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不到成年人身高一半的小隔间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生物,若要用一个物种名来表明他们身份的话,那就是人类了吧。

不知道是谁轻轻动了一下,锁链晃动的声音就在这个小小的隔间里响起。

但是没有人发出其他的声音,别说责骂,连呼吸声都很小,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体力去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因为每天送来的饭菜就跟他们在种田时喂养牲畜的没什么区别,份量则维持在不会让他们饿死,但也不会有多余的气力去逃跑的状态。

这个隔间隔三差五就会有新抓来的人,然后隔更长的时间,就会有一人被带出去,享受到贵宾级的待遇,在一切结束后送回隔间,隔天再被带出去,这样的对待一直持续到被带出去的人恢复活力或是最佳状态为止。

然后,就是最后一次被带出去。

就在隔间里的人们在这里等死的时间,已经消失了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健壮农场主,另一个是有相当才华的美丽女孩。

没错,这些人都是斯希格帝国要塞城市里的居民。

他们所在的隔间离隔间主人所在的大厅也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不过在这距离之上,是数扇加固过的加强门,以及无数训练有素的士兵。

而且事实上,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些障碍的背后,正在跟隔间主人狄索尔交谈的人,就是他们期盼的救世主,他们仰望的存在——

斯希格帝国的王,马斯克。

这位马斯克现在疯狂抹着头上的冷汗,这让他本就稀疏挂在额前的头发又掉了几根,身材矮小的他在每次出现民众的目光前时,总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措施,以及带上假发和贴上胡子,使得自己身高见长,然后装出一副高大伟岸的模样。

知道他这幅形象的,除了身旁的切斯曼将军以外,就只有他面前这位“死亡之手”的头领——狄索尔了。

“那个......狄索尔阁下?”

马斯克低头哈腰的模样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国王,他身旁的切斯曼将军倒是不动声色。

“怎么了,尊敬的国王陛下?”狄索尔端着高脚酒杯如此询问马斯克。

马斯克尽可能不去看他的脸和眼睛,盯着地面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边境那座村庄旁边的......”

“哦,那个啊,石碑是我让人去破坏的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那个要塞部队损失......”

“这样啊,真惨呢。”狄索尔没听完马斯克的话,喝了口杯中疑似红酒的液体。

“冒昧问一下......为什么......要破坏?”

“因为我要派人去取素材啊,要是我的人跟帝国的士兵起冲突,不是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这......这样啊......”马斯克又擦了擦汗。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国王大人可以回去了吗?我这里要开会了,因为都是些粗鄙之人,要是冒犯到您就不太好了吧。”

狄索尔带着柔和的笑容问马斯克,当然,马斯克看着的只是地上铺着的鲜红地毯,根本没有看见狄索尔的表情。

“说......说的也是呢,那......那本王就走了,切斯曼,走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马斯克呼唤切斯曼的时候语调有些尖锐。

“是的,陛下。”留着八字胡的切斯曼将军仅仅回应一句便跟上他的脚步。

就在马斯克刚走不久,几个看似“死亡之手”干部的人就出现在大厅里,狄索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手下们入座眼前的圆桌。

“第一席又没来吗?”狄索尔有些不快地问道。

一个将面容遮蔽的干部点点头当做回应。

“喂喂喂,第二席大人哦,就算你是第二席,也不能对狄索尔大人这么无礼,该回答还是要回答的哦。”

一个看起来就跟个球一样的秃头男人如此对点头的干部说道。

被唤作第二席的人没理会秃头男人,拉开凳子坐下。

“啧,你居然......”

“行啦,匹格兹,人家第二席大人不善言辞。”

如此规劝秃头男人的,是一个妖艳的女人,虽然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她脸上浓厚的妆总会让看到的正常人皱眉。

“既然维斯都这么说了......”

匹格兹不情不愿地坐在另一边,相对着第二席,见状,维斯也靠坐在他旁边,剩下一人坐在离狄索尔最近、离三人最远的地方。

“所以,你们有什么要说的?”狄索尔端起高脚杯,晃了晃里面的红色液体。

“对了对了,狄索尔大人!”维斯站起身,神情紧张地大喊道,“我们遇到很奇怪的家伙......”

“这是你空手而归的理由?”狄索尔毫不在意地打断维斯的话询问道。

明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话,然而听见它的维斯——第四席脸色苍白,慌忙开口:“狄索尔大人,您听我解释,对方真是规格外的存在啊,就连您给我的白面士兵都能轻松杀掉。”

“继续。”狄索尔并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还......还有,他能直接瞬杀堕魂,还有,他身边有两个很丑......很漂亮的女人......”

