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一位母親帶着她的孩子行走在人煙稀少的道路上。

“哎呀……看來太晚了呢。”母親傷腦筋似的喃喃自語。

“對不起,媽媽……”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向自己的母親道歉,“都是我……”

“傻孩子。”母親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頭,憐愛地說道,“你為什麼要道歉?你還在長身體,晚上肚子會餓是再正常不過的。”

男孩懂事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媽媽,但是……那個是什麼東西?”

母親順着男孩的目光往後望去,在地面上某個位置出現的,是一個光點。

那個光點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變大,化作了圓環依附在地面上。

“是什麼呢……”母親也不解地自問自答道。

同一時間,跟城市的衛兵們一起巡邏的一名魔法師得到了通知,說是有別的小隊的衛兵在城內發現了異狀。

魔法師立刻帶領自己手下的衛兵們趕往報告中提及的最近的地點。

在現在這個非常時期,一點疏忽都不能有。魔法師認真遵循着布雷德利的命令。

然後。

當他看到那個異狀的瞬間,立刻以顫抖的聲音向身邊的衛兵下達指示。

但是,已經太晚了。

那個異狀開始化作異變。

時間稍微回溯。

在先驅都市的郊外,三個人影就這樣憑空出現在灌木叢中。

不過在他們出現之前,有散發出耀眼的魔力光芒罷了。

只是這個位置離先驅都市太遠,沒有人察覺到。

“呿,跟你這個傢伙一起傳送過來真是令人不快。”其中一個身影以不快的聲音惡狠狠說道。

“彼此彼此,我也不想送你過來。”另一個身影優哉游哉地回應。

“吉倫,我為了能讓你更好地攻下要塞,所以才來助你一臂之力,但是為了確保必須的魔力,我才會叫賽普洛把我們傳送過來,還是說,你不需要我的幫忙?”

“不,請原諒我的無禮,沃芙琳大人。”

沃芙琳從陰影中站起身,眺望着遠處的人類城市,城牆的邊緣可以看見許多人類士兵正在交替巡邏。

“守備森嚴呢。”沃芙琳自言自語。

“事實上,如果以沃芙琳大人和我為主力直接進攻的話,這些守備完全不是問題。”吉倫撓了撓手臂上的眼球,似乎是覺得瘙癢難耐。

“……是這樣沒錯。”一段不自然地沉默后,沃芙琳回應,“但命令是讓‘你’攻下這座城市,而不是‘我們’,所以我只提供最低限度的幫助。”

“是,我明白,再次感謝沃芙琳大人的慷慨。”

沃芙琳擺了擺手,示意話題的結束。

吉倫也安靜下來,看着沃芙琳接下來的動作。

她首先背對先驅都市,面朝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是他們過來之前的方位。

然後稍稍抬起手,緊接着,沃芙琳的手掌中出現了暗紫色的光球,她立刻將其握住,然後轉過身,面向先驅都市。

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再看向先驅都市,沃芙琳停下了動作。

“沃芙琳大人?”

一旁的吉倫不由得出聲問道。

不過沒讓他等待太久,沃芙琳幾乎是在吉倫問出聲的同一時間將手掌里的光球按進腳下的土地中,光球在土地中繼續散發著不詳的紫色光芒

“剛剛只是做做準備而已,”沃芙琳出聲回應,“一會要進行的魔法有很大的可能會被人類發現,畢竟他們那邊不缺會魔法的人才。”

“這樣……”吉倫很想問僅僅是轉個身就有用嗎。

“不過。”沃芙琳打斷吉倫,“就算髮現,也已經晚了。”

順着沃芙琳話語的結束,紫色光球以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從地面之下飛向先驅都市,然後消失無蹤。

“最初的犧牲者是士兵還是平民呢。”沃芙琳喃喃自語結束後轉向賽普洛,“就這樣,我們回去吧,剩下的就是吉倫的工作了。”

“是。”賽普洛靜靜地行禮,在腳下發動傳送魔法陣,吉倫也向沃芙琳低頭以表感謝。

等到兩人都從傳送法陣中消失后,吉倫才抬起頭。

周圍待命的墮魂可以清晰地看見吉倫嘴角上揚到了會讓墮魂都感到害怕的程度,他臂上的眼球也開始不規則地轉動起來。

“啊啊啊……我現在好像已經能聽見人類的慘叫了……”

