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头顶的晴空呢……

穹隆一般的晴空向地平线弯曲，将整片大地包裹起来。洗练的天空宛如挑染的绢布在眼前排布开来。任何站在空旷大地上的人，只要抬头看去，都会按捺不住向着天空伸出双手的冲动。

仅仅只是从影像资料上看过的晴空，已经留给了自己足够的震撼。

然而，始终无法用双手触及到头顶上的晴空。

人类就像折断了翅膀的飞燕，被黑色的乌云囚禁在大地上。

不，并非被折断了翅膀，而是被打断了脊梁。自此之后人类只能弯下腰，双眼盯紧了脚下的地面。

——但还是无法放弃内心的渴望。

“我想要……亲眼见证头顶上的晴空。”

无论抬头多少次，天空上始终是灰蒙蒙的一片。

“提示，能源剩余，90%。”

宇低下头，继续沿着“垃圾山”艰难地攀爬。这是由金属、塑料、橡胶制品堆积而成的小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不快的气味，就像汽油与铁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宇皱了皱眉头，踢开了脚踝旁破损的电路元件。

她点了点眼镜的镜框：“夏，你确定我要找的东西就在前面吗？”

周围没有人，电子音却仿佛是从近在咫尺的前方发出来的：“目标坐标，311,285。坐标修正，311,284.6。”

“我说啊，”宇有些无奈地说，“人类可不像你们一样，我们找路靠的可是记忆力与地标。那些冰冷的数字坐标只有在绘图时才会用到。”

“你要找的东西就在前方，宇。”

在垃圾山旁不远处，有一栋大约三四层高的建筑。外层的玻璃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水泥制成的建筑坍塌了一般，露出了镶嵌在内种的钢筋，简直就像暴露在外的人类骨骼一样。灰尘与植物爬满了建筑的外表。宇露出了休戚的神情。

“怎么了吗，宇？”

“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吧？”

“修正，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了。”

真是讽刺啊，旧时代里曾经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修建的钢铁堡垒，就如此在不知不觉间被自然同化成了一座钢铁丛林。宇摇了摇头，爬到了“垃圾山”的顶端。

她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眼前是一条精心修建的飞机跑道——或者说，曾经是飞机跑道。道路表层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了，露出了内中杂乱的石料。跑道上横陈着不同种类的飞机。

“坐标确认，311,284.7。目标导航结束，以到达目的地，飞机场。”

与其说这里是飞机场，倒不如说这里是飞机的坟墓。跑道上没有完整的飞机。机翼、机身、机尾……各类飞机的残缺的躯壳被随意的丢弃在跑道上，堆积在一起。宇从垃圾山上滑了下去，朝着眼前另一座小山走了过去。

“告诉我具体位置，夏。”

眼镜的中央发出了锥形的光线，扫描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坟墓。片刻后，暗绿色线条编织而成的地形图浮现在宇的视野中。目标点被以红色精准地标记在地图上。

宇踏入了飞机的墓场。

她看到了一家到插在地上的飞机。机头缺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插入到了地面中。机身的后半段已经完全消失了，简直就像被人从中间拦腰斩断一样。只有一侧的机翼能够勉强称得上“完整”。宇凑近了飞机的舷窗，抹去了窗户上的灰尘。

两具骨架被固定在座位上，安全带曾经牢牢地绑在他们的身体上，如今却只是软趴趴地贴在人类的白骨上。

“宇，检测到在途的沙暴袭击，请尽快开始回收作业。”

宇回过神来。她伸出手，机械手套的指尖喷射出淡蓝色的火焰，火焰将覆盖在机翼下侧发动机上的植物清理干净。她轻轻将手套点在发动机的边缘。手套发出了细微的震动声。

她突然朝身后跳开，发动机整个掉落了下来，外壳裂开，露出了内中交缠杂乱的各类零件。

“检测结果，核心元件并无损坏，建议，回收。”听到了夏的指令，宇走到了发动机旁，彻底将它的外壳切割，粗暴地扯断了电路线，将隐藏在最深处的元件揪了出来。

“这样就行了。”宇将元件收入到腰包，她抬起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天边突然涌现了一大团暗黄。

沙暴要来了。

宇的身体贴在地效飞行器上。这种飞行器的设计有点类似于过去的摩托，整体呈流线型，飞行高度最多可达三十米左右。只不过现在，宇需要的不是登高望远的高度，而是能够将沙暴甩在身后的速度。

飞行器两侧推进筒中喷射出淡蓝色的火焰，宇稍微回过了头。肉眼已经可以看见远处袭来的笼罩着天地的沙之囚笼。她转动着握把，地效飞行器一骑绝尘而去，

她要去往的前方是一座城市，只不过如今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其中的居民。宇降低了飞行器的飞行高度，那些早已无人居住的建筑虽然失去了它们本来的作用，但在抵抗沙暴方面却意外的好用。

飞行器转过了一个街角，向着城市的更深处前进。时至今日，宇都很难想象，过去曾经有成百上千万的同类，聚集生活在这逼仄拥挤的街道上。她将飞行器降低，紧贴着地面滑行，抬头看着两侧坍塌了一半的高楼，想象着在数百数千年前，那些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跟自己看着相似的风景。

她突然想到，不知那时的人，是否抬头可以看到头顶上的晴空，又或者，他们也像如今生活在的塔外的人一样，从来不曾抬起自己高贵的头颅呢？

响亮急促的声响打破了沙暴到来的前的宁静。宇停住了飞行器，抬起头，同时，沙暴袭击了这座城市。细微的沙尘颗粒在强风的作用下打磨着城市早已千疮百孔的建筑。她拉下了额头上的护目镜，低声说：“夏，扫描周围的生命反应。”

“不建议进行扫描，当务之急，返回塔中。”

“你很清楚吧，”宇打断它的话，“那是枪声。而且是AKM突击步枪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用这种枪的只有一种人。”

“因此，不建议扫描。合理建议，回避。”

“他们在杀人！”宇大喊着，“就算这样也要熟视无睹吗？”

“合理建议，回避。土匪，正在追踪你。重复，合理建议，回避。”

宇没有再回话，她干脆利落地按掉了眼镜上的接收装置，转动了握把。飞行器尾部的喷射口调转了方向，飞行器开始爬升高度。

她向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