衣之王早就锁定了胜局,而深渊的拉莱耶也快要醒来,你所做的一切终归成空,又要如何将跌入谷底的自己重新拉上来呢?”
我不再说话了,反而继续用手脚踢蹬,尽管毫无作用,但至少能带给我“我做了一些事”这种无聊无趣的自我安慰。
“可怜可悲啊,半神之子,明明可以选择沿着命运的通达路途而遵循银钥之主的裁决而光荣死去,却总是要做些毫无用处仿佛小虫般的挣扎。”笼罩的黑暗化作与我所相似的人形,但又千变万化,它的脸庞并不可见,而是一个黑洞般的漩涡,而身体上无数的附肢和触角让它更像一只变异的昆虫、蜈蚣或章鱼,而各处布满的形形色色的眼睛又显示了它的怪诞和疯狂。它的大量口器发出我所不能理解的怪声,但意思很明确——我要死去,而且会被永恒的杀死,灵魂被锁链束缚然后被恶狗一片片咬碎,身体被邪神捆扎而被恒星内核的永燃之火化为灰烬。
“所幸你还有挽救自己的机会,”那个怪物说,它身上多了好几张脸,但又迅捷消失,只剩下与我相似的一张,身上的多对触角组合成一把仿佛高塔般的巨型骑士长枪,对准我的头部,“闭上眼睛吧,把一切事物、一切现实中的苦痛、一切梦想中的幻灭,全部交给我,我给你无慈悲却也无痛苦的死亡。”
如果生命如此痛苦,那么不如直接终结吧,我想。被无数秘密和预言折磨的内心,被千万诅咒和伤疤所摧残的肉体,也该是时候休息了。
正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刻,一束光——一束黑色的光,划破黑色的背景,直直冲向我。
它是与我无比相似的,温暖的光,笔直而又明亮,虽然一样是黑色的,但我能感受到光芒中生命的脉动。
光芒中包裹着一个与我相似的人体。
她向我扑来,并不是饿虎扑食,而是寻求拥抱。
我周身缠绕的黑色的怪物,好像是看见了天敌,用那塔状的长枪刺向黑色的光芒,但在转瞬间,黑色的怪物便被撕裂成肉眼无法辨识的碎片,而那人形在撕纸一样结束战斗之后,将身体靠近我寻求温暖。
我睁开眼,看见了之前只能感受的人形。她也望向我,就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同类。
她那深邃无比仿佛会被吸入其中的瞳孔,只有纯粹的黑色,仿佛还带有一个宇宙。她白皙而不失淡雅的肌肤好似女神之玉体一般庄严神圣而不可亵玩。宛如雕像般极尽美丽的脸庞令人为之倾倒,淡粉色的樱唇只要看到一眼就不愿移开目光。
在那之下的香艳锁骨更是夺人心神,她的肢体对于女性来说可谓是究极的追求。苗条的身材搭配黑色的过足拖地长发,就如同是从海中诞生的维纳斯。她的胸部是合适偏大的尺寸,但并不给人以浮肿的印象,而是一切都仿佛是全知全能的银钥之主的完美设计,整个身体就似黑色宝石中的白色闪光一般美丽。
没有服装,但光是身体本身就已经足够美艳,不合适的服装只能减少她那无瑕的容颜。
她的一切都仿佛逆向世界规则而生,她的美丽更像是毁灭的前兆而不是降临的祝福,她的举手投足更像是破坏而不是创造,在她黑色长发下的白皙身体和白皙面庞中的黑色瞳孔就像是世界的缩影,而我只能看见渐渐逼近的毁灭。
她仿佛从瀑布上一跃而下一般,从无数黑色的星辰中跳向我,紧紧抱住我,仿佛我是她永远的恋人、永远的朋友、永远的半身。她的头发宛如活物,仿佛绳索和长鞭,拘束了我的四肢和身体,也赶走了觊觎的野狗。她的腰肢扭动着朝着上方爬去,头部渐渐面对我的脸庞。
然后,她对着我的嘴唇,亲了下去。
咕!
一股如同血浆般滚烫的液体在嘴里蔓延,好像她把她身体的一部分给了我一样。她依然灌注着这股液体或是血液,将我已经因为无尽的堕落而寒冷的身体重新炽热。
然后她抬起头来,嘴角滴落着黑色的液体,仿佛骑乘位跨坐在我身上,面部的微笑让我想起来一张我忘记名字的世界名画,愉悦中夹杂着疯狂,平静中暗藏着混沌。我有些想要抵抗,但身体已经被她的长发完全束缚而无法行动,所以只能看着她的行动。
她微笑着,将突然出现在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褪下,而戴上我右手的无名指上。正当我为这如同婚姻的行为而脸红慌乱、不知所措时,她把脸靠近我的耳边。
她低语着,喃喃地,说着:
“醒来吧,我亲爱的哥哥。”
坠落,到底了。
她的身影,也如同幻梦般消失无踪。
我的身体,撞在了一个坚实的面上,剧痛传来,仿佛全身的骨头被掰断而又接好,然后在被压路机压过前遍成为一滩肉泥,然后倒入搅拌机里搅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胧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我惊醒了,身上裹着被褥,鼻子能闻到一股熏香的香味。四周望望,好像在一个房间里的样子。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