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莉娅轻巧落地。

金色长发飘然舞动,铠裙随着安洁莉娅的动作翩然飞起,禁忌之处若隐若现。

哪怕是守纪如铁的圣殿骑士们都险些被吸引去目光。

她双手握持长剑指向面前的敌人,洁白的剑身在注入魔力的影响下陡然伸长,化作粗犷却不失美感的大剑。

庄严与圣洁的代言词。

哪怕是狂化的教团战士们也不禁被她的气势震慑几分。

在她的前方,两个身影早一步开始加入战斗。

身穿紧身骑士服,只装备了腿铠和手甲的银发少女挥舞双手大剑,将剑身的重量和本身的力量化作纯粹的暴力,砍杀、击退、吹飞所有靠近的教团战士。

而在她的旁侧,一名晃动着精神的尾巴,头顶着两只龙角的少女也舞动长剑,专心地掩护着冒进的银发少女。

安洁莉娅抬头看向上空。

黑色的双足飞龙正欲离去,在其背上搭乘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黑发少女和灰铠骑士。

如果不是她修复了自己的铠裙及长剑——以及附加上了各式各样的魔法的话,她充其量只是灰铠骑士的累赘吧。

为此,安洁莉娅向自己的友人送去谢意。

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吗,黑发少女——玉坏笑了一下,将视线投向另一人。

正在斩杀敌人的银发少女。

随后,玉指示双足飞龙离开了这里。

而玉刚刚的眼神代表着,她也得到了加护吧?

为什么?

再说,她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暂时得不到解答的疑问让她也稍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银发少女的身上。

是叫蔻儿吧?

正巧在此时,她与她对上了眼。

蔻儿略微眯起眼睛,然后别过头去。

尽管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安洁莉娅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端平大剑冲进战场之中,一击斩杀了打算从死角偷袭蔻儿的教团战士。

蔻儿则是回身一记回旋斩砍飞了接近安洁莉娅身旁的敌人。

两人再次相视一眼。

总觉得,稍微能把握到她的性格了。安洁莉娅不禁这么想。

可惜,身处战场的现状让她们没有时间交谈,而且把击退敌人的任务都交给龍人族少女玲珑也不太好。

即使如此,她们还是进行了最低程度的交流。

蔻儿朝着安洁莉娅举起了双手大剑。

原来如此。

安洁莉娅露出好胜的笑容。

那就来比比吧。

两位少女在战场的喧嚣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呐喊着冲来的圣殿骑士们还不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样惊人的景象。

而呐喊着冲来的教团战士们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怎么样的绝望。

不过如若死去的教团战士们能在某处相会的话,应该会庆幸自己遇到的只是这三位少女吧。

因为在一边。

原本是圣堂,现在成为斯卡迪亚教团中庭的地方。

一头双足飞龙降落在其中,在其周围是带着不解和警戒的教团精锐,稍远些则是一副神在在表情的费南提克尔。

教团精锐立刻把双足飞龙包围起来,远处的魔法师们则开始咏唱起魔法准备。

但它只是负责把人送过来而已,完成任务的现在,它并不打算逗留。

“好孩子,辛苦了哟。”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纤细的玉手摸了摸双足飞龙的背,似乎是在慰劳它。

双足飞龙因此而发出咕噜噜的撒娇声音。

那只玉手的主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自龙背轻巧落地。

教团精锐们因此更加警戒起来,甚至有人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那是自然,因为玉在落地的同时稍稍释放了些许威压。

“哼,竟然让一个女人打头阵,你也不过如此嘛,格列奥乌斯大人?”

“我劝你别小看她比较好哦。”格列奥乌斯也从龙背上落下,双足飞龙趁此机会低声咆哮,威吓了教团精锐们后振翅离去。

“那么,你这次来是有何贵干?”费南提克尔吊起一边眼睛问道。

格列奥乌斯环顾了四周后,耸了耸肩:“我既然都自称圣殿军神了,而你现在在进攻圣殿骑士,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费南提克尔不悦地张开嘴,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早在他发出声音前,格列奥乌斯就再次打断他。

“不过,总体来说,这只是顺便的,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费南提克尔提高警戒:“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格列奥乌斯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一瞬,然后又看向旁侧。

“你觉得你有资格知道吗?”

