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呈大字躺在湿软的地上,恶心的泥泞感不断地摩擦着自己的后背,而自己的正上方,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霸占了自己的全部视野。云层中的闪电不断的撕裂着已经支离破碎的天空,身后的大地也伴随着震颤发出哀嚎的悲鸣,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腐烂恶臭。

索性天上的大漩涡并没有在地上卷起狂风,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这么安然无恙的躺在泥泞的土地之中。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第三次睁开眼睛之前自己好像因为小宇把船给打坏了而掉进了一望无际的海水之中。那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和海水逐渐涌入身体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都让人浑身鸡皮疙瘩。虽然现在的自己也不怎么好受就是了。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缓缓起身,开始环顾四周。周遭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这里就好像一个废旧到不能再废旧的垃圾场一般,各种各样的垃圾杂乱的堆积在地上高高垒起,而这也是空气中恶臭的来源。所以用比较生动形象的表述我现在的处境,那就是我现在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废旧垃圾场之中。

但是小宇呢?明明自己这几次醒来小宇都在自己的眼前,并且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处境。可是直到现在小宇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尽管和他相处的并不是很愉快,但唯一的同行者已然消失不见,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我试着张开口发出声音,但很显然自己的喉咙还是那个老样子,就好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麦克风一样闲置在自己的身体上。现在好了,没有目的地,无法大声呼喊求救,连唯一的同行者都和自己分道扬镳,这就是所谓的穷途末路吧。

现在的自己就真的和周遭的垃圾没什么区别了。先是被人拯救了两次,然后被拯救了自己两次的人硬生生连人带船一起拖入海中,醒来的时候又发现自己身处于垃圾场,这种奇特的经历恐怕一生也不会遇到第二次了吧。

算了,有这种奇特的经历也足够了。尽管脑中还有着很多的疑惑,但实在没有什么办法的话也只能在这里等死了。这么想着的我就这么靠在了旁边被随意丢弃的废冰箱上,看着头上的漩涡不断摧残着脆弱的天空。

……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如果我每次昏迷的记忆都是真实的话,那我现在应该对坑害我的小宇充满了怨恨才对,可直到现在我才想到这一点。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我还没有回想起来?为什么小宇他在船上一直在强调我知道怎么做?我在他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说到底,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无数的疑问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不知为何,当这些问题再一次的浮现在脑海之时,我竟然想要迫切的知道这其中的答案。

晃了晃有些发麻的头,以此期望这种行为能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但在我甩头的同时,一个东西也迅速吸引力我的注意。带着微微的眩晕感,我来到了一个脏乱的课桌面前。

这个课桌我是认得的。在昏迷时回想的记忆中,这个课桌就是我所在的学校特有的课桌,就连桌角上的课表都能和模糊的记忆对上号。但为什么这个桌子会出现在这种像垃圾场一样的地方?

等一下,如果这是我记忆中的书桌,那也就是说,这里面有和我相关的东西。注意到这一点的我将手伸进书桌内,不一会便将里面的书都掏了出来。

语文,数学,英语,音乐,美术……这些都是自己记忆之中出现过的课本,只不过这些课本现在都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除了书面上的科目名之外,就再也看不清书内其他的内容了。

记忆中出现的课桌和课本出现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场之中,这绝不是什么巧合。如果顺着这种感觉找下去的话,说不定会找出更多的线索。

如果能有前进的目标和动力,谁又会心甘情愿的等死呢?尽管这里和之前的荒野和海洋一样看不到边际,也不知道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都散落在什么地方,但这里的景色终归是要比前几个地方丰富许多。

这次事情的发展终于顺着自己的想法开始发展了。尽管周遭的垃圾数不胜数,尽管自己在寻找的过程中变得浑身泥泞,但是收获仍旧是成正比的。

在记忆中出现过的被涂鸦了的黑板、撒了图钉的凳子、被泥水泡过的作业本、没有笔珠的圆珠笔、在厕所往我身上泼水的水桶……伴随着搜查的推进,这些在记忆中出现过整蛊相关道具一一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尽管有些和记忆之中的样子有所偏差,但我还是认定这些东西就是整蛊过我的那些道具。

可随着我的继续翻找,一些更加奇怪的东西不停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诅咒的小人,装着奇怪液体的汽水瓶,塞着刀片的半个汉堡包,染血的手绢……这些从来没有在之前的记忆中出现的东西原本我应该把她们忽略掉的,可当我的目光看向它们的时候,我的心都会没来由的颤动,直到最后,在无数的垃圾堆成的废墟之下,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将我的身心都吸引了过去。

