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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到底是谁在给我发邮件么?”此时的追滨幸助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你不是也不肯告诉我,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原因么。”我用棋子翘着棋盘的边沿,回敬道。追滨执意去死,不只是因为千鸟的离世。肯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让追滨不得不这样选择。但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只有知道这件事情。
我才能救追滨回来。
“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如果死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将手中的棋子丢进盒子里,“如果这么简单就结束了,你和松崎千鸟的结局又有什么差别?”
我瞟了一眼候车室内的钟表。
“假如我没有出现,再有一会儿,你就会按照计划离开这个世界。”
“是的。”
“为什么这么着急去那边?”
“因为这边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东西了。”
我仔细反刍着他的话,人真的可以因为“没有东西值得留念”这样的理由简简单单地结束自己在人间的一生么?我不清楚这种从内心里感到的空虚是怎样的的。也不曾体会过这种没有什么东西能住在心里的感觉。这或许是一种疾病,就像是面前的追滨幸助一样,虽然不是绝症,但是病入膏肓依旧能夺去人的希望。
追滨就像感染了某种病毒一样,从松崎离世到现在,这种病毒已经传遍了全身上下的各个角落。一直以来,追滨只不过是在自己欺骗自己罢了。我在脑海中整理着有关追滨的一切。但是我始终不能找到压死追滨的那根稻草。追滨心里最大的阴影,还不曾让外人知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说呢?你来这里的原因……”
“啊……这个嘛……”我理解了追滨的意思,从裤子后袋里摸出一张杂志的残页。这是我在追滨的床底下找到的。也多亏了这张残页,我能顺利的洞察到追滨危险的想法。
残页上是日本的自杀圣地。
——“温泉山涧”。
虽然名字带有温泉二字。但是这里却和温泉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是地狱之门......
“只要纵身一跃就不会被人找到尸体……”在追滨的注视下,把它扯成了碎片丢向了半空中。杂志的碎片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追滨的视线追着碎片到了地上。“这种屁话你也相信?好逊啊。”
“......是真的。”追滨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他也许清楚他说不过我。“只要跳下去就不会被别人找到。就像是所谓的‘神隐’吧?”
“——追滨幸助……你实在是太蠢了!我从来都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蠢的家伙!你真的以为自己的命很不值钱么?如果我不认识你,我压根就懒得管你,你要死要活关我屁事。但是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一直以来你帮了我很多。我不能坐视不管,让你干这种傻事。我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你走到这种愚蠢的路上来。有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跟我说说么?”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很少发怒。但是今天,我真的异常的愤怒。这种愤怒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看着这样的追滨,我的心里有一种无名怪火在熊熊燃烧。
“你不会懂的。”追滨突然笑了出来,无奈、惋惜、悲怆。这份笑容让人心碎。
我忽然觉得,似乎从遥远的往昔,就和追滨如此这般毫无意义地聊天来着。这当然是错觉。和追滨经常会聊些有用的事情,这种无用之物似乎从未被提起。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和追滨,并不是想象中的友人。
“说什么我不会懂......是,除了亲人,我没有爱的人,我也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感受。但是我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坚持走下去......像我们这种人才没有中途放弃的选项!”
“我不是人。”追滨幸助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候车室的门口,“早就不是了。”
“那你是什么?”
“还是先说说你吧,你是怎么伪造出邮件的?”
“既然知道是我伪造的,那又何必去回复。”事到如今,继续瞒着追滨也无济于事,他的死意已决,这种小伎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果。我的帮手就快到这里了,现在我需要把追滨拖住。
“......”追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说还是不说。”
“人生难料啊,我本打算接着松崎同学来让你回心转意的。可没想到是这样的铁石心肠......”
“践踏我的情感,让你感觉很满足么?”
“还行,毕竟你也是快要去死的人了。”
我改变了策略。
“你这个家伙,真是该死。”
“是啊。但是该死的人还活着,不该死的人却死了。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我一边笑一边注视着他的背影,“喂,你这家伙,每次都被我打败的滋味怎么样?”
“你再说什么屁话?”
“千鸟已经死了,三浦也离你而去,你拿什么跟我比?美好的回忆么?”
“......”追滨靠在门边,沉默良久。
“你这家伙真是蠢,竟然想着去死。就算死掉,也见不到松崎——因为你这家伙,下的是地狱啊。一点用都没有......”话音未落,我见他猛地冲了过来,对着我挥起拳头,但是我没有躲闪,也没有做任何的防御措施。“嘭——”一声闷响,我被打倒在地。右边脸颊正在火辣辣的作痛,嘴唇突然传来了凉凉的感觉,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地鼻血。追滨下手可真是狠,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果然还是有点痛。
“混蛋,终于肯闭上嘴了?”追滨看了一眼自己拳头,他的拳头上也沾上了血迹。他的眼神看上去十分游离,也许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我们互不相欠了吧?”冷不丁的,我这样问他。
“什么?”
我拿起手机,用自拍模式看了看自己逐渐肿起来的脸颊。
“你这一拳也还回来了。”我收起手机,“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是朋友了。熟人也算不上,我们的所有关系都到此为止。做得到吧?”
“等我死了,不都是一样。”追滨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不需要一个死掉的朋友。”我用手背蹭了蹭流出来的鼻血,“所以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我不会阻拦你去死。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母亲,告诉三浦你从那个‘不会找到尸体’的山涧上跳了下去。我也不想看到他们悲痛的样子。我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就这样。”
追滨沉着脑袋,一言不发。
“好了......”我把手机收起来,扶着长椅坐起身子。“我要走了,你自己去死吧。”
“你......怎么做到的,利用千鸟地邮箱给我发邮件?”追滨终于肯抬起头,他看着我,露出就像是乞丐一般的眼神。我讨厌这个眼神,所以我把脸别过去。看向我们刚才的棋盘。
“一百八十天之后,其他人就能使用同样的信箱......你应该知道这个规定。”我盯着眼前的棋盘,追滨幸助的棋丝毫没有生气。他没有想过赢我,也没有想过努力逆转这个局势。“松崎已经去世一年多了,所以.......”
“你又是怎么得知她的邮箱的?我不记得你们两个曾经用邮箱联络过。”
“是啊,松崎和对于她无关紧要的人联络,从来都是打电话的。”回想起松崎,这个奇妙的女孩儿总是给自己立下各种各样奇怪的规矩,而且坚定不移的去遵守它。比如说一定要用电话联络别人这种规矩......松崎是个好女孩儿,她影响了很多人。她的去世,对谁都是一种遗憾。“是她亲自给我的。”
“亲自给你?”
“就在她去世的前一阵子,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她背着你偷偷给我的。当然不是你想象中的不好的事情......她跟我说——”
“和田君——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松崎盯着我,十分正经地说道,“但是你是个很棒的人,没能早点认识你真是很可惜。”她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手机凑到我面前,“这是我的邮箱,拜托你好好记上。”
“为什么要用邮箱呢?像之前那样又是打电话不就行了,或者用LINE联络也不错啊。”
她摇了摇头。
“一定要用邮箱......假如我哪天遭遇了不幸,追滨就拜托给你了。”
“说什么呢。”
“好啦快点记上!”
虽然对她的话很是不解,但我还是在她的强迫下记上了她的邮箱地址。
“说好了啊,假如我哪天不能陪着追滨,你一定要及时出现哦!”
“不太懂你的意思......”
“嘛,大概就是这样,啊!他来了,刚才的事情不许告诉他,会让他误会的!”松崎说完,马上面露春光,向远处的追滨奋力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