话音刚落,教团精锐们就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

“不过,要是可以对话解决……”

“杀了他们。”费南提克尔的命令下达,教团精锐的魔法师们一起放出的魔法就掩盖了格列奥乌斯的话语。

轰鸣声和爆炸声还有电击声不绝于耳。

待攻击告一段落,爆炸引发的烟尘还未散去,教团精锐之中,一名身披重甲者将手覆上腰间名为打刀的武器的刀柄,向前走去,没入烟雾之中。

这名从极东来到圣域的男人,没有任何对荣耀或是钱财的渴望。

他只是想不断重新体会以刀刃割开血肉时的触感。

尽管如此,既然他获得了教团精锐统领之位,就代表着他有相当的实力。

至今为止不知斩杀了多少战士的打刀伴随着其主人纯熟的技艺出鞘,然后寒光一闪。

一刀两断。

然而断裂者可能不如预期。

率先飞出烟雾,旋转着嵌入地面的,是打刀的前半段刀身。

在那之后飞出烟雾,并翻滚着滑到费南提克尔面前的,是只有上半身的教团精锐的统领。

他睁大充血的瞳孔中仿佛映照出了刚刚所见识到的恐怖情景。

一张一合颤抖着的嘴巴中组织不出任何语言,仅仅片刻,就再也没了动静。

“要是可以对话解决,我们这边也能省点事——看来是不能啊。”格列奥乌斯的声音自烟尘中传出,是烟雾的效果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瘆人。

亲眼目睹统领自己的男人死亡的教团精锐们出现了动摇,开始有人左顾右盼确认同伴们的举动。

他应该是想逃跑,却不想当第一个逃兵吧。

察觉到士气达到最低谷的费南提克尔咂了下舌,亲自抽出长剑准备加入战斗。

但早在他动手前,格列奥乌斯就抬起了单手。

下意识感觉到危机的费南提克尔立刻向后退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费南提克尔脚下浮现的魔法阵像是咬死了他一样紧追不放。

“什!?”等到再试图施展防御魔法时已经太晚了。

地面猛然隆起,宛如一根长枪的土枪笔直地刺向费南提克尔的喉头。

费南提克尔不得已,只能立刻以长剑防御。

锵。

有些滑稽的声音响起,但出现了他不愿去面对的现实。

陪伴他无数年,斩杀了无数敌人的长剑只消一瞬间就被正体不明的土魔法破坏了?

但现在应该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魔法的威力。

如果不是以长剑拦下的话,没有防护魔法的费南提克尔毫无疑问会落得被贯穿喉咙的下场。

“啧。”他猛然拉高了对格列奥乌斯的警戒,而对方却毫无紧张感地正与他身旁的同伴闲聊。

“噢,杀伤力是不错,但是消耗的魔力有些高啊。”

“那是主人还没有完全掌握那个魔法的施展方法啦,如果多加练习的话,应该可以更有效率地施展吧。”玉点点头,仿佛对格列奥乌斯施展的魔法感到满意一般。

“是吗,果然还是很难像你一样顺畅地施展啊。”格列奥乌斯悠然抽出长剑。

“.…..主人,你大可再多夸我几句哦。”玉尽管淡然地说道,但是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

“喂……你们要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费南提克尔在远处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两人,尽管如此,他也只能这么做,在不清楚格列奥乌斯真正实力之前,他不打算贸然进攻。

然而被打断的玉有些不悦地看了费南提克尔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不打算理会他,然后转向格列奥乌斯:“主人,等到你掌握了那个魔法以后,就会像这样——”

玉做出了跟格列奥乌斯一样的动作,轻轻抬起单手。

一瞬之后。

连惨叫都没有,不,应该是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给。

无数土枪从地面窜出,笔直、准确地刺穿了周围每一个教团精锐的心脏。

然后爆发。

石枪炸裂,将教团精锐们的心脏连同胸口一起炸得粉碎。

胸前就这样开了一个大洞的人们带着疑惑和不解瘫倒在地。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有很大一段路要走。”格列奥乌斯参观了地上人们的惨状,感想只此一句。

