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整洁到吓人的房间。
简而言之,田所夫人到我们去的就是足以用这样一句简简单单概括的私人卧室。
房间的采光非常好,和楼下的会客厅一样,阳光也可以透过窗户进到这间卧室内,似乎是因为并没有拉上窗帘的缘故,房间内部已经染上了一层糯软的温暖感,倒是令人提不起什么这是死者房间的实感。
“夫人可以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狭雾平淡的开口道,随即微微颔首后踏入了房间内,“我们想要自己稍微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回去问问夫人和慎之介先生的而在那之前就算留下来也是碍事,这种工作不是换灯泡或是挂画框一类的事情,外行人对我们的工作只会帮倒忙。”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务必。”
那位夫人低着头,郑重其事的如此回应道,随即为我们带上了房间的纸门:或许她也认为我们是那种会用诡异的咒术去和灵魂沟通的可疑人士吧,能有这份体贴当然很好,但狭雾并不是那种需要用纸门遮羞才能找到灵体线索的家伙。
或者说,我们想要找的灵体从本意上而言就与普通人眼里的灵体有着很大的差别罢。
“那篇日记上写了什么?”我识趣的并没有去干扰她的行动,只是抱臂在一边站定了,打发时间一般的开口问道,“他先前做过什么降灵的仪式?或者说,他曾经有目击过物语吗?就像我一样染上了【磁力】结果被游荡的物语杀掉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暂且不能确定前者,但是后者倒是的确有可能就是了。”
她在书柜前半蹲了下来,一本又一本的开始仔细检查起了书柜内的书籍——书柜内书本的排序是根据首字来决定的,所以如果要找到特定的书本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是她的话,恐怕较之书籍的内容更要在意一些书籍的内容物罢。
“在书页中夹些什么”这种储藏秘密的方式是古早而经久不衰的,就算在现在的国中生中也仍然流行。
“那么也就是说,找到给他染上磁力的那个物语就好了吗?——归根结底,这次的目标就是找到他和物语初次接触的事件了对吧。”我看着她的背影,耸了耸肩接着问道,“不过,是日记本上什么内容会让你这么确信?如果是记载着和那个物语初次接触的情况的话,恐怕你也不会选择还待在这个地方不动吧。”
“我说的是【有可能】,花野井。”
“可能和一定是有差别的,就像杀人未遂和故意杀人之间获判的刑罚不一样,肯定词与可能词之间本身也有着根本性的差距。”她的视线从飞快翻过的书页上掠过,并没有回头予以我视线的交回,“他的日记上似乎提到了曾经和什么存在进行过交谈:他是有一天突然想要自杀的,而那个人则催促了他想要自杀的心情。”
“当即产生,随即当即执行,应该说是那个物语的蛊惑过于可怖还是应该说像是诚一君那样的精英类型学生执行力过强了呢?在那篇想要自杀的日记后便找不到其他的东西了,恐怕是当日就采取了自杀的行动吧。”
“稍微能够明白了,日记上有什么其他情报吗?比如他为了什么才会想要自杀之类的,之前听他父母的说辞,这家伙不是生活又充实又幸福嘛,而且看他们家的状况也不是为了金钱需要发愁的类型…”
“——自己看。”
“好啦好啦,不打扰你就是了。”
我苦笑着从狭雾的手中接过了那本日记——日记很厚,表面上有些许脏污的痕迹,不过看上去保存还算完整,也没有掉页或是皱软一类的质变。
我简单的翻阅了一下,前面的日记通篇都在讲述他自己的生活和平日里的心情,似乎是并没有什么取证的价值,不过姑且还是能让我对于诚一这个人产生一些基础的认知。
正直,善良,无论对方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受欢迎,健谈,成绩优良,温和近人,看上去似乎在以学校为范畴的区域都是人际范围覆盖良好的国中生男性。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的确是只有被物语诅咒会比较切合实际一些罢。』
『这种无论在哪里都受欢迎的模范中学生想着去死可真是月谭。』
我一面如此想着,如此一页一页向后翻去,他和弟弟的关系似乎也不错,山笑与他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人,在班上和谁关系都不好,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如果要说的话,就是班级上典型的问题学生。
但是诚一却似乎对这一点并不在意,他认为山笑只是不习惯回应他人的好意,因此也只是一直试图和山笑处好关系,兄弟之间从小就非常和睦,也少有吵架的事情,不过诚一也一直因为山笑没有其他朋友感到担心…
——啊,翻到最后一页了。
我稍稍集中了一些精神,随即从走马观花式的略读转换到了细读的心态,一字一句的看起了那位诚一君所留下的最后笔记。
十一月一日星期五雨
对不起,到最后果然还是只能用死亡来结束这个事件,真的对不起。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勇敢的人,本身勇敢就与成绩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无关,那是天生的,而我天生就不具备勇敢者的特质,仅此而已。
因为懦弱,所以我才对父母老师的话言听计从,最终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因为懦弱,所以我才对他人的事情置之不理,甚至不敢向那个的方向悄悄瞥一眼。
因为懦弱,事情才会最终变成这个样子,而我也最终会因为懦弱而死去——我本以为那个日子会更加往后,但是没想到事实上却近在咫尺,所以我最终只能去死,只能用死将问题解决,只能用死将事情休止。
他告诉我说,去死就好了,去死的话,事情就能结束了。
他告诉我说,去死就好了,只要我去死的话,就会有人得救。
他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
他在我的身边无声挣扎。
而我却依旧选择了旁观,懦弱的只是远远的看,明明知道一切,但却连伸出手阻止都无法做到,只能任由他嗤笑舞蹈,将绝望染成令人作呕的黑。
他也曾经看见过这冰冷的世界吗?
