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抬了下左手的棺盾。

熟悉的触感和令人安心的重量。

正如宣言着自己回归一般,天蓝色长剑反射着光芒。

“好久不见,你说是吧?”格列奥乌斯抬起头向对方搭话。但对方只能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那是当然的,因为那噬魂被天蓝色长剑所贯穿,正百般痛苦地挂在上面。

格列奥乌斯将长剑挥下,长剑上的噬魂因此而被甩到地面,然后他翻转手腕,将那体噬魂从胸腔到头颅全部剖开,接着继续扭转手腕。

得到解放的长剑顺着格列奥乌斯的动作在空气中旋转了几下后,笔直伸向下一体堕魂的喉头。

刺穿。

扭转。

横斩。

半边喉咙被剜去的堕魂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发出细细的悲鸣倒在地面。

格列奥乌斯跨过堕魂的尸体,将棺盾探向前方。

锵。

剧烈的互击声响起,堕魂的斩击被弹开。

格列奥乌斯趁此踏前一步,收回棺盾,借助惯性将手中的长剑送出,直直贯穿对方的心脏,然后干净利落地拔出。

紧接着,不去确认那体堕魂的生死,立刻回转身体,一记上挑斩断了原本身在自己背后,现在处于自己面前的噬魂的右臂。

握着战斧的手臂高高飞起。

即使如此,噬魂的自尊不允许它就这么放弃攻势。

另一只手的战斧也在同一时间挥下。

但这只是它的徒劳。

格列奥乌斯用棺盾轻巧地一挑,将战斧挥开。

然后再次挥舞长剑,斩下堕魂的另一只手臂。

失去双臂的堕魂难听地咆哮着,但它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面宛如山岳般逼近的棺盾。

一声闷响,失去重心的噬魂向后倒下。

剧烈的眩晕感让噬魂宛如在被巨大的浪潮冲刷一般,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但很快,它就切实地感受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还没来得及发出咆哮,它的意识就此沉寂。

格列奥乌斯站起身,将视线从被斩断头颅的噬魂身上移开,看向自己的身后。

铺天盖地的堕魂像是蝗虫过境般冲了过来。

它们咆哮着,奔跑着,冲刺着,挥舞着。

然后逼近格列奥乌斯,高举手中的战斧。

格列奥乌斯抬起头,看着略高于自己的堕魂,将它们狰狞的面貌看的一清二楚。

然后。

“唔哦哦哦哦哦哦!!!”身边传来战吼。

身着银白色铠甲的圣殿骑士怒吼着将自己的盾牌击向堕魂的颜面。

正面承受盾强打的堕魂脚步一个踉跄,接着就被长剑刺穿。

似乎是以此为号,圣殿骑士们一改先前的作战风格,向前推进着,切实击杀着堕魂。

就连普通的人类士兵都紧随其后,拼尽全力刺出自己的武器。

格列奥乌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战斗吧,互相掠夺吧。

这是结束这场闹剧唯一的方法。

这是这场闹剧唯一的救赎。

在撕毁剧本前,静静走下去吧。

格列奥乌斯开始聚集魔力,不详的深灰色魔力缠绕着他的铠甲,棺盾上的晶石仿佛心脏一般开始搏动,天蓝色的长剑也逐渐染上血色。

向前踏出一步。

爆发性的加速让地面整个被掀起,格列奥乌斯也得以冲到最前方,堕魂群的最中间。

然后——

起舞吧,垃圾们。

格列奥乌斯随意地挥下长剑。

被那长剑扫过的堕魂,乃至噬魂全部被一刀两断。

在其延长线上的堕魂也被剑刃散发出的魔力斩开。

终于意识到格列奥乌斯的威胁的堕魂们开始扑向他。

面对挥来的无数战斧,格列奥乌斯将剑刃朝下,然后扎进地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波状的灰色魔力向四周扩散开来,所有没来得及回避而触及到它的堕魂都停下了动作。

然后被那股魔力侵蚀身体,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凄惨地变成了碎块。

格列奥乌斯拔出长剑,继续往其上积蓄魔力。

被波状魔力清空出来的区域再次被堕魂填满,它们一心一意地扑向格列奥乌斯。

格列奥乌斯立刻做出应对,他将棺盾面对左侧,然后挥击。

轰。

不像是盾牌会发出的声音响彻战场。

被那棺盾直击的堕魂全身骨头碎裂,不成人形,被那气浪波及到的堕魂全部被吹向远处。

于此同时,格列奥乌斯右手长剑的魔力积蓄已经完成,血色的长剑开始绽放光芒,宛如脉络一般的纹路逐渐从剑柄包裹住格列奥乌斯的手臂。

暗红色的图腾爬上格列奥乌斯右臂的铠甲,然后像是被烙印上去般发出呲呲的响声。

无视这些而冲过来的堕魂被格列奥乌斯轻松斩杀。

咚。

轻微的脉动声。

还不够。

还不够。

要更多。

要更多。

既然如此。

格列奥乌斯转向堕魂们。

就在这时,堕魂群中,稍有智能的屠杀种和高等的噬魂略微停顿了一下。

它们在惧怕。

本应不会害怕的它们在惧怕。

如果有人类站在堕魂的角度的话,就可以看见——

格列奥乌斯那原本没有任何装饰的全罩式头盔伴随着诡异的黑雾,在前端慢慢浮现了什么东西。

獠牙状的图腾。

亦或是图腾状的獠牙。

不论为何,只有那股剧烈的杀意是不会错的。

整个战场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仿佛陷入了泥沼般的感觉笼罩在所有生体的身上。

沉沉的地鸣几乎同时响起。

地鸣声宛如话语般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吾将挥舞沾染尔等血液的利刃。

直至将尔等杀尽。

格列奥乌斯架起长剑——

沉浸在海里一般的窒息感。

出乎意料地令人感觉舒适愉悦。

四周安静而黑暗。

即使不停杀戮也不会沸腾的冰冷血液在周身游走着。

“——人……”有声响传递进来。

“——主人……”熟悉的声音。

“结束了,主人……”

