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做朋友。虽然我可能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更加地融入这个世界。至少，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
我如是说道。他愣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你不懂其中的难处。”
“你不愿意吗？”
“并非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如果我这样做，就会破坏掉另一个约定。”
“那是？”
“和我同房的三个病友。”他说，“我们四个约定好了，要么就一起融入世界，要么就一起远离世界。在医院的三个月里，我学到的几乎唯一的感情就是同病相怜，因此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能抛下他们。”
“……”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很难说服他了啊。
“但，但我觉得，如果你成功了，如果你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不就可以更好地带动你的病友们，让他们充满动力了吗？这叫……这叫头羊效应，对吧？”
“不，这叫背叛。”“这怎么能叫背叛呢？”我喊，“每个人都有找寻自己幸福的权力！”
“请你把‘每个人’换成‘多数人’。”
“我不认为你是个异类！我不这么想！所以，就算我的确很天真，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认为，真的，你就不能试着去把握这个机会吗？就算是为了我，行不行？”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像是早已憋在心里多时一般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想要和我做朋友？因为拒绝不了我姑姑和隔壁那个李叔的请求？如果是那样，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当然不是！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
我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便低下了头。虽然我刚才在这缓缓东流的江边想到了很多，但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同情？友情？心血来潮？甚至是……
爱……爱情？这个不可能吧？
我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不由得捂住了脸。我在胡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没有你对人类情感、对社会的理解那么深。很多事情，我只会遵照着自己的本性去做，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对人类情感的表达一直都是终极的研究课题之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不像王立甫能看《实践理性批判》这种我理解不了其深度的东西。
诶，我不应该自称“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才对吗？
“是吗？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一般人根本说不出像这样的话。”
我从指缝中看到他伸出手想拍我的肩膀，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把手缩了回去。是因为觉得自己和我还不够熟吗？
我当即放下了捂着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恳求道道：“但我真的希望你能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
“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两天，但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值得去了解的人。”
“……”
“你不知道我刚才在这江边想了多少。我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希望能把它们日复一日地讲给你听。我想得到更多的答案。”
“……”
“求你了。”我说。
他脸上做出了一副万分纠结的表情，向前趴在了栏杆上。我可不觉得这种表情能人为地演出来。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栏杆上，看着面前的江水。因为这里地处汉江上游，水流非常平缓，江又不是太宽，所以江风并不算很大，吹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天边已经有些泛黄，太阳开始向远处的山中沉下。这样的景色我每天都能隔着卧室里的窗户看到，却很少会像这样临着江，吹着江风——江上还有几只鸽子或其它不知名的鸟在飞，翱翔天空，好不自在。从远处的高楼里可看不到它们。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应该是在上初中之前，最后一次跟李叔出去玩的时候吧。
“要不这样吧。”他说。
“嗯？”
“我不想那么轻易做出决定。我回去仔细考虑一下，下周一再见面时给你答复，如何？”
……可以吧？毕竟如果我连做决定的时间都不给对方，那就是一种逼迫了。
“行啊，我等你。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个明确的答复哦。”
我久违地笑了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马上改口道：
“……好，好。那，抱歉，我必须回家了。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姑姑会着急的。”
“嗯，行啊。”
嗯？走得这么急？
“哦，对了，你的画在我教室里……那个，下周一还你。”
“嗯，好啊。”我呆呆地回答。
王立甫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跨江桥的方向走去，一边挥了挥手，喊道：
“你也赶快回去吧。你家离得近，我就不送了。”
“再见！”我朝他喊道。
他没回应。是我喊太小声了吗？
我家确实就在这附近，从这里往南走三个路口就到了……等会，他怎么知道我家住得很近？从王姐那里听说的吗？
话说我现在看着他的背后才注意到，他居然连书包都没背？
还有，他为什么不往公交车站那边走？难道他想走过江去吗？
我刚想叫住他，它却早已走远了，脚下的步伐明明看起来没有多大，却不知为何走得飞快。唉，和昨天一样的场景。
算了，等星期一再见到他的时候，自然有机会问的。
我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