这个日记本相比周围的一切都那样的格格不入,没有破损,没有残缺,表面甚至连一丁点灰尘都没有。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将日记本翻开。

前几页并没有任何的内容,白色的纸上面印着黑色的线,就好像刚买来的一样洁净如新。然而翻过几页之后,日记本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文字内容。这些字的字迹和记忆中的形态相符,应该就是我的日记本了。

那几页写着的是一些同学的基础信息。比方说姓名,年龄,班级,学号什么的,很想是班长给同学们做的那种记录。但接下来的内容就有些奇怪了。身高,体重,血型,视力,是否有先天疾病,是否接种过疫苗等等,好像一张非常详细的身体检查表。接下来的内容就变成了家庭住址,家中成员,联系方式,家庭生活情况等等。

但这些都还算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到了后几个项目,就变成了这些同学们的生活作息和行为习惯了。比方说谁谁谁一定会在第几节课下课去上厕所,谁谁谁周五会从家里带便当,谁谁谁每个月有多少零花钱,谁谁谁爱好什么运动,喜欢喝什么饮料等等。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些内容绝不是一个班长应该做的,反而像是一个跟踪狂的所作所为。快速将这些东西翻过之后,日记的内容又发生了改变。而这一次的内容,差点没让我的心脏跳出来。

因为这上面写着满满的报复计划。给饮料里面下过量安眠药;往汉堡包里面塞刀片;在凳子上面涂上502;刻意模仿他人的笔迹将作业和考试的内容进行修改;给高年级的学生传递假情报挑唆他们之间的矛盾……而最可怕的是,这些报复行为的内容都非常的详细,就连几时几分几秒都标注的明明白白。

难不成这些都是我曾做过的吗?在那之后,我就陷入了疯狂的报复行为之中吗?我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信邪的我疯狂的往后翻,可入眼的内容仍旧是歇斯底里的报复行动。越往后翻,行为本身就越是靠近犯罪的边缘,就连书写的自己也越来越飘,到最后甚至都有些分辨不出来这其中的内容。

我心里拼命地否定这些内容,这些处处渗透着疯狂的文字。但是我也意识到了,这些内容和我刚才找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能一一对应上。我越是给自己下达心理暗示,这些文字在我的眼中就越是清晰。仿佛整个日记本和曾经的自己都在嘲笑着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那样的虚伪。

明明这个日记本并不是很厚,但是我却强忍着头痛和呕吐感,花了数十分钟才翻到最后一页。

感谢苍天,最后一页的内容终于不再是用草到自己都快分辨不出来的字写下的报复行为了。字迹又回归了最初的工整,内容也从记录变成了叙述。

“直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我会受到别人的欺凌。因为我学习成绩好?因为我不合群?因为我长得比她们漂亮?即便是拷问这些搞我的同学,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直到现在,曾欺负过我的27个同学在此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也意味着我的复仇正式结束。

做了这么多坏事,我死了恐怕也上不了什么天堂了吧。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期望自己能有一个所谓的好结局。曾经我幻想过自己是童话故事中的天使,有着比公主还美丽的相貌,有着强大的魔力,并且可以引导着王子找到他的公主,看着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所以当我成为班长的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天命,我将和老师一起带领着他们成为向我一样优秀的人。

可是如今我却引导着他们逐渐的走向了地狱。是他们先辜负了我,我才会这么做。为什么他们恶作剧就不会遭到责罚?为什么恶作剧的人比受欺负的人还有理?为什么他们可以横的和二五八万一样认为自己就是天王老子,所有人都得顺着他的意?为什么我就会受到别人无缘无故的厌恶?为什么他们能而我不能?

我不明白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我也不想再听大人那些搪塞我的话,我只是想讨一个公道而已,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第一次的时候我还提心吊胆担心其他人会发现,结果几次之后我就麻木了。

啊——我是不是已经坏掉了?现在无论是老师还是父母都不在乎我了,就好像曾经对待那些对我恶作剧的差生态度一样。这些差生在受到我的恶作剧之后都会哭着鼻子找老师和他们的家长祈求他们给他个说法,而每次这些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同情和关怀。

真是,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就连受害者都区别对待吗?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

我不服啊!这样下去,与其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日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面也没有其他的内容了。

不,是其他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我已经,死掉了啊。

在我想到这个事情的瞬间,我的意识就渐渐地模糊起来。

好想放声大笑——

好想失声痛哭——

可是我却连发声都做不到。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到死还要这么对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