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身边侍女的提醒才让少女突然惊觉自己陷入了思考的漩涡。
“要不要吃点什么?”侍女再次开口。
坐在墙边的少女尽管没有拿起身边的大剑,还是带着不信任的感情瞪着侍女。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侍女别跟她随便搭话,同时离她远点一般。
可怜的侍女有些恐惧地退后了几步,然后便离开了少女。
虽然这么做有些迁怒的意味,但对于一而再,再而三被欺骗的少女来说,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像之前一样轻易去相信别人了。
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只要有人接近她,就会被她充满敌意的视线射穿一般。
周围终于没有多事的人了,少女开始轻轻活动左臂。
虽然伤口消失了,但造成的损害应该还是有的,为了自保,必须保证身体处于可以战斗的状态——
没有影响?
少女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左臂,仿佛就没受过伤一样,硬要说的话,只是失血量有些大导致少女现在有些虚弱和疲乏罢了。
她疑惑地将右手的手甲脱下,然后将手指按压到左臂原先有着伤口的位置,除了自己皮肤滑嫩的触感,并没有令人难耐的疼痛传来。
说起来,那个男人似乎被称为圣殿军神。
也就是说,他是圣殿骑士团的人吗?
那个守卫南大陆,得到南大陆人们信赖的那个圣殿骑士团?
一瞬间,心中涌起的不是敬意与感谢之情,而是深沉的黑暗。
这股黑暗不是怨恨那位圣殿军神来的太晚,也不是怨恨驻守在夏尔伦德里的圣殿观测者的不作为,而是怨恨自己无知和天真。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拒绝他的求婚,哪怕是拖延时间都好,就能够等到圣殿军神到来,这样一来,佛伦家也不会轻举妄动,哪怕他们孤注一掷,圣殿军神也会有很大的几率加入夏尔伦德的防守吧。
但终究只是如果罢了。
因为自己的愚蠢,相信吟游诗人们所颂唱的美丽爱情,才会抱有憧憬,才会无法正确判断,才会害死所有人。
越来越深沉的黑暗围绕着少女的心灵,她抓住左臂的右手渐渐用力,仿佛要把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剖开一般。
然后,像是要嘲笑她微不足道的忏悔和决心般,不远处传来了人们的呼喊和惨叫,其中混杂着不详的咆哮。
少女抬起头,看向宅邸的大门。
下一秒,一名侍女猛然打开这扇紧闭着的大门。
“大家快跑!堕魂从南门进城了!”
说完,她以惊人的速度将大门锁住,然后跑向年长侍女。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愣了一下,以短短的一秒时间理解了她的话语。
然后,年轻的侍女们脸色苍白地跪坐在地,还有人掩面哭泣起来,她们明白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只要城市被攻破,她们便无处可逃。
“振作点!先去找老爷会合!”年长侍女尽可能鼓励着后辈们,但即使如此,她的脸色也是一样苍白。
“对......对了!那位圣殿军神大人!如果是他的话......”告知消息的侍女抓着年长侍女的衣裙,以哀求般的语气说道。
“那位大人和老爷在东门,不可能回来救我们的!”年长侍女给她泼了盆冷水。
侍女的手渐渐失去力量,再一次跪坐在地上,从她面如死灰的表情看不出她内心在想些什么。
几乎是同一刻,宅邸的大门被破坏。
在其之后出现的,则是狰狞的敌人。
那堕魂的身后是染成红色的街道,士兵和平民的尸体混杂在一起。
侍女们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往堕魂出现的相反方向逃开,就连年长侍女也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然后被自己的长裙绊倒在地上。
发出沉重鼻息的堕魂仅仅环顾了室内一眼,就决定好了自己下一个目标。
瘫坐在地、惊恐地望着自己的人类女性。
它咆哮着高举手中的巨斧,扑向年长侍女。
接着,它的视野中闪过一道银光。
从腋下到肩膀,右臂一瞬间感觉到凉意,然后就是滚烫的疼痛。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准确地找到了它右臂关节的连接点,然后将其斩断了。
巨斧和右臂高高飞起的同时,那个斩断它的东西——双手大剑立刻改变剑路,朝着堕魂的头颅砍下。
一声闷响,堕魂的脑颅凄惨地凹陷下去,里面的内容物从缺口开始喷涌出来。
在它们染上剑刃前,大剑就被抽离。
比常人高出许多的堕魂就这样无力地仰躺在地。
少女不悦地交替甩了甩左右手,并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在此刻是一种负担,而且用大上端斩杀堕魂还是有些勉强。
加上大剑本身的长度,少女才能勉强找到一个能用上力气的位置将大剑挥下。
就在少女冷冷地看着堕魂的尸体开始腐化时,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感......感激不尽。”年长侍女心有余悸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少女回头看了她一眼,以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回应:“趁着它注意力在你身上,我才能杀掉它。”
佛伦的仇还没报,自己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这些同样是仇人的家伙手下?