“.…..”费南提克尔半天无法发出声音,一是因为他震慑于玉的强大,二是因为他本能地感到了违和感。

眼前的格列奥乌斯,可能某些地方已经不像人类了。

但这终归只是他的猜想,而且他还不见得会输。

只要一开始就拿出全力的话。

这么想着的费南提克尔已经没有悠然等待格列奥乌斯率先展开攻击的余裕了,他趁着格列奥乌斯看向玉而分神的一瞬间,直接拉近了与他的距离,向后拉起拳头。

察觉到的格列奥乌斯举起长剑打算防御。

但在下一瞬间,费南提克尔就消失在他的面前,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而这一次,他的手中握着以魔力构筑成型的长剑。

瞄准的是,后心。

费南提克尔用上全身的力气刺出魔力长剑,然后以眼角余光看向玉的动态。

然后他就看见了,玉的眼神。

其中蕴藏的是嘲笑与怜悯。

还没等费南提克尔反应过来,手中传来的感觉告诉他他的行动没有成功。

他再次将视线移回格列奥乌斯。

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以凭空出现在左臂上的大型棺盾拦下了攻击。

“就这种水平?”格列奥乌斯打从心底感到失望似的问道。

“唔哦哦哦哦哦哦!!!!”被激怒的费南提克尔没有收回长剑,而是原地爆发魔力,将一旁的玉震开——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其实玉只是微微向后跳了几步,不打算妨碍格列奥乌斯而已。

然后费南提克尔重新架平长剑冲向以棺盾挡在前方的格列奥乌斯。

向右挥砍。

格列奥乌斯受其诱导,将棺盾移至对应的方向防御。

然后,费南提克尔立刻以另一只手画出简易的魔法式,从魔法式中爆发出的火球笔直地飞向格列奥乌斯。

格列奥乌斯微退一步拉至完美的距离,然后挥下右手的长剑。

火球被一分为二,一半飞向棺盾被拦下,另一半则是飞到格列奥乌斯的后方爆开。

长剑和火球的攻势都失去的效用的费南提克尔露出了极大的破绽,格列奥乌斯向前迈出一步,扬起一脚打算踢碎费南提克尔的肋骨。

但费南提克尔放松右手,正确地说是解除了右手的魔力,被棺盾架开并牵制的魔力长剑就此消失,而因此空闲下来的右手挡在自己的胸前,防住了格列奥乌斯踹来的踢击。

格列奥乌斯立刻灌注上全身的力量,压向费南提克尔,同时对其施展盾强打。

宛如山岳一般袭来的棺盾让费南提克尔不得已放开了双手,但是紧接而来的攻击便是数道斩击。

压下腰身,侧向躲避,然后挡开斩击。

费南提克尔将其一一化解,然后重新将长剑构筑在右手之上。

仿佛以此为信号般,两人同时发动了强化魔法,魔力游走在两人的身上,覆盖在武器之上。

再次开始攻击。

这回占得先机的是格列奥乌斯。

他踏前一步,以棺盾打向费南提克尔,费南提克尔并不打算正面接下而向旁侧跳去。

但紧跟而来的是一个极大幅度的横扫斩。

及时反映过来的费南提克尔竖起魔力剑,以勉强的姿势挡住从自己左面袭来的斩击,然后以左手不断释放魔法攻向格列奥乌斯牵制他,试图拉开距离。

但他似乎太小瞧格列奥乌斯手中的棺盾了。

棺盾中央的宝石微微发出光芒,将飞来的魔法一个不漏地全部接下,而棺盾则是毫发无损。

“开什么玩笑!?”意料之外的事态让费南提克尔略感焦躁。

但格列奥乌斯的攻势并未就此停下,高速的斩击一直在逼迫着费南提克尔。

斩击,劈击,横扫斩,袈裟斩,刺击,上撩斩。

各式各样的剑路让费南提克尔逐渐疲于应付。

在魔法无效的现在,费南提克尔的王牌之一,也就是以剑技牵制,魔法攻击的方案失去了效用。

如果拉近距离的话就会被对方远胜过自己的剑技对应,而哪怕拉开距离,就会被各种魔法和斩击的剑气所攻击。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但是,他是费南提克尔。