周圍的墮魂都縮了縮身子。

吉倫自我陶醉着,扭動着壯碩的身子,這幅情景讓他看起來相當詭異。

不過他還是記得自己的職責。

他斜瞥了一眼最近的墮魂,張開嘴巴:

“把人類殺光吧。”

不知是因為要遠離吉倫還是因為要滿足自己的殺戮慾望,那墮魂發出高昂的咆哮。

緊接着,墮魂的咆哮開始響徹夜空。

然後,魔法被發動的現在,先驅都市的街道內。

衛士們凄慘地被劈成數段,其中還能看見一具被一分為二的、身着魔法師長袍的屍體。

在這些屍首之後,是一個與人類相差無幾的身影。

只是它們手中的武器滴着淋淋的鮮血。

真正黑暗的夜晚開始。

————————

“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布雷德利現在困意全無,滿臉訝異。

他今天早上還疑惑墮魂為什麼沒有進攻來着,結果晚上就應驗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無聊的疑問的話,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而且如果昨天沒有遇到聖殿騎士……

光是想想都讓布雷德利脊背發涼。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

“你再說一遍,詳細一些。”布雷德利對面前的士兵說道,同時檢查自己身上的鎧甲和佩劍。

“是!在不久前發現了有墮魂潛入城內,已經造成重大傷亡,損失了四支衛士分隊以及一名魔法師大人。”

“一名魔法師!?怎麼可能?是被偷襲的嗎?”

“詳情我們也不清楚,已經確實把遺體回收了,始作俑者的墮魂不見蹤影。”

“也就是說這座城市中還有墮魂在遊盪嗎!?”布雷德利緊緊抓住士兵的肩膀。

士兵迫於布雷德利的魄力吞了口唾沫,但還是開口回應:“是……是的。”

“只能組建士兵了嗎……城牆戰況如何?”

“是,城牆外的墮魂也發起了進攻……”

“有多少?”

“.…..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多。”士兵斟酌着字眼回應。

布雷德利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布雷德利!”

諾爾德也在這時闖入布雷德利的宅邸中。

“叔父大人!您沒事嗎?”

“別說這些了,城牆告急,就憑留守的那點兵力,毫無疑問會被攻下來的,如果你沒有什麼安排的話,我想帶手下已經武裝好的士兵去城牆守衛。”

“拜託您了。”布雷德利點點頭,“稍後我會帶更多的兵力去幫忙。”

諾爾德立刻離開宅邸。

“你去告知聖殿騎士大人,我們現在迫切需要他的幫助。”然後布雷德利又對一旁的士兵說道。

就在這時,又一名士兵闖入了宅邸。

“布雷德利少爺!有一支衛士隊傳來消息,他們發現傳入城內的墮魂了!”

“立刻出發,不能放任它們恣意妄為。”

靠近城牆部分的居民區已經陷入了火海之中,許多避難的民眾下意識地往先驅都市的中心跑去,那裡是領主的小型城堡,擁有一定的防衛能力。

而就在這些避難民眾的人潮中,有一支約莫五十人的隊伍正在朝相反的方向行進着。

“布雷德利少爺,領主大人那邊怎麼辦?”一名士兵向身旁的布雷德利問道。

“他有私兵和那些小貴族的保護,不用擔心。”布雷德利回應道,“其他士兵呢?”

“是,因為是夜晚,許多人已經回兵舍休息了,但現在已經讓各個小隊長去通知了。”

“那就好,我們只需要……”

布雷德利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然後立刻拔劍出鞘。

士兵們稍遲一步但也做出了相應的反應。

在他們之前出現的,是正搜尋着獵物的異形種。

只是。

“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一名士兵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三體墮魂,並沒有可以作為特點的巨大體格,但卻有着赤紅的雙眼,雙手各持一枚雙刃斧。

明明看起來比墮魂弱小,但眼前這些異種的壓迫感更加強烈。

“那究竟是什麼啊……”就連布雷德利也難掩困惑,不過他很快振作起來,“這些怪物一個都不許放過,全部幹掉,第一隊,上前!”

最前方的十名士兵遵照布雷德利的命令做出反應,他們雙手抬着巨大的盾牌,捨棄攻擊貫徹防禦。

人類要跟墮魂在平地作戰,不外乎擁有更甚於墮魂的進攻性,或者是能扛住墮魂攻擊的防禦性。

現在就是後者。

那三體異種墮魂低聲怒吼着,沖向防線。

“準備!”