救下她只是因为,堕魂攻击她的一瞬间凑巧是最好的时机罢了。
不顾年长侍女的劝阻,少女握住大剑的护手,朝着堕魂冲进来的大门走去。
现在她需要一个能够藏身的地方。
不过,在她靠近大门的同时,第二体堕魂即刻出现在视野内,它手中拿着的似乎是人类的头颅。
少女皱起眉头的同时架起大剑。
年长侍女也不愿在此处多留,朝着东门的方向逃走。
看到活生生的人类,那堕魂抛开手中的头颅,遵循着本能冲向少女。
堕魂巨大的身体甚至让少女一瞬间产生了有块巨石朝自己飞来的错觉。
瞬间。
堕魂手中的巨斧就在少女面前挥下,斧尖离少女的鼻尖只有一根手指的宽度。
这当然不是因为堕魂的仁慈,而是少女往后大跳了一步。
如果判断稍微慢点的话,少女可能就会被劈成两半。
挥空造成的僵直让堕魂一个踉跄,少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将端平的大剑砍向堕魂的左肩。
突破血肉的触感传来的一瞬间,少女立刻收回大剑并后跳。
下一刻,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就被巨斧铲飞。
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少女现在都落后与堕魂,但有一点她绝对不会输。
那就是战斗技巧。
少女看准堕魂大动作攻击后出现的破绽,迅速用大剑的距离优势攻击对方,将无数的小伤口累积起来,一点一点剥夺堕魂的体力。
但是她似乎忘了,堕魂不会害怕,也不会疲惫。
只见那堕魂似乎恼羞成怒,带着不停淌着体液的伤口疯狂挥舞着巨斧,这让少女根本无法贸然接近。
在理解到自己无法顺利反击的瞬间,少女就做出了决定,她两步并作一步向后拉开距离,让堕魂毫无意义地攻击着空气。
似乎是少女的后撤让堕魂认为自己取得了优势,仰天咆哮后朝着少女发动冲锋,强大的身体素质让它几乎是一瞬间就缩短了和少女之间的距离。
然后,是少女先做出了动作。
她略微错开身子,然后蹲下,以腿部提供爆发力。
接着,将早已双手握好的大剑用力刺向堕魂的脖颈。
堕魂的斧劈也在同一时间落下。
斧面擦过少女的臂膀,使洁白柔嫩的皮肤微微发红。
剑尖刺穿堕魂的喉部,然后从后颈穿出。
少女立刻扭转手腕,然后让大剑突破堕魂的右侧脖颈,几乎失去半边脖子的堕魂带着狰狞的脸跪倒在地,再无动作。
那张脸表达的到底是愤怒还是后悔,亦或是痛苦?
