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拉比提供的地址,白来到温蒂的住处。

在北城边缘一片空旷的草地中央,一栋圆柱形的单层建筑突兀地立在其中。就像将砍断的巨树树桩镂空,造型别致,却透着一种简约的美感。

这里已经远离住宅区2公里以上,周围了无人烟,放眼望去全是牧场和农田。而面前这片草地应该也是由废弃的牧场改建而来,早已看不见一只动物,取而代之的是零零散散伫立着的木质人偶,草地上还能看到不少坑洞和割裂的痕迹。

大概是温蒂用作训练的地方吧——白想到。即使拥有player的能力,她的实质也是个身体柔弱的少女,要作为战士保护居民,也必须付出常人看不见的努力。

白径直走到建筑前,敲了敲门,但等了半晌也没有回应。

因为昨天的事情,防卫团给温蒂放了几天假,现在应该正在家休息才对。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是出门了?还是睡着了?想着在附近等一会儿再来,白转身想走,却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你这不是在家吗?我是来给你送你忘记的东西的,别躲着了。”

“嗨呀,不愧是大哥哥,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

耳边传来细腻的少女音,一眨眼功夫,温蒂·格莱瑞在白的身旁现身了。

脸上戴着的帅气的狐狸面具,身上却穿着与之格格不入的蓬松睡衣。

“当然是用耳朵听到的。这么安静的环境,你在这么近的距离呼吸,注意不到才奇怪吧。”

“我大意了呢。”温蒂摘下面具,露出可爱的笑容。

白注意到,她的脸上还带着些憔悴。

——隐身。

昨天早上这位狐狸面具从集市消失时,应该也用了这个能力。

虽然白和菲亚一开始都认为是瞬间传送,但见识过温蒂和鬼灵蛛的战斗后,白分析出她的瞬间移动必须要有一个视野内的物品作为目标,而且应该只能移动到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在集市中使用,肯定逃不过菲亚的眼睛。

不过菲亚提到她从温蒂身上感受不到丝毫魔力,如果加上物理意义上的隐身后,再进行瞬间移动,就完成了菲亚也为之震惊的技术——完全消失。

“你都隐身了,为啥还要戴着面具?”

“我又不知道是谁来敲门,万一来者不善,不就只能战斗了嘛。”

看起来大大咧咧,行事却异常谨慎,这位东岳城最强战力确实不容小觑。

“明白了明白了,感谢大小姐不杀之恩。”

“别这样嘛,大哥哥。我可是很欢迎你来做客的呀。”

一边说着,温蒂打开门准备邀请白进去,但又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关上门。

“?”

“啊……你在外边等一下。”说罢,她又从视野中消失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门从屋内打开,“进来吧。”

“你收拾内衣去了吗?”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对方红着脸转过身。

屋子内部比想象中还要狭窄,装饰简单,却充满了生活气息。客厅、卧室、厨房全都挤在同一个空间,但是错落有致,能感觉出别出心裁的设计感。柜子上、地板上散落着稀奇古怪却毫无用处的玩意。有钱没处花的人都这样吗?

白还注意到,几个诺大的储物柜被塞得满满的,从缝隙中能看到毛茸茸的东西,应该是毛绒玩偶的一角。

他叹了口气。身为战士,居然有着这种小女生爱好,也难道怪她这么慌慌张张要藏起来。

温蒂从床边抬出一张不大的方桌,用光脚踢了踢客厅杂乱的摆件,将桌子摆到中央,然后拖出两张小板凳。

“请坐,大哥哥。”

真是自由散漫的单生生活啊——白想到。

想要准备热水的温蒂,发现没有客人用的杯子,红着脸埋头想了下,最后还是用自己的玻璃杯盛满水递到白面前。

脑袋发热就把白邀了进来,但这是除了拉比外家里第一次来访客,身为主人的她反而感到有些拘束。

“你一个人住?”