斯卡迪亚神权教国代理教皇的费南提克尔。

也是原圣殿骑士——‘不死’的费南提克尔。

而之所以为什么被赐予了这个圣谓。

现在就让你知道吧。

费南提克尔在心中嗤笑。

下一刻,格列奥乌斯的长剑砍中了费南提克尔的锁骨,并将其打碎。

剧烈的疼痛让费南提克尔险些昏死过去,从他头上猛然冒出的冷汗和拼命瞪大的双眼就可以看出来。

但格列奥乌斯没有放松警惕,继续往右手灌注力道打算直接将费南提克尔斩成两半。

就在那一刹,他看见了费南提克尔念念有词的嘴角吊了起来。

那是冷笑。

格列奥乌斯立刻收回长剑,将棺盾立于地面,挡在自己的面前。

片刻之后。

剧烈的冲击袭向格列奥乌斯,恐怖的力道透过棺盾传递到格列奥乌斯的全身,不只是格列奥乌斯,周围的一切,包括教团精锐们的尸体也被爆发出的高热量魔力焚尽。

玉的面前则是立起一块透明屏障,将所有的冲击和热量屏退。

即使是举盾抵抗的格列奥乌斯也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冲击而向后退了数十米才停下。

“区区废物,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听见费南提克尔自满的声音,格列奥乌斯放下棺盾。

费南提克尔的全身都被光芒所覆盖,原先身上的伤口也不知所踪,而在他身后,一个巨大的身影展露真貌。

紧闭的双眼,看不出性别的极美外貌,六只洁白的羽翼,双手交握在胸前。

“哦?”格列奥乌斯将棺盾立于地面并倚靠着它,似乎是打算观望费南提克尔打算做些什么。

被他这幅轻松悠然的态度招惹到的费南提克尔癫狂地张开双臂,他身后的身影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然后,将其拥入怀中。

巨大身影的外貌就化作了费南提克尔的样子。

六只羽翼猛然张开,些许羽毛散落各处,巨大身影的左右两手也出现了不同的武器。

长剑和权杖。

是因为寄宿者是费南提克尔,所以实力稍有提升吗,压迫感不可与先前相比。

但即使如此。

“既视感满满。”格列奥乌斯只是叹了口气。

“主人,看来那家伙还没死透呢。”玉也淡然说道,“我记得,是叫光明神使来着?”

“得亏你记得住这名字啊。”格列奥乌斯似乎露出了苦笑。

玉也回以复杂的表情。

被称为光明神使的它将紧闭的双眼睁开,无机质的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格列奥乌斯。

它扬起嘴角,露出了费南提克尔标志性的笑容。

但毫无疑问,现在的光明神使是它本身,那笑容只是以费南提克尔的面貌所能展示出的样子。

“凡人啊……在吾伟大之降临面前……”

想说些什么的光明神使将视线看向别处,顿时闭上了嘴。

然后那张费南提克尔的脸就扭曲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的视线前方,玉正露出挑衅的笑容。

“不以那种装模作样的口气说话了?”

“区区混沌异物!竟敢挑衅神灵座下的我!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啊啊啊啊!!!!”

回想起北大陆败逃的景象让光明神使震怒不已,开始向四周输送魔力。

“在吾的怒火之下化作灰烬吧!混沌异物!”

下一瞬间,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使就被什么东西猛地砸落到地面。

而它在落地前的一瞬中看见的景象,则是从空中落下的一面巨大盾牌。

以暗色粒子构筑的盾牌命中光明神使后就消失无踪,而在光明神使的视野中,格列奥乌斯刚把嵌入地面的棺盾拔起。

“混沌异物?谁允许你这么称呼玉了?”格列奥乌斯再次将棺盾砸向地面。又一面巨大盾牌自空中落下。

“咳噗!?”光明神使被巨大盾牌命中,发出不像样的怪声。

“区区神明的走狗还这么自大。”

再次砸向地面。

又是一记冲击。

“唔哦哦哦哦哦!!!!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吵死了。”

“不可……唔噗!?”

玉看着这样的光明神使叹了口气,走向格列奥乌斯。

“主人为我生气我是很高兴啦,可是主人……你这么做,就连我都觉得它有点可怜了。”

格列奥乌斯耸了耸肩,停下了攻击。

他知道玉的言外之意。

北大陆那时的耻辱还没完全还给对方呢。

“我会让你们知道忤逆我的代价!”