维斯如实禀报,因为她想了想,比起自尊,性命更重要一些。

狄索尔停下了动作,不知是因为什么而起了兴趣。

“大致我都知道了,无事之人先退下吧。”狄索尔想了想后,如此说道。

第四席松了一口气似的行礼告退,第五席的匹格兹也慌忙行礼后追上维斯的脚步。

紧接着,第二席也站起身短短汇报了一下:“勇者他们已经摸到线索了,希望你注意点。”然后转身便走。

“蕾琪雅。”狄索尔呼唤了对方的名字,让对方停下脚步。

“关于这件事,一会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狄索尔恶趣味地笑了一下,这让第二席在面具下皱了皱眉。

等到第二席也离开后,剩下的两人才让会议真正开始。

“新鲜,的?”其中一人,第三席指着高脚杯中的液体如此问道。

“对,按照你说的做的。”狄索尔一口气喝下那鲜红的液体,“比起这个,我的要求你跟他说了没有。”

“放心,现在,还,不急。”第三席回答,“比起,那个,你,更要注,意,那个女人,说的。”

“那个所谓规格外的存在?”

“对。”

“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们,跟奴隶,城,有关系。”

第三席的话让狄索尔挑了挑眉。

“现在,他们,刚好到,王城,了。”

“真是有意思呢,通过国王那边,让勇者大人们跟他们干一架吧,说不定会很有趣。”狄索尔轻轻笑了笑。

————————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回到自己住处的维斯发脾气地大吼大叫,她身边的匹格兹缩起脖子安慰她。

“维......维斯,怎么啦甜心,谁让你这么生气的?跟我说好不好啊。”

匹格兹因为身高的缘故,手掌不能抚摸到维斯的背,只能在腰部游离。

维斯看了眼匹格兹,眼神中闪过别的情感,然后露出妖艳的诱惑的表情:“匹格兹大人,我被欺负了啊。”

“是......是谁?敢欺负我匹格兹的女人!”他生气的样子比起吓人,更像是滑稽,短短的两只手挥舞着。

“就是刚刚提到的那三个人啦。”维斯弯下身子,在匹格兹耳边,边咬着匹格兹的耳垂边轻声道,“能不能稍微帮我教训一下他们呢?”

“可......可是,没有狄索尔大人的命令......”匹格兹有些退缩。

“哎哟,只是小小地教训一下他们,不会影响狄索尔大人的计划的,好吗?”维斯直起身,解开身上的衣物,任凭它们掉在地上。

以匹格兹的视角,他只能不停地仰头低头来看清眼前春光的全貌,然后,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吞了吞口水:“好......好吧,就交给我匹格兹大人吧。”

维斯边感受着一个矮小男人将自己的身体每一寸都游离一遍的感觉,一边在脑海里暗暗诅咒着。

恶心的男人,要不是你的手下还在,你碰都别想碰我,还有那两个贱女人,我会把你们的脸全部划烂,然后再切下来,等着吧......至于所谓的狄索尔大人嘛......

维斯想到狄索尔跪在她面前的模样,不由得露出笑容,把这个笑容理解错的匹格兹,骑着维斯的身体更加奋力地行动起来。

————————

而另一边,也有会议在进行着。

侍女在把茶点带来,布置在不大的圆桌上后匆匆退下,这个房间连护卫的士兵都不允许进入,有资格坐在圆桌旁的,只有三个人。

悠闲品着茶的,是掌管一部分边境军和城内大部分富商与贵族的斯希格帝国将军——梅凯恩。

坐在他对面,留着花白胡子,神情严肃的,是掌管剩下的边境军和得到人民信赖的另一位帝国将领——怀特。

而最后一位,直到刚刚才打开房门走进,他明明是迟到的一方,但是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感觉,拉开凳子自顾自地坐下。

他就是留着小胡子的最后一位帝国将军——切斯曼,掌握着近卫军和深受王的信赖的男人。

尽管对方迟到,但另外两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作为近卫军的头领,自然要陪同国王下训。

“既然人到齐了,开始吧。”怀特清了清嗓子,这次轮到他主持。

“首先是我来做个汇报。”他继续讲,“前不久,在帝国边境,一个叫坦帕的村子发生了什么相信各位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另外二人点头。

“我下辖的要塞指挥官带领人员前去镇压,在付出一定的伤亡后,终于将魔物镇压。”

“哦,不错嘛。”梅凯恩与其说是夸赞,感觉更像是挖苦。

怀特停下看了眼梅凯恩后继续说道:“结界碑的调查也已经结束,是被人为破坏的。”

“这样,然后呢?”梅凯恩再次抿了口茶。

怀特按捺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说:“所以想问问二位将军有什么意见或是线索。”

“能有什么意见,不就是结界碑被不知死活的家伙毁坏了而已吗?”

