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案件一筹莫展的时候,普拉缇向韦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但在韦伯向自己阐明了柯摩的入职经历后,她不免对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感到愧疚。可结果就是如此出人意料。普拉缇一度将卧底锁定为柯摩·克莱门汀,她本来还认为这会遭到韦伯的否认。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还要对此深信不移。普拉缇不禁怀疑他们是否相识了四年。
韦伯给出的说法是:正是因为彼此熟知对方,我才会对她有所怀疑。这句话让普拉缇纳闷。他还说:这种直觉根本无法成为证据,需要测试柯摩的行为,让她自露马脚。
因此,在会晤结束后,韦伯将一份暗夜精灵的资料在私底下递给普拉缇。那时正值五点,普拉缇在完成了接待厅内的善后工作后,回到房间,正准备趁着神殿工作时间之前休憩一会儿。不料韦伯前来打扰,普拉缇并无反感,因为这里可不是她的私人闺房。但以“正事”为由所递过来的资料,却让普拉缇瞠目结舌。
她阅览那份资料。其上的内容皆为伪造,甚至包括当事人的姓名,都在一定程度上与法鲁丝·艾涅尔以及她所带来的情报相悖。她还发现,用作资料的材料是绢布。在宣纸蔚然成风的现在,绢布已然被“劣币”驱逐。凭借其光泽柔和的表面,绢布散发出庄重和华贵的韵味,如今让贵族趋之若鹜。
韦伯刻意采用几经磨损的绢布,让它看起来像是从地底挖掘出来的、被埋藏了数十年的古董。他的用意也在此,当普拉缇看到资料的有效时间——布拉多3年时,她想起了韦伯所提到的、暗夜精灵曾出没于玛菲利亚的情报。
韦伯在她的耳畔旁解释道:“如果这样的虚假信息在此刻呈现于众人眼前,那暗夜精灵的信誉不攻自破,建交一事也就此告吹了。”
普拉缇感到近在咫尺的这串话语变作一股恐惧缠绕于她的全身。她侧过头,压低警惕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伯抿嘴一笑,“这份资料,是新晋的后辈用石灰浸泡的兔毛笔书写的,连格式都倒退回了二十年前。”
普拉缇想起,大约二十五年前,钢笔才被裘拉家族发明,之后被迦伦弗德引进、普及。
“你想要借当时暗夜精灵的存在记录,伪造有关他们的信息?”
“对。我的想法是:趁着此时,你将它偷偷地插入人事部记录在案的、已逝者的资料库。”
普拉缇撑圆了杏眼,确认他的意图。
“那座资料库,由于没有使用需求,已经被闲置了许久,只有人事部部长才有权限进入。我之后会以调查暗夜精灵为幌子,委派柯摩确认这些资料。如果柯摩是卧底,那她肯定不会将翻出的这份资料拿到我们眼前,那等于自找麻烦。”
“那我要怎样进入?”
韦伯露出冷笑。普拉缇倒抽一口凉气。
“‘土影遁形’?你是认真的吗,韦伯?”
考虑到即便这个时间在卧室,也有可能被监听,普拉缇将声音压得更低,凑近道:
“且不论这违反魔法管理条例,如果被发现了,你我都得遭殃。再者,如果是柯摩因疏忽而没能找到的情况呢?而且,这样的资料又有多少可信度?如果她怀疑是我们存心撕破脸皮,岂不被操戈入室?考虑到收益风险比,实在不值得冒险。”
“这项测试,我并不打算公之于众,只需要知道结果。那座资料库的位置偏僻,鲜有人接近。对方也难以料到人类拥有这样的潜入手段,毕竟该魔法可是协会的最新成果。更何况,你并没有从柯摩身上感受到玛娜源吧。而且,”
韦伯加深了笑意,“魔法管理条例的话,你方才在二号接待厅,不是已经打破了嘛?”