攻击一旦停下,光明神使就如某种坚强的生物般再次复活过来,然后发动魔法。光芒万丈的魔法式层层堆积,数量变得越来越惊人。

“正好这里有让吾主降临的‘道路’,那满溢出来的魔力,就让吾好好利用吧!”

光明神使再次大喊大叫着。现在的它完全没有了原先神圣的样子,扭曲的面庞和癫狂的姿态令人叹息。

然而格列奥乌斯并不在意这些。听见光明神使不能忽略的一番发言后,他微微皱起眉头。

看见这样的格列奥乌斯——

“主人。”玉仅仅呼唤一声,“放心交给我吧。”

玉的话语让格列奥乌斯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转身向原先是圣堂的建筑物的更深处走去。

“想逃吗!你们这些异……”

“闭嘴。”看着格列奥乌斯离去的背影的玉出声喝止了光明神使的吠叫。

“事到如今,我想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玉转过头,重新看向光明神使。

她将双手平举在面前,几乎是同一时间,黑色的魔力在其掌心构建成型。

构建之物的真身只消片刻就知晓。

燃烧着火焰的巨镰。

与此相对,玉的身后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羽翼,而左臂上也开始爬上黑色的图腾。

而这次不同于先前的是,右臂什么都没显现。

紧接着,黑色的图腾很快就覆盖了玉的半边脸庞和身躯。

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图腾一口气占据了剩下的半边。

黑底白瞳的双眼紧紧盯着光明神使。

“来厮杀吧?”

玉妖艳地舔了舔嘴唇。

格列奥乌斯漫步在许久没有来过的圣堂大殿。

在他的身后是凄惨地成为尸体的圣堂精锐。

而理智地没有攻击他的人们早已不知逃到哪去了。

不顾身后传来的巨大动静,他心无旁骛地朝自己的目标走去——

圣王的王座。

或者说,是王座上的人。

巨大的树在王座之后茁壮成长着,茁壮到将自己的枝叶和根四处延伸。

而其中的一部分根部,就延伸到了王座上,延伸到了王座上的身影之上。

名为丽雅的年幼女孩坐在完全不适合她的巨大王座上,惹人厌的树根紧紧缠绕着她纤细的身体。

是做噩梦了吧,丽雅微微蹙着眉头,看起来十分难过的样子,而娇弱的身体无法行动的模样也让人倍感心疼。

是梦见了悲惨的未来?还是想起了不幸的过去?

年幼的女孩眼角划过一滴彩色的泪滴。

格列奥乌斯单膝跪下,将长剑倚靠在王座旁,然后解除身上的铠甲,单手覆上丽雅的脸颊。

为了将其从噩梦之中带出来。

说到底,睡眠也只是她减轻痛苦的一个无奈之举。

而这么打扰她的格列奥乌斯未免过于残忍——

因为他要做出决定。

在梦中的她感觉到了什么?这是只有她才能知晓的事情。

稚嫩的脸颊蹭了蹭格列奥乌斯的手掌,丽雅慢慢睁开眼睛。

一如既往美丽的双瞳中能看见点点星光。

只是现在的星光稍显暗淡。

“……大哥哥……你来了呢……”气若游丝的话语。

格列奥乌斯没有回应,而是默默看着那双眼睛。

“……我知道,大哥哥会遵守约定的……”被抽取魔力的痛苦让她皱起眉头,与勉强露出的笑容构建在一起映入格列奥乌斯的眼中。

不行。

什么未来。

见鬼去吧。

格列奥乌斯心中微小而又重要的部分强烈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它促使格列奥乌斯站起身,拿起长剑,斩裂树根,砍断巨树——

没有。

因为丽雅在他这么做前,轻轻摇了摇头。

“大哥哥,你忘了吗?”丽雅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痛苦,“我看着未来哦。”

“抱歉。”面对坚强的丽雅,格列奥乌斯却只能这么回应。

“大哥哥不用道歉,如果您不按我说的做,擅自篡改未来,这我才……头疼呢。”说到后半段,因为缺氧而险些咳嗽起来的丽雅硬是忍耐了下来。

“在那个未来,你会获救吧?”

