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快吃，等会儿我洗完碗就要去上班了，还要送你妹妹去幼儿园，你吃完快点去上学。”妈妈一大早就很忙碌。洗漱完的我则坐在饭桌旁机械地吃着饭。傅雪今天早上倒是出奇地安静，没有闹脾气。
“吃完了，那我走了。”我抽了几张餐巾纸，抓起书包边揩嘴边往外跑。明天是双休日，班主任特别会抓这种令人懈怠的时机。妈妈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作业有没有忘拿？”
“拿了的！”
“认真读书！”
“哦！”
十一月末的早晨，天还不怎么亮，我就这样快步走在街灯未熄的路上，心中祈祷着不要迟到。我看了一眼手表，决定抄个近路，从昨天的那个公园穿出去。
当我经过公园里的秋千旁时，昨天看到的情景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我转头看了一眼这架秋千，它只是静静的沉睡着。
“李晟，又差点迟到了，你自己看，自己看吧，还有几分钟？”
当我冲到教室门口看到我们班主任兼物理老师陈老师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
不是还有几分钟才到规定的到教室时间吗？我心里嘀咕着。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所以我只好低着头，乖乖接受班主任训斥。
“现在还没有一个高三学生的自觉吗？你看班上同学基本都来齐了吧？你真的想过你是个高三学生吗？”
诸如此类的话语向我袭来。
我无言以对。
班主任看完沉默不语，估计是觉得我认罪态度良好，就说：“进去吧，都现在了还这么松懈。”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我拖着步子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拿出抽屉里的书本开始早读。真是个不错的开头啊，我无奈地想到。
在认真读了两三分钟后，我感觉背后有人戳了戳我。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留着齐颈短发的女生用书本将脸遮住，悄声问我：“陈老师说你什么了？”
我向外张望了一下，看见有两个迟到的倒霉家伙正在挨批。安全。
“没说什么，就是说我没有一个高三学生该有的紧张感啦之类的。”我说到。
“哦……”她又直起腰杆开始读书了。
这个女生是白清，是我在班上唯一跟我有正常交际的人。在高二的时候我曾经帮过她一次忙。也许正是因此她觉得我人不错吧。
白清和我不太一样，她可是个乖乖女，有正常的人际关系。她学习很努力，十分努力，简直像努力过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结果总是差强人意。
白清可比我好多了，我想到。
我叹了口气，把书本翻到了下一页。
“给我看黑板！”
我抬起头，看见数学老师正怒不可遏地看着我。我感觉到静默的教室里除了她的目光还有几十双眼睛盯着我。
我又走神了，这已经是我在数学课上的常态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内心对数学有排斥心理吧。
对不起。
我在心里默默地道歉。
她瞪了我一眼，整理了一下扩音器，又开始讲起来。
“看下一题，这一题也是我反复强调过的……”
教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翻卷子的声音。
下课后的时候白清在背后喊了我一声：“李晟？”
“恩？”我向后仰头看着她。
“你刚刚的数学笔记抄了吗？”
“……没抄完呢，我在走神。”
“哦……”
我准备直起身来的时候——
“要借我的吗？”
我愣了一下。
“……行啊，谢谢了。”
她把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我，我转过身接了过来。笔记本上用清秀的字体详细地写着解答过程。我拿出自己的笔记开始誊写。过了一会儿抄写完毕的我准备将笔记本还给她，转身却发现白清不在座位上了。
上厕所去了吗？我把笔记本放在她的桌子上，但是因为座位狭小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一摞书。书本哗啦啦地掉下来。听到响动周围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挤出一个笑容，低下头开始收拾。当我拿起一本笔记本时，看到翻开的那一页上面写着刺眼的字句。
［去死吧。］［受不了了。］［真讨厌。］［恶心。］［别逼我！］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不像白清笔迹的凌乱的字句，随后马上心虚地抬起头看看四周。
嬉笑声一如往常。
我合上本子，把它夹在那一摞书的中间。
谁？是谁写的？
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欺凌。
还没等我多想，白清已经回来了，我向她道歉说弄掉了她的书。她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她会不会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想到这里我瞬间有种被别人发现犯罪的羞耻感。
上课铃响起，化学老师走进了教室。我也转过身正经地坐好听课。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又在公园里看到了那个少女。
诶？
我心中有些讶异。
她正坐着轮椅，在秋千旁看书，一只手压住摊开在膝盖上的书本，另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一张书签，轻轻搔弄着脸颊。
我犹豫了一下，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我刚走出两步远，就听到一声轻呼。
我转过头去看到她低下身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接着一张书签被吹到我脚边。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张普通书签，上面有几片雪花图案。
“那个，那个是我的，能递给我吗，谢谢。”
我询问似的朝她轻轻挥了挥手中的书签，她点了点头。
我把书签还给她。她将书签夹在书里合上书本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我正准备离开时，她突然问我到：“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啊？……是的，就在那边。”我指了指我家那边那栋老居民楼。
“我还以为这里不会有人了呢……”她笑着说。
“废弃之后就没人了吧，毕竟这一带要拆迁了。”
“是吗……”她低下头去。
我无意中看到她腿上的书，是《雪国》。
还真是巧啊。
“是《雪国》啊。”
“嗯？啊，是的……”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耳边的细发。
“你喜欢这本书吗？”
她顿了一下，笑着说到：“只是每次翻开就被里面的那个雪国吸引了，于是就读了好多遍。应该是喜欢吧。”
“这样啊……”我说完挥挥手准备离开。
她见状嘴微微张开又合上，如此重复几次后，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那么，再见。”
我转身离开了。
“再见。”细微的声音与刚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我快走出公园时，迎面走过来一名中年女子。
是那个少女的母亲。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感受到了她怀疑敌视的目光。
我心里有些尴尬，脸上也开始发烫，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加快了脚步。
“妈，我回来了。”
“晟晟回来了？”
“嗯。”
“我现在正忙着打电话，等会儿做饭啊。”
“哦。”
我把书包甩在沙发上。妈妈似乎聊得很开心。我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又来一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