“呃…”普拉缇哑口无言。
“放心,进入那座资料库,只需要穿过大约一尺厚的墙壁,不会留下强烈的魔法痕迹的。”
韦伯说出这番话时,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深烙在普拉缇的脑海里。每每当它浮起时,普拉缇的背脊都不免感到一阵寒意掠过。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升起一股不可言状的躁动感,它仿佛想要回应韦伯那骇人的行为。普拉缇将其归咎于心灵的寻欢作乐,这也让她不止一次做出如此超乎常理的事情了。
普拉缇左手拿着伪造的资料,站在房间一侧的墙沿,面向它。
“韦伯居然会付诸如此狠毒的手段,实在让人另眼相看。”普拉缇细声嘀咕道,在脸上挤出笑容。看着韦伯深陷于这种可能性,她不禁感到自责。同时,她也希望韦伯是正确的。
普拉缇的右手抚过雪白光洁的墙面,然后停在正前方。土影遁形,她不得不佩服韦伯能在短时间内将魔法运用到如此地步。
“只不过…还不够娴熟。”她轻阖双眼。
在漆黑的视野中,千万缕青色的光线接踵向中央汇集。当它们蜂拥而至、编织成挂满视野的网络时,眼皮登时撑开。重见天日的赤红眼瞳仿佛燃烧着烈焰般炯炯有神、能够洞察一切。
事实亦是如此。普拉缇凭借纯玛娜回路编织的混合型魔法“风之眼”,辅以火属性的“闪光”,获取了墙壁之后的广角视野。视野之中,被灰尘蒙盖的书架规矩地陈列在不透光的房间内。每列书架上贴有日期标签,普拉缇最初看到的是两年前——布拉多21年。根据韦伯的解释,之后的资料被统一置于常用的资料库。
普拉缇移动魔法,视野随之变化。她还没有驻“足”欣赏的余裕。由于没有习惯如此运用“风之眼”,她感到胃袋被逐渐挤压、头部开始膨胀。在暂失原有视野的情况下,普拉缇小范围地活动身体,直到视野搜索到布拉多3年的书架。
在她“眼前”的这座书架上,稀疏的档案倾斜放置。这种情况下,暗夜精灵的资料难以被疏忽。
“这…”普拉缇的嘴角有些抽搐。因为书架整体的年代久远到它已经被灰尘吸走了原本的颜色。
尘埃才是最大的障碍,没有人能够不动声色地惊扰被它们侵占的世界。然而,魔法师就是能颠覆这一事实的存在。普拉缇露出苦笑,到底是韦伯考虑得不周全,还是他故意留下这个缺口、让自己填补呢?
普拉缇摘下头顶的帽子,将封装的资料放进帽兜。她拎着帽檐将其向上一抛。霎时,帽檐合拢,帽身整体化作一只漆黑的收纳袋。普拉缇一把抓住袋口,将其向墙壁送出。
这简直是以卵击石,但“卵”指的却是墙壁。在收纳袋接触到墙壁的前一瞬,后者竟然溃烂了——如同糊状物般向内凹陷,为收纳袋让出一条量身定制的通路。
——显然,魔法帽打算为普拉缇代劳一切。当收纳袋穿过墙壁、普拉缇撤回右手时,溃烂的墙壁倒演出方才的过程,恢复如初。
普拉缇将视野重新跳转到“风之眼”上。那负荷的收纳袋乖巧地漂浮到指定的书架前,化作一只纸符人,两角夹着与自身重量不相上下的资料,将其插入书架。了事后,它淌过另一侧墙壁,绕了一圈、从普拉缇所在房间的窗户进入,以原本的姿态落到她的头上。
“接下来,就让尘埃精灵成为我的卧底吧。”
普拉缇从腰包里掏出她的红玛瑙手杖。
陷阱布置完毕后,普拉缇在二号接待厅内解除了“风之眼”和“闪光”的玛娜回路,为这流淌着庞然原素的空间再添一把薪柴。
直到八点,普拉缇都携带着她的手杖和帽子趴在厅内的桌子上。这两样魔导具,在之后均被梅可茵扣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