“在那个未来,所有人都会获救。”丽雅坚定地说道。格列奥乌斯看着丽雅的眼睛。

片刻之后。

“我知道了。”

“能成为大哥哥烦恼的根源……也不错呢。”丽雅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只是那么虚弱无力。

格列奥乌斯也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丽雅将这个笑容记在心中,重新闭上眼睛。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玉。”看着丽雅陷入沉睡的格列奥乌斯仿佛自言自语般呼唤了一声。

片刻之后。

玉在格列奥乌斯的身后出现。

不见身上的黑色图腾和手中的巨镰,只是在最原本的姿态上加了一对羽翼。

而仿佛尾随着玉一般,圣堂的大门也被破坏,光明神使也随之现身,其身后不知为何跟着众多狂化的教团战士。

不过哪怕是往好了说,光明神使的模样也说不上正常。

凌乱的头发,缺了三只的翅膀,折断了的权杖和整只失去的右手。

但即使如此,伤口也在恢复着,这让它的战意更加高昂。

“哈……哈……哈……想逃吗,混账东西……”

战意高昂和气喘吁吁是两回事。

玉连瞥都不瞥它一眼,而是紧紧看着格列奥乌斯。

“……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我知道。”格列奥乌斯回应。

“即使会影响到您自身,也要这么做吗?”

“拜托你了。”

“.…..如果是主人的要求。”玉看了眼煎熬中的丽雅,“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光明神使则是率领一大票狂化的教团战士冲了过来。

“那么,借您的血一用。”玉毕恭毕敬地说道。

格列奥乌斯点点头,伸出右臂。

玉一口咬上格列奥乌斯,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小小的牙印。

然后再一用力。

深红的血液和玉鲜红的嘴唇相交映。

仿佛还不足够一般,玉开始舔舐起自格列奥乌斯的伤口流出的甘甜,不时响起的声音稍显淫靡,双颊微微染上绯红的玉更是妖艳。

就在这时,不识风情的光明神使早已在两人的背后高举断裂的权杖,然后挥下——

的前一瞬间。

就被什么东西给挥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嵌到了圣堂内壁的墙上。

“契约成立——去吧。”玉瞥了眼光明神使,轻轻说道。

下一瞬间。

玉和格列奥乌斯的身后,剧烈的魔力喷涌出来,一道幕布自下而上升起,将圣堂分作两方。

而面对着黑色幕布的光明神使和教团战士不会因为看不见幕布后的情况而感到焦躁。

因为他们没这个闲工夫。

在那幕布之中,一个不亚于光明神使的巨大身形缓缓走出。

没有面貌,有的只是黑暗构筑成的铠甲和黑色巨剑。

初次碰面的它们。

光明神使和死之使徒。

现在的格列奥乌斯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唤出它,既然如此,就让玉成为它第二个主人就行了。

死之使徒环顾四周,发现了它的主人们让它对付的敌人。

那么作为初次见面的问好——

死之使徒挥下巨剑,剑气所至之处将路途中的教团战士割裂,然后笔直飞向光明神使。

光明神使勉强扭转腰身,但还是让其中的一只翅膀被斩下。

面对光明神使愤怒的吼叫,死之使徒只是默默地举高巨剑。

黑色幕布的另一边。

魔法阵将玉和格列奥乌斯包围在其中,连同周围的景色一同隔绝。

玉靠近格列奥乌斯,踮起脚尖,将嘴唇周遭的血迹舔净。

“玉?”稍感疑惑的格列奥乌斯出声问道,这并不是魔法式必须的仪式。

但回应他的则是玉柔软的双唇。

那股甘甜是自己的血液还是少女的唾液?