布雷德利立刻下令。

最前排的士兵壓低身子重心,準備應對衝擊,他們身後的士兵也將武器前伸,準備在墮魂露出破綻時展開攻擊。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誰都沒有料到。

最前排的士兵迎接了衝擊。

但也只是一瞬間。

然後他們就被可怕的力量給推開,一部分人被連人帶盾一起斬裂,一部分人被擊退到自己同僚的長槍槍尖,悲哀地死去。

“怎麼可能!?”

“布雷德利少爺!”

一名士兵推開因為意料外的景象而陷入悵然若失境地的布雷德利。

然後下一刻,那名士兵就被一柄雙刃斧釘入地面。

再接着,一隻腳踏上那名士兵還未褪去溫度的遺體,借力將還留在其身上的雙刃斧拔出。

布雷德利維持着癱坐在地上的姿勢,從下往上看去。

看見的是跟人類相同體格,卻擁有鮮紅的瞳孔,並露齣戲謔笑容的敵人。

“我們……跟那些……可不一樣……”

那墮魂緩慢卻清晰地說出人類的語言。

“布雷德利少爺!”

“給我滾開!”

“唔哦哦哦哦哦!!!”

三名士兵立刻沖向那墮魂。

“等!?”

布雷德利的制止已經晚了。

最先接近那墮魂的士兵頭顱已經高高飛起,失去頭顱的身軀順着慣性向前滑倒。

第二名士兵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另一側揮劍砍向那墮魂。

但他似乎忘了,對方握持着兩柄雙刃斧。

結果就是,他落得被從肩膀斜劈到腹部的悲慘下場。

最後一名士兵雖然因為戰友的陣亡而心生動搖,但還是咬緊牙關朝着墮魂的心臟刺出長槍。

命中。

兩手都用來攻擊的墮魂不可能閃過這次攻擊。

但實際上。

根本沒必要閃躲。

長槍的槍尖連那墮魂胸口的皮膚都沒刺破。

那士兵還沒來得及感到疑惑,就被從另一個方向揮來的雙刃斧斬斷雙手,然後身首異處。

“來幫忙了。”

剛剛斬下士兵雙手的一體墮魂向最開始那體搭話道。

“沒必要。”

另一體墮魂甩開雙手的武器上的鮮血,淡淡回應。

不知何時,第三體墮魂也除掉了敢向他發動攻擊的數名士兵,然後與它們會合。

布雷德利還沒有支撐身體站起來的力氣。

轉眼間,就有數十名士兵慘死在自己的面前。

而身後的士兵可想而知完全算不上戰力,不如說,他們現在還有沒有戰意都是未知數。

難道要死在這裡了?

布雷德利的腦海中飄過這個念頭。

他開始儘可能思考着逃生或是反敗為勝的方法。

那三體墮魂與他的距離越來越短,他也能感覺到身後因為顫抖而發出的鎧甲聲越來越遠。

不過他似乎忘了自己不久前下的一個命令。

最靠近他的一體墮魂舉高了雙刃斧。

然後揮下。

一瞬間,戰場上響起兩種聲音。

一種是重物撞擊到地面的聲音。

另一種是武器被彈開的聲音。

布雷德利不由自主瞪大的眼睛看着遮蔽了自己視線的那片黑暗。

不,仔細一看,那不是什麼黑暗。

儘管是從背面,但他還是看出了那是一面棺盾。

攻擊被攔下的墮魂迅速看向棺盾飛來的方向。

但它只看見了一個灰色的影子。

危機意識讓它下意識舉起其中一把雙刃斧護住自己的頭部。

不過下一刻,它就感覺到了自己手腕傳來的熱辣感。

它的視線準確捕捉到了飛揚在空中的雙刃斧和握持着它的右手腕。

然後就是自己正下方一瞬間閃過的藍色寒光。

現在,就算它想低下頭也辦不到了,因為一把長劍已經從它的下顎間隙刺穿了它的顱骨,它眼前的世界就像它的腦袋一樣被撕裂成兩部分。

布雷德利呆愣愣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被瞬殺的墮魂,和那墮魂面前的身影。

灰色鎧甲的騎士。

“聖殿騎士大人!?”終於回過神來的布雷德利以驚喜的聲音呼喊着。

灰鎧騎士轉過身看着布雷德利:“面對噬魂你還能保住一命,看來你有着優秀的人望啊。”

終於有勇氣站起身的布雷德利克制着自己顫抖的雙腿,心有餘悸地問道:“噬……噬魂?”

