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生中第一次大型噩梦中解脱后,鸢翎还是没能得到好好舒缓神经的机会。

此战虽是大胜,可毕竟联邦舰队在硬实力上处于劣势,靠着地利人和的加成才打赢的一场硬仗。大多数的舰艇都损失惨重,而鸢翎靠着非同于常人的脑回路最大限度降低了损失。虽说是没少挨炮子儿和高能冲击,不过相对于那些不是被轰烂炮塔就是这个舱室露了窟窿那个机库少了半块甲板的友舰来说着实算是幸运。当然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艘幸运舰也担当起了运送战俘的职责。

同时间能够分担出这一责任的舰艇可不多,所以这艘标准载员三百多人的老驱逐舰上硬生生塞下了一千多的战俘与伤员。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挤得到处都是人,就连张能吃饭的桌子也找不到。更何况拖着艘大修一番还能用的战利品,从母星周围的太空到地面上的这一过程可谓是胆战心惊。

鸢翎哪怕只是上个厕所都要抓紧自己的配枪套,生怕有哪个不要命了的闸总想要跟他玉石俱焚。就连在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候参与的攻坚行动,鸢翎都没这么慌过。

幸运的是,这些战败的俘虏们眼睛里只有恐惧与无奈两种感情。一路下来除了大幅下降的空气质量外也没什么大问题。地面上等着他们的不是充满了鲜花与香槟的欢迎仪式,而是早已整装待发的宪兵队与整备人员。

鸢翎下船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确认自己女人的安危。很不凑巧,他的脑海通过个人系统接收到了来自对方的讯息。

并不是什么报平安的亲切话语,而仅仅只是一串代码。

事情大发了。

在首都的海军总部加班加点做完自己必要做的报告后,鸢翎终于能回到军官宿舍里小憩一觉。两个工作日后的早晨,海带头被自己不允许关机的个人系统叫醒。还在床上挣扎的他受到了门铃的二次输出。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来开了门,军区警备连送来的两个信封不知道究竟是该让自己哭好还是笑好。

两封信是由距离此处不到五千米的海军总部寄来的纸质信,一份是升职通知书,鸢翎因为在战役中表现出色而升任中校,具体升职单位择日再定。另一份则是来自自己的老领导皮特芬手写的嘉奖信,这个英俊男人不仅字写得好,就连文笔都是那么的优美。若是让不明情况的腐女看见了,肯定要大敲键盘一番。不过,在这位苦命儿的眼里,字里行间所隐含着的信息只能让他仰天长叹。

极其夸张的,这一份信件足足有八页之多,并且行行句句都是“干货”。

极其不情愿地摸出黏在床底下的纸质暗码本,连早餐都没得吃,便开始在书桌前做对得起自己工资的事情来。

清晨的光线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偏移角度,这样一项“宏伟的工程”,想要将他翻译完,还不得连午饭钱都省了去。

途中,鸢翎的社交账号上收到了来自“特别关心”的讯息。该怎么说好呢,许久不见的爱人约自己出去好好吃一顿,当然是该好好乐呵乐呵的事情。不跟转眼一看自己眼前的这一份“资料”,想要好好静下心来谈情说爱,怕也只能是天方夜谭咯。

整理个明白后,已快到10点左右。长发男人好好洗漱了一番,没再多抱怨什么便开始在梳妆台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扑一层淡妆,戴一对内镶蓝宝石纯银耳环。在后脑勺束一小条细马尾,两边侧发拉到后边绑起,余下波浪则随重力垂下。再换一身素白连衣长裙,披薄纱外套,好生一副要出游度假的少女模样。要不是警备连的人心知肚明他是个男人,定要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一番。

说来不会有人不奇怪,鸢翎区区一个并不出色的军校生,竟然一毕业就担任了校官。虽说在此前有过许多比他还夸张的先例,不过都是在和平年代,外人对军中知之甚少。现在战端一开,军内功臣的名字自要被机关媒体赞扬一番。外界对这类年轻的后门军官一直不怎么看好,毕竟要让没干过基层的人来做实事,弊端与短腿实在是太多。

后门是实话,鸢翎能够担此职位,确确实实是因为后面有两只手推着他。不过没干过基层,那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论在基层的工作经验,算到今年,也足足有七个年头了。

这头裙带菜在进军校时,本就是个特例。像这类特例,总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

入学没多久,他就被找上了。

直属于中央政府的特别行动单位——护林人。

虽然明面上一直是有联邦安全局来做相关工作,不过也只能说是个幌子。地球赖以为生,遍布整个人类世界的情报网,正是由“护林人”所搭建起来的。整个部门的庞大自是外人所无法想象,正式就职于其内的员工约有两万人,而其所属的特务干员人数更是高达六万余人,所发展的明暗眼线更是无可计数。也许你单位对面的大排档老板,家住小区的物业管理员,甚至到你的同事,家人都有可能是特务干员或者眼线。