没来得及思考,玉的舌头就巧妙地侵入了格列奥乌斯的口中,与格列奥乌斯交织在一起,宛如野猫一般狂乱,宛如风暴一般肆虐,但又像是棉花一般柔软,像是美酒一般醉人。

大肆掠夺一番后,玉微微拉开距离,两人的嘴唇间牵起一缕银丝。

直到现在,格列奥乌斯才能仔细看着玉的脸。

原本是绯红的脸颊已经开始有些潮红,迷离而似乎有些泛泪的双眼中只映照出了格列奥乌斯样子,微微吐出的温热气息中夹杂着渴望与索求。

“.…..玉——”格列奥乌斯微微低头,让玉不用踮起脚尖也能够到,这样就能更好地对话——

但他的话语才说到一半,玉就更加强硬地环过格列奥乌斯的脖子,将其拉近,然后再次侵攻。

这一次比先前更加热烈。

但也结束得更快。

率先拉开距离的还是玉。

但这回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笑。

“嘿嘿,这回我就领先所有人了。”

“.…..你这是怎么了?”格列奥乌斯虽然感到疑惑,但玉一反常态的样子让他更加好奇。

“没什么啊……就是好不容易重逢,却没有时间好好度过二人时光,自己的主人又特别在意其他女性而已……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要好好……”

玉捧着格列奥乌斯的脸不停地说道。

啊啊,是闹别扭了啊。

格列奥乌斯露出笑容。

“.…..您为什么要笑呢?”

“我只是在想,原来玉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那种表情是……”

“不安了吗?”

“……”

“抱歉啊。”格列奥乌斯抬起手臂,摸了摸玉的头,被玉留下的可爱牙印清晰可辩。

“.…..不,主人就是主人。”玉终于露出笑容,将头靠上格列奥乌斯的胸口,“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向主人、向她们宣告我的主权地位。”

格列奥乌斯微微苦笑。

“我都快失去信心了啦。”玉压低声音说道。

“你是独一无二的。”然而,格列奥乌斯的话让她轻轻颤了颤身子。

“所以,不用感到不安……”格列奥乌斯轻轻说着,然后将玉抱入怀中,似乎要驱散玉内心的阴霾。

不过,玉竖起食指,轻轻抵住格列奥乌斯的嘴唇。

“我相信主人,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吧?”不等格列奥乌斯回答,玉就再次用力抱了下格列奥乌斯的腰身,然后轻巧地脱离格列奥乌斯的怀抱。

格列奥乌斯也不挽留,正如她所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他会补偿她的。

而她知道他会的。

这就够了。

玉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景色恢复原状,黑色幕布之后传来的战斗声音也变得清晰。

“那么,开始吧。”这回的魔法阵,是将丽雅和格列奥乌斯一同包围在其中。

柔和的光芒让丽雅舒缓了脸颊。

所有的人都会获救吗?

如果能包括我就好了呢。

————————————————

咔。

咔。

咔。

经过了多久呢。

费南提克尔终于苏醒过来。

以无数狂化教团战士的性命和光明神使的消散换来的仅仅是击退那巨大的黑色身影而已。

尽管光明神使消散的只是众多灵魂碎片中的一个,以后要召唤还是可以召唤出来。

但战斗失利带来的挫败感是不可挽回的。

如果要说唯一能称为胜利的点,那就是神树没有被破坏,丽雅也没有被救走。

但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

是格列奥乌斯没时间吗?不可能,虽然很不甘,但他和他身边的女性有这个实力。

咔。

咔。

咔。

那是格列奥乌斯没发现吗?那更不可能,既然自己在这里苏醒,也就代表战斗在这里开始。

咔。

咔。

咔。

是格列奥乌斯根本就没打算营救丽雅吗?这倒是可能性之一。

因为他从没听说格列奥乌斯有见过丽雅,而她本人也没说过。

但没说过不代表不存在。

如果他们互相有关联的话——

那一切就回到原点了。

他为什么不救走丽雅?

咔。

咔。

咔。

陷入思考迷宫的费南提克尔试图去探知丽雅身上有没有什么异状。

然后结果是——

什么都没有。

连魔法式都没留下一个。

丽雅的魔力正切切实实地被神树抽取着。

那究竟是——

咔。

咔。

咔。

从刚刚开始就吵死人了。

究竟是谁……

“哎呀,真惨呢。”费南提克尔身后传来调侃的话语。

他立刻回过头,看见来者的外貌后就开始凝聚魔力。

但下一刻。

当对方褪去作为外表的皮囊,展露出真身后,费南提克尔那凝聚的魔力就慢慢消散。

这时的费南提克尔的口中,只能喃喃地道出这样的话语:

“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