“当然啦,这么偏的地方,连邮差都不愿意来送信,肯定没人愿意陪我住嘛。”

“是吗,怪说那女人非要我来跑这个腿。”

给白写出地址后,拉比只告诉他“一直朝西北走,很快就到了”。相信了“很快”这个词,为了节约钱而选择了步行的白,足足走了两个小时。

他从兜里掏出装药的纸袋放到桌上,“让我提醒你,每天都得吃,不然遇到昨天那种事就会撑不住。”

“是吗,谢谢……”

这句话让本就在逞强的温蒂脸色更加黯淡。

见此情形,白一时间不好提起夜魔跟贝露菲的事情,他换了个话题:“你好像很听拉比的话。在部队里,你的职位应该比她更高吧。”

“你在说啥呀,大哥哥。拉比可是整个东岳城最值得尊敬的人!她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命!”一说起拉比,温蒂眼里突然开始放光,仿佛信徒在诉说崇敬的神明一样。“而且……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白的追问下,温蒂讲起了她刚刚被选为player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故事。

她穿越到东岳城附近的森林,一醒来就遭到大量魔物的追杀。没有战斗经验、也不懂使用力量的她身受重伤,好在巡逻中的拉比及时出现,将她救下并带回东岳城治疗。

“然后你就被培养成战士了?”

“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嘛。不是我被培养成战士,而是我拥有的力量注定我要为保护别人而战。”

温蒂说得振振有词,白觉得她跟那位满口“正义”的贝露菲·歌尔应该很聊得来。

“所以你闲的时候会戴着狐狸面具去街上打抱不平吗?”

听到这个话题,温蒂有些害羞地别过脸去:“……在东岳城的孩子心中,灰狐是英雄的象征。”

白回想起路过住宅区的时候,看到一些小孩带着同样的面具玩过家家。这背后大概有着这座城邦里流传的睡前故事吧。

“我只是负责扮演灰狐这个角色……代替那个人……”温蒂继续说着,声音变得越发低沉。

“那个人?”

“…………”

温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看着白:“那个人就是东岳城边境防卫团1队前任队长,安布罗·莱恩。他为了保护我,在跟黑烟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

“啊,这……”

说了半天,居然还是绕回了黑烟的话题。“我已经听拉比和城主说过了。就因为放不下这件事,看到黑烟出现,你的精神才承受不了吧?”

“……大概是的。”

昨天,城主向白详细地描述当时的情景。按照他的说法,温蒂全队都是被这个SS级魔物残忍虐杀,并没有为保护温蒂而牺牲一说。是因为冲击太大,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我觉得你没必要沉溺于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没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有他们的牺牲,才有东岳城的安稳……他们都是东岳城的英雄!”

“英雄吗……”

真是个可悲的词汇。

在白看来,如今的东岳城,无论是战士还是民众,都从没把温蒂当成“人”来看待。前者将她看作没有感情的“兵器”,后者把她视为无所不能的“英雄”。

她的迷茫、感性、弱点都不被允许,只有同为player的拉比能够包容这些。温蒂如此依赖她,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这个理由,大概在温蒂的世界中,只有拉比是发自真心关心她的人吧。

白很清楚,Player注定无法跟普通人成为同类,绝对的力量产生绝对的隔阂,这一点永远都无法消除。

轻轻叹了口气,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有个人想跟你见一面,托我向你带个话。她叫贝露菲·歌尔,一位专程到东岳城讨伐夜魔的魔物猎人。听说你跟夜魔接触过,她应该是想要向你问一些情报吧。”

“夜魔……”

听到这个名字,温蒂眼里突然多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有愤怒,也有悲悯。

毫无疑问,夜魔是她们俩共同的敌人。

大致跟她聊了一下贝露菲的情况后,白站起身。

“好了,药送到了,歌尔小姐的委托也传达了,我就回去了。”

准备转身的时候,白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扔到温蒂手中,“探病礼物。”

“啊,居然会给我带礼物,我还以为大哥哥你是个钢铁直男呢。”

说着白听不懂的词汇,温蒂打开盒子,里边装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玉石吊坠,青白和翠绿相间,雕刻成狐狸面具的图案。

这是刚才路过集市时,在路边摊位上随手买的。想着带个伴手礼,又不知道买什么好,心想女孩子应该都喜欢亮晶晶的装饰品,在店长的“极力推荐”下,他选中了这个贵得不讲道理的小玩意。

虽然一掏钱他就后悔了。

不料看到礼物的温蒂有些害羞地埋下头,“谢谢……”

看起来挺喜欢的,也不算亏吧——白想到,再怎么说,花的是鬼灵蛛牙齿换来的钱,也算是换了个方式物归原主。

向温蒂摆摆手,白转身就走。

温蒂还想说什么,又想不到挽留的理由,只好目送着他离开。

“再见,大哥哥。”

家里的第一位客人,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