“就是它們。”格列奧烏斯用劍尖指向因為突然到來的敵人而處於警戒狀態的另外兩體墮魂——噬魂。

布雷德利一瞬間差點被格列奧烏斯手中美麗的長劍奪取目光,但他並沒忘記這裡是戰場。

“那究竟是……”

“詳細的之後再告訴你,現在……”

格列奧烏斯向剩下的噬魂釋放出殺氣。

那兩體噬魂立刻將自己的警戒提到了最高。

也因此,它們忽略了身後。

最後方的墮魂察覺到了自己身後傳來的另一股殺氣。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把雙手大劍刺穿了它的側腹。

劇烈的疼痛讓它不由得轉過身看向造成這一切的敵人。

那是一名擁有銀白色頭髮的人類少女。

挫敗感和懊惱讓它奮力轉過身,試圖用自己手中的雙刃斧砍下那名人類少女的頭顱。

就是這一瞬間,它也驚覺自己出現了致命的疏忽。

身後的人類少女就算偷襲也沒辦法讓自己受重傷,但原先那個人類不一樣。

它立刻重新看向前方。

映入眼帘的是被分成兩半的同伴,和近在咫尺的聖殿騎士以及他手中高舉的長劍。

它不由得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那是因為同伴被殺而感到悲傷?還是因為被偷襲而感到憤怒?亦或是因為恐懼而無意義的咆哮?

不論如何。

那咆哮只持續了一秒不到便沉寂下來。

蔻兒費了很大勁才把雙手大劍從墮魂的屍體里拔出來,剛剛一瞬間刺入的手感讓她還以為自己刺到了防具上。

不,就算是防具都沒有那種感覺。

蔻兒張開又合上因為衝擊而有些發麻的手掌。

“不錯。”

格列奧烏斯來到她的身旁給予肯定。

“可是,還是不夠。”

蔻兒搖了搖頭。

“就算是聖殿騎士都會陷入苦戰的噬魂,你能確實造成傷害,這點就現在的你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格列奧烏斯回應道。

但蔻兒還是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

“那個……”

判斷戰鬥已經結束的布雷德利向兩人搭話。

“噬魂的問題不用擔心,它們的強度對於人類來說有些異常,不過我會負責處理。”

似乎是猜到了布雷德利想說什麼,格列奧烏斯這麼回應。

“如果這樣就太好了……”布雷德利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如果外面攻城的也是這些噬魂的話……”

“不可能,如果是這樣,這座城市早就淪陷了。”

“說……說的也是……”

“不過肯定不止這三體。”

“……請問我能說句話嗎?”一名士兵戰戰兢兢舉起手。

布雷德利點頭表示同意。

“正如聖殿騎士大人所言,我聽其他衛士隊的人說過,有其他的似……抱歉,噬魂正在追趕平民。”

士兵話語剛落,布雷德利就露出苦澀的表情。

而向這樣的他伸出援手的,自然還是格列奧烏斯。

“我說過,噬魂我會處理,你就帶人去守衛城牆就好。”

“真的可以嗎!?不,抱歉,我不是在懷疑您的實力,但是以您和那位少女……”

“就我一人。”

“啊?”

“誒?”

布雷德利和蔻兒一起發出困惑的聲音。

“噬魂對你來說還太早,你就去支援他們吧。”格列奧烏斯對蔻兒解釋道。

“.…..我明白了。”蔻兒不情願地點頭同意。

布雷德利難掩擔心的神情:“您是說,您要一個人……”

“沒問題。”

格列奧烏斯收起劍,然後抬起嵌入地面的棺盾。

思考與迷惘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既然您都這麼說了,再不相信您未免太失禮了,所以,拜託您務必要拯救市民們。”布雷德利向格列奧烏斯深深一鞠躬,然後抬起頭看向士兵們,“出發!”

士兵們雖然失去了一開始的高昂士氣,但眼神還是相當堅定。

不必跟噬魂戰鬥似乎也讓他們感覺到輕鬆一些。

格列奧烏斯則走向少女:“相信我,我很快就到。”

蔻兒抬起頭看着格列奧烏斯:“說不定不用你來。”

“如果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格列奧烏斯回應道。

蔻兒盯着格列奧烏斯被頭盔遮住的臉,靜默了許久后,像是學他一樣,微微聳了聳肩,提起大劍跟上士兵們的隊伍。

“我會努力。”

蔻兒丟下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