对于一个安逸了几十上百年的国家来说,腐化与分化是必然的。中央政府为了维护政权纯洁性,很早就有意让“护林人”向军队渗透。想要一个控制如此庞大的机构,所需的人力资源必不可少。不论是鸢翎这样毫无背景的市井小民,还是父母均为权贵的安妮特都成为了“护林人”扩招的对象。

不过“护林人”的扩招政策十分流氓,被找上了就只有两种选择——干活或下狱。

但怎奈组织的相关负责人能力过人,在这号人物的领导下竟然把几乎所有的扩招人员都劝得自愿加入。对于不怕死的海带头来说,能找到一个偿还自己助学贷款,还能不低声下气的拿来自父母的伙食费的好法子,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正式入伍后,领着双份工资的鸢翎,自然有着加倍的活该干。

从海军总部搭乘军区专列去到最近的车站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光是这么点时间就足够让鸢翎好好睡个回笼觉。转乘到距离此处最近的市区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了。

对于这座相处还不到一个月的城市,新任军官甚至连导航都不用,如鱼得水地在城市中步行穿梭。打扮得如此多娇,路上自是能吸来不少男女的注目。但这在鸢翎眼里都是虚无,只有在那熟悉的目的地,才有着真正能够让他处心积虑的人。

自茫茫人海之间脱出,来到街边一角的小门。坐电梯直上高层,温暖而柔和的灯光直洒而下。古典而端庄的本地风格装修,无疑是鸢翎最喜欢的。

嘴角渐渐浮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神情温柔地道出发自内心的言语:

“果然最懂我的人,还是你呐。”

“哦?是这样~的~吗?”

同样轻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思念已久的声波起伏使得年轻人的心近乎融化。同样从后方伸出来的纤纤细手搂住自己的腰部,传来微弱而又极其温暖的自然体温。

轻轻按住熟悉的双手,鸢翎转身将其拥入怀里,将纯真的情感倾注唇中,印在对方的额上。

安妮特略显娇羞,用同样的方式在对方的唇上表达自己的想念。

双方的瞳中都似有上千万吨的感情在翻江倒海,无语凝噎。直到侍者路过,二人才终于放开。

安妮特轻轻一笑,拉着鸢翎的手带他入座。

菜已备齐,凉拌章鱼作餐前小点,冰绯红虾刺身开阔食欲,紧随其后的烧炭DA、烟熏橡果火腿满足嗷嗷已久的空腹,辅以干红。一餐下来的分量并不多,不过对于食量偏小的二人来说,说是丰盛有余也不过分。

这每一样菜式,都满合着鸢翎的心意,两人交往多年,自是不会太在意吃颜。完毕后,安妮特使着虚力的纤手,用餐巾清理爱人的情意注处。

“你看,今天肯定又没吃早餐对吧?都说了这伤身体,还是不听劝。”

鸢翎无奈的耸耸肩,宠溺地回她道:

“还不是因为满腹里都是你,若没能好好跟我的心肝待在一起,又怎会腾得出地方来装餐食?”

安妮特再一次羞红了脸,一面半捂着,一面捏着海带头的脸颊道:

“老夫老妻的,还说这些话。”

朴素中透露着典雅的银戒都镶在两人的中指间,鸢翎抚了抚,用着令人能放得下心来的语气承诺:

“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法律也承认我们的。”

“那一天不远了。”

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孩听闻此言,极其自然地引出下一个话题。

毫无防备的特务干员被吓了一跳,脑海中某些本毫无关系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常年从事地下工作所锻炼出来的逻辑促成接下来有些惊恐的反问:

“怎么会……如此一来,事情便愈发麻烦了。”

“呵,我又怎会料到,自己竟然在虎窝之中住了二十余年。”

安妮特抿完最后一口酒,淡漠地凝望窗外红绿灯更替,静止不久的路面重新被车流所涌破。

“组织上早就怀疑军队里有内鬼,结合此次战役的异常现象,初步的调查已经完成了。”

安妮特神色转变得极为凝重,从桌底下塞给鸢翎一份文件。

通过今晨翻译的信件,鸢翎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总的来说就是在地球联邦各界,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内鬼,通过此次战役,基本可以开始着手军队内的调查。结合“护林人”其他方面的打算,一场若大的行动开始了。

谈回二人之间的私事,阻碍他们在一起的最大障碍便是安妮特的父母。毕竟官家的女儿,想要不成为工具终究是困难。在经历了年少时期的放养后,进入军队工作的安妮特正式成为其父母手中一颗可用的棋子,她本人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令这二位政界人物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放任竟然会成为毁灭的开端。

她早年刚刚就读军校,被“护林人”招揽一事,夫妇二人无一知晓。甚至在她正式入伍之前,都未曾正视过她一眼。

如今,早已在土壤中酝酿多年的种子终于爆发出了幼芽。

二人装作无事地继续甜言蜜语一段,便依依不舍地挽手走出餐厅。

告别之后,鸢翎坐安妮特的车回到军区。此时天边早已日暮西山,另一轮景色,不久过后便会呈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