仿佛地狱一般冰冷而灼热,仿佛地狱一般染着疯狂的色彩,每个人都生着丑陋的唇与恶毒的眼,将一切人所能言的恶毒之辞吐出,在名为“人”的监牢中,无论怎么跌跌撞撞奔跑,无论怎么撞碎墙壁,眼前出现的也只有新的砖墙。
…我的选择到底能算得上是勇敢,还是又一次的逃避呢?
今天,我决定去死。
……
……
……
“的确,和前面的章节反差度太大了,如果说是精神分裂症的话未免也发病太突然,哪怕连一点发病的前兆和踪迹都没有,虽然说先点掩盖的好的过分这种说法的确有可能性,但是未免也太低了。”
我合起了书本,那最后一篇日记的内容却在我的心中久久挥之不去,就算抛开本身工作的关系不谈,就算光是直观的看到那些内容,我想身为正常人而言也不可能不产生些许情感。
这不是应该是那种人的日记…像他那种人也会有这种程度的,好像抑郁症患者一般低沉而悲观的想法吗?像他那样的人也会染上那种本只有在环境不佳的人生中才有可能诞生的烦恼吗?…
“——那种超规格级精英国中生的烦恼。”
我不自觉的小声咀嚼着脑内自然而然延伸而出的字眼,随即低下了身子,将手中的书本交还给了仍然还在调查的狭雾身侧的挎包。
无论是谁都会想要死,这一点我姑且还是能够明白的。
每个人都会有想死的理由,每个人都会有想死的瞬间。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算是再怎么坚强而阳光的人都曾经有过想死的欲望,对于自杀没有一点想法的人在这个时代近乎少见到能够和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媲美。
我所不明白的只是他为什么想要寻死的原因。
物语不可能令他创造出一个本身便不存在的自杀理由——它们所能做的往往只是放大那个理由随即进行诱导,换而言之,必须要其本身产生了【想要去死】的想法后,这种物语才有可能将其至于死地…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他这样被幸福所填满的人想要去死呢?
“怎么了,你也想要自杀了?”
狭雾将包内的日记稍稍塞的更加进去了一些,随即头也不抬的一面翻找着那些被在书柜下侧的储物柜中被排列整齐的细杂物件,平淡的对着在她身后呆站着不动的我开口道。
她总是拥有着这种堪比第三只眼睛一般的直感。
“或许的确稍稍有些影响心情,但是还没有到直接被怪异附身的程度吧。”我调整了些许秒时的呼吸,随即便将那些事情一股脑尽数丢在脑后,苦笑着搔了搔后颈回应道,“我想去上个厕所,能先离开一小会儿吗?或者你不介意的话,我在这里倒是也无所谓。”
“会介意的恐怕是这家的家主和灵。”她向我摆了摆手,“别走丢了就好。”
“又不是去别人家里探险的小屁孩。”我笑着回应道,随即缓缓走到了门边,“回来的时候保证不缺胳膊少腿——也许吧,我也说不准,但是如果那个物语就在这座宅邸之中活动的话,我只希望他不会盯紧我上厕所的机会下手吧。”
我拉开纸门走了出去,随即一只手插着口袋在二楼的房间里稍稍转了转,自然没过多久便找到了厕所,在稍稍解决了我的排泄问题之后,我却并没有产生立即想要回到那个房间的念头。
她是习惯单干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我笨手笨脚过去帮忙的话,说不定反而帮上倒忙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比起带在那个地方惹人烦,还是四处看看会比较好:我喜欢和室的房间,不、至少是不讨厌吧,我喜欢和室房间那种清雅的气味和温暖的触感,或许正是这一点与简洁而实用的西式相比更加深入我心吧。
和室光是走在里面看起来就已然是享受。
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平步在宅邸的四处无目的的散了一会儿步,掐着时间或许差不多了,才慢慢悠悠的再度向着回程的“那个人”的卧室走去。
那个叫做山笑的男孩仍然在监视着。
只不过不是在监视我,而是在监视狭雾,他与上次如出一辙的在门缝后冰冷而怪异的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卧室内的光景,那样子简直就像是浮世绘本里的高女如出一辙。
『狭雾不会在换衣服吧。』
我不切实际的冲着自己开了个玩笑,但是随即便立即否定了:狭雾并非是那种对于自身周遭的情况完全不明白的家伙,甚至反过来说,是那种直觉强盛到好像背后生长着眼睛的类型,会选择无视山笑恐怕也只是单纯不想打断调查的流程罢。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朝着那个男孩的方向步了过去。
他显然发现了我,但是却没有逃走,只是用那双好似被抽空了灵魂一般黯淡无光的深褐色眸子平淡的望着我。
“——介意陪我稍稍聊会儿天吗?”我笑着轻声开口道,尽力将我的声音控制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级别,“狭雾看起来现在手头事情有些多,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尽做一些闲事,我想稍稍闲聊一会儿大约摸就能把时间打发殆尽了罢。”
“看你刚刚的样子,你也很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