太过勉强自己的动作让少女的体力消耗巨大,但是独自杀死两体堕魂的成就感又悄悄在那被阴沉黑暗包围的心中作祟。
这样的话,能行。
只要能找到藏身的地方躲过这次的进攻,堕魂杀完其他人后就会离开,那时,自己就能活下来。
就算偶然被发现,从刚刚就可以知道,一对一的话,自己并不会落入下风。
少女这么想着的同时,眼神无意间看向堕魂进来的大门口。
她忽略了一点。
那个门口正对着伊伦普的南门。
也就是说,从南门攻进伊伦普的堕魂,有很大几率会从那个地方出现。
而现在,那个门口就出现了两体浑身是血的堕魂。
那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血。
少女立刻蹲下身子,隐藏在刚刚杀死的堕魂的身前。
堕魂体液和腐烂时发出的臭味少女完全不在乎,她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那两体堕魂的一举一动。
尽管它们跨入了宅邸中,但似乎没有发现到少女的存在,其中一体往似乎是房间的地方走去,另一体则是靠近了浴池。
少女压低气息,走近浴池的堕魂愈来愈近,而靠近房间的堕魂则是越来越远。
现在逃跑的话肯定会被浴池旁的堕魂发现,然后另一体堕魂也会追上来。
既然如此,就要各个击破。
现在不得不庆幸它们跟人类不同,对于同伴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浴池旁的堕魂靠近这边并背对着少女的一瞬间。
她立刻握持大剑冲向那体堕魂。
剑身立刻没入堕魂的身体。
但是。
不足以致命。
整个侧腹被贯穿的堕魂愤怒地下意识用左手挥向少女。
少女立刻以交叉双臂,以手甲尽可能承受即将到来的冲击。
即使如此,她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击飞了数米,在地上滚了几圈缓解冲击后才能慢慢爬起来。
那堕魂粗鲁地抓住大剑的剑柄,将其拔出自己的身体,然后丢到一边,死盯着少女。
看来是没有叫另一体堕魂的意思。
早知道这样,就逃跑好了——少女这么想着。
现在她跟堕魂的位置相比,离另一个出口,也就是宅邸东边方向的大门,绝对是堕魂更近一些。
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设法解决掉面前这个障碍才行。
当机立断。
少女冲向被丢到一旁的大剑。
是没想到会有人试图挑战自己吗,堕魂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只是在少女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下意识挥下巨斧。
少女压低身子,以发梢被修短了一些的代价换来的是自己手中的双手大剑。
堕魂重新摆好架势——也算不上,单纯地将巨斧扛在肩上,准备下一击而已。
胸腔开始变得滚烫,身体似乎在警告少女已经到了极限,平时无比信赖的双手大剑也开始变得沉重。
就像是被那个伊伦普男人背叛的时候一样。
但这回,没有左臂伤口的拖累,她相信自己能坚持得更久。
也必须相信,不然就是死亡。
连呐喊都是浪费力气的无意义行为。
少女奋力挥出大剑,与堕魂的挥出的巨斧相碰。
刺耳的声音充满整个宅邸。
尽管还握在手上,但双方的武器都因为反作用力而往后拉了一些,想当然耳,少女的力量并不比堕魂强,所以她的大剑被偏离得更远。
只是,她并不执着于将其拉回轨道,而是顺着那股力道重新用力,由右下至左上攻向堕魂。
一心想将巨斧拉回面前的堕魂来不及防御,就这样被砍中。
伤口还是不够深。
少女急躁地将大剑拉回,防御堕魂之后到来的劈击。
沉重的力道差点让少女双膝微屈,差点跪倒在地。
然后,在下一击劈击到来的同时,少女倾斜剑身,卸去了堕魂的力道,又在堕魂的斧刃击中地板的瞬间,右手向前挥动,左手扶住护木前推,将大剑送至堕魂的面前。
只是体力不支的少女完不成那么精密的攻击,剑刃稍稍偏离了目标,切开的是堕魂相较之下比较柔软的颈部。
伤口同样不深。
第一次感到威胁的堕魂试图后退重整态势,但少女肯定不会给这个机会。
生死相搏时,命运会眷顾无畏者。
她用上最后一点力气,双手握持大剑刺进没来得及后退的堕魂的胸腔。
那个地方是心脏。
堕魂发出窒息一般的声音,试图举起巨斧。
但终归没有做到。
随着堕魂向后倒下,大剑从它的胸腔顺畅地滑出。
少女还没来得及庆祝胜利,另一体堕魂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是听见了交战的声音被吸引过来的吧。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余力再跟它战斗,尽可能快速地跑向另一个出口才有生还的可能——
没有。
因为又有几体堕魂从南面的出口出现在宅邸内。
它们以相当快的速度包围了少女。
是看见自己的同伴被杀死让它们有了危机感吗?
尽管说是包围,但少女还是能突破其中一体,冲向出口。
只要有完全失去其中一只手臂的觉悟的话。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她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堕魂没给她思考对策的机会,发出难听的咆哮后一拥而上。
少女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她立刻靠向最接近自己的堕魂,用手隔着手甲握住剑刃,将剑柄挥向它的头部。
如果是剑刃的话,就没有余力将它从堕魂的身体里拔出来了。
但如果以剑柄——
坚实的剑柄被少女挥向堕魂的头部,那体堕魂因此而步伐不稳,她得以从包围圈一瞬间出现的缝隙中逃脱——
是不可能的。
被剑柄击中头部的堕魂仅仅是头歪了一下,并没有被打得目眩。
少女这才想起来,姑且不论堕魂体格远比人类健壮这一点,现在的少女还处于失血过多的虚弱状态。
重新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强烈的晕眩感反而出现在少女身上。
快想想办法!