这是……玉的声音。

周围的海像是退潮一样散去,窒息感也悄然无踪。

安静而黑暗的环境突然有了色彩,欢呼声和喘息声也逐渐传入耳中。

格列奥乌斯看着几乎是贴在自己面前的玉,开始放松双手。

“主人?”

“我在。”格列奥乌斯面对玉的疑问予以回答。玉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将贴在格列奥乌斯头盔上的面移开,看向周围。

格列奥乌斯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周围的士兵们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尚有余力的人们则是在确认有没有苟延残喘的堕魂。

不过格列奥乌斯的周身不用去确认了——

毕竟被切得细碎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玉看了眼逐渐褪回天蓝色的长剑,不再说些什么。

不论如何,格列奥乌斯的道路就是她的道路,这永远不会变。

他唤醒了自己,他赋予了自己意义,他挂念着自己,他救出了自己。

这就是答案。

“黑骑士大人!玉大人!”米菈呼喊着向他们靠近。

“嗯?米菈啊?怎么?”

是错觉吗,总觉得玉的口气跟以前相比变柔和了许多。

跟在米菈身后的洛夏姐弟和泰斯坦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玉和格列奥乌斯。

“感激不尽。”米菈以惊人的气势低下头,“再一次,被二位拯救了。”

“凑巧啦,主人醒来——不,没什么,总之就当是你们运气好就行了。”玉换了个说法。米菈低下头不再开口。

“说起来,没想到格列奥乌斯你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黑骑士啊,老实说,没什么实感。”塔巴奇似乎是因为伤势恢复了,开始了一如既往没什么礼貌的说话方式。这让玉有些不悦。

“你这是什么口气……”正欲大骂的玉被格列奥乌斯拦下。

“对我欺骗了你们感到生气?”

“不,也不算吧,就是知道你足够强大,但不会联想到那位黑骑士就是了……等等,那这么说来,难不成大叔也知道格列奥乌斯的真实身份吗!?”

“怎么可能……”刚刚还处于重伤中,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泰斯坦露出意味深长的苦笑,“米菈从来没告诉过我。”

“毕竟这是圣王大人给我的命令。”米菈回应。艾薇儿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然后悄悄窥视玉。

“小鬼。”玉皱了皱眉出声道。

“噫!?”知道自己被发现的艾薇儿发出怪叫。

“你再盯着我不放的话,揍你哦?”

“万、万分抱歉!”艾薇儿低头道歉,但不知为何,她的嘴角有些松弛。

不过,与战争结束后就放松下来的米菈他们不同,有一个人还在小小地纠结着。

薇薇安来回看着格列奥乌斯和紧贴着他的玉,一股揪心感油然而生。

原来那不是幻觉。

那次被格列奥乌斯救下的记忆重新复苏。

自己单方面恋慕的男人同样是自己崇拜的男人。

这既让她感觉幸运,亦让她感觉苦涩。

每当想起自己曾在黑骑士本人面前称赞过黑骑士,薇薇安的脸颊就开始发烫,目光不停游移着,不想与格列奥乌斯对上视线。

但游移的目光却捕捉到了另一人的眼神。

紧贴在格列奥乌斯身旁的玉。

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的薇薇安没有逃避,而是勇敢地回望过去。

玉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但薇薇安看懂了她想说什么。

勇气和实力。

薇薇安些微的自尊被破坏殆尽。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后的艾薇儿。

铠甲的缺口触目惊心,但胸口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可是,如果不是玉的话,艾薇儿就不会站在这里。

在艾薇儿受到攻击时,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阻止。

在艾薇儿受到攻击后,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战斗。

这算什么?

在薇薇安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即将崩塌前,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薇薇安。”她心里一惊,转向对方。

格列奥乌斯正面对着自己。

“一会我会让你做出选择。”

什么意思?

薇薇安在心中感到疑惑的同时,想起了过去的事。

那是在圣域的湖边。

格列奥乌斯看着若有所思的薇薇安轻轻耸了耸肩,转而面向玉之前——

感觉自己的胸腹部受到小小的冲击。

他低头一看,在自己胸口附近的是银白色的发丝。

因为泥土的原因,失去了原先美丽的颜色。

“蔻儿?”

“.…..”

蔻儿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地抱紧了格列奥乌斯。玉看着这样的景象微微皱了皱眉,但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多说什么。

格列奥乌斯只能轻抚蔻儿的发丝,不论是他人还是自己都没发现,头盔下的他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过了许久都没有离开意思的蔻儿终于让玉有些忍无可忍,她带着一些怨气看向格列奥乌斯:“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是错觉吗,总觉得玉在主人这个词汇上加重了语气。

蔻儿也轻轻动了下头。

“接下来……玉,我有件事拜托你。”

“请您尽管吩咐。”

格列奥乌斯眼神中柔和不再,取而代之则是浮现出了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