少女向自己呐喊着。
但不论她想出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有实行它的气力,更不用说就算能实施,对总共三体堕魂也是收效甚微这一点。
在无力感之后,少女感受到的是不甘。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悲哀的人生终于到头时,有人改写了她的未来。
本应落在少女纤弱的身子上的巨斧迟迟没落下。
抬起视线,就可以看见它们全被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屏障给拦了下来。
“看来赶上了。”
从最开始听见,一直到现在,都是波澜不惊般语调的人物出现在她想到达的门口。
那身灰色的铠甲明明是暗色调却十分抢眼。
圣殿军神——‘卫戍’的格列奥乌斯。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称号。
那位圣殿军神此刻站在门口,将所有在场者的视线吸引过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最接近门口的堕魂,它知道自己的攻击被眼前这个人类给阻止了,愤怒的它挥舞着巨斧冲向那个人类。
然后,它的巨斧被某个坚硬的物体接下,然后挥开。
几乎一个身子大小的巨大棺盾出现在少女的视线中,它就像是被变出来的一样凭空出现在格列奥乌斯的左手,然后毫无压力地接下堕魂的劈击,同时挥开。
趁着这个空档,格列奥乌斯上前一步,将棺盾猛地挥起,用其上缘直接命中那堕魂的下颚。
巨大的冲击让它一瞬间仰躺在地,还没等它恢复过来,格列奥乌斯再次对着它的头部施展了盾强打。
只是这次,力道完全不同。
格列奥乌斯抬起盾牌,出现的是头颅被挤压变形的堕魂。
毫无疑问,这样绝对不可能生还。
“赶尽杀绝。”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警告敌人,格列奥乌斯跨过那具尸体,单方面宣言的同时抽出收在腰间的长剑。
刚刚,他的腰间有长剑吗?
这个疑问仅仅持续了一瞬。
因为下一瞬,少女的眼睛从格列奥乌斯身上被那长剑吸引过去。
那是把美丽到无以复加的长剑,银白的剑身,却拥有着淡蓝透明的剑刃,向两边延展然后化作优雅象征的剑鄂,还有纯白的剑柄。
甚至就连剑鄂中央暗红的宝石都不显得突兀,反倒在美丽之上彰显了其拥有的力量。
那剑刃仿佛能切开空间般闪耀着光芒。
而事实上,它确实做到了。
因为无以名状的压力让又一体堕魂冲向格列奥乌斯。
只见格列奥乌斯端平长剑,然后瞬间使出上段斩击。
下意识举起巨斧防御的堕魂下一刻就连同那柄巨斧被切成两半。
无视还没来得及倒下的尸体,格列奥乌斯一步步接近少女,在期间,他还有闲心看向某处。
那里是已经化作粉尘的,由少女击杀的堕魂的遗体。
“干得不错。”
仅仅是这么一句。
然后顺手让因为恐惧而站立不动的最后一体堕魂身首分离。
在这种情况下,少女想到的却是堕魂不会感到害怕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看来也并不如传闻中所说。
格列奥乌斯在走近少女前,捡起了她的大剑。
然后在他靠近的同一时间,保护着少女的屏障魔法就被解除了。
“状态强化。”
格列奥乌斯说完意义不明的一句话后,少女的身体就被淡淡的光芒包围,然后开始涌现足以挥动大剑的些许力量。
少女疑惑地看向格列奥乌斯。
“这是我故乡的魔法,别在意。”理解了少女眼神的格列奥乌斯耸了耸肩,“比起这个,你应该还能战斗吧?”
格列奥乌斯边说边指向宅邸南面的大门。
少女转头看见新来的不速之客后,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抢回格列奥乌斯手中的大剑,将其端平:“多说无益。”
格列奥乌斯似乎是在头盔下露出了笑容,不过她不得而知。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他边说边一派轻松地走向堕魂们。
少女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
少女看向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