梅凯恩疑惑地歪了歪肥胖的脖子。

“这可是有人企图颠覆帝国的危险事态,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切斯曼难得开口。

“那又怎么样,说实话,就皇帝这个蠢模样,有人动歪脑筋也不奇怪。”

“刚刚那句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切斯曼皱眉。

“那你就去告密啊,皇帝的狗。”

梅凯恩哼唧哼唧地笑出声,也只有他能如此飞扬跋扈,在这个大帝国,庞大的军事实力自然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而他跟帝国内大多富商和贵族交情不浅,等于把握住了国家的命脉。

毕竟没有军饷的话,再忠诚的士兵也难免哗变。

而将军们之间,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已经是常态了。

“二位暂且冷静,现在不是窝里反的时候。”怀特劝阻二人。

“如果你担心结界碑一事有何阴谋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方向。”切斯曼向怀特搭话。

“此话怎讲?”

“在结界碑发生问题的几乎同一时间,有人目击到了三个可疑人物的出现,两女一男,我怀疑他们就是犯人。”

“就这样随意下定论?”

“毕竟有传闻他们是堕魂那一边的,而且他们来的方向是斯堪维,那边不是刚被侵攻吗。”切斯曼不紧不慢地说,“信不信由你,陛下已经委托冒险者私底下调查了。”

“这么快?”

“还有,这件事其实无关紧要,倒是希望你尽快明确自己的立场。”切斯曼站起身交替看了眼怀特和梅凯恩后,走出房间。

明明才刚说完那是危险事态来着。怀特暗想。

“狗仗人势。”梅凯恩也不开心地站起身,刻意等切斯曼走了一段时间后才离开,临走前看都不看一眼怀特。

独自一人苦恼的怀特深深叹了口气。

“两位将军大人都很不愉快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让怀特抬起头。

来者站在大门处,毕恭毕敬地向怀特提问,应该是看见两个将军不愉快的表情让他心生疑惑了吧。

他有着端正的容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并穿着闪烁着亮光的骑士铠甲。

“......伍德啊,唉,那两个家伙真是令人讨厌。”

看见对方是自己信赖的骑士后,怀特苦笑了一下。

“这样啊.....那现在应该怎么做?继续调查边境村庄吗?”伍德走近并压低声音问道。

“不,那件事先放一放,我希望你去查一下切斯曼。”怀特也压低声音。

“交给我吧。”骑士点点头离开房间。

他们尽可能简短对话。

然而他们还是没料到,就在怀特正后方不远处同一高度的地方,一个人放下了放在耳廓旁边的手。

“果然呢。”那人边说边漏出笑声。

————————

遥远的北方,雪花飘落,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雪,这块区域鲜有动物经过,而在这块区域之内,一座城市不惧严寒,傲然挺立,深灰色的主色调加上皑皑白雪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不一样的美丽。

伊斯特鲁,这里的人们这么称呼自己的城市。

一个身形肥胖的士兵步履缓慢地在城墙上巡逻,当然,并不是真正的肥胖,而是他在铠甲之上又覆盖了厚厚的冬衣而已,连头盔内侧也是保暖用的毛皮帽子,脖子附近则缠绕着家人为他缝制的围巾。

他将身子再缩了缩,借以抵抗寒风的直接吹袭。

“喂,换班咯,你下去吧。”另一个士兵从身后的塔楼登上城墙后对他说道。

“哦哦,来的太及时了,我都快不行了。”

“嘿,其实我等了一会才来呢,毕竟下面很暖和啊。”

“你这家伙!”

“抱歉抱歉,今天的格兰特酒来了哦。”

“什么?!还有剩吧?”

“有啦有啦,快去吧。”

就这样,他欢呼了一声以后,以不像是穿着厚重衣服的敏捷从塔楼下到城墙后的,看起来更像是地窖的休息室。

推开厚重的大门,温暖的气息便抚慰了他被冻僵的脸,明明外面冰天雪地,但地窖里却相当暖和,士兵们都脱下厚厚的冬衣舒展身子,而他期待的东西就装在面前桌子上的大桶里。

“唔哦!”他带着感动的表情靠近大木桶,旁边一个士兵好心地提醒:“别喝太多哦。”

“放心放心。”他回应着,直接舀了满满一大勺,淡黄的酒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金光闪闪。

他将勺靠近嘴边吮吸着喝下肚。

“呼......”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化作白白的温热烟雾在地窖中飘散。

冬天果然还是要烈酒来调剂啊。他暗自想道。

“虽然当时脑子一热就来了这座城市,但现在想想,除了天气有点冷以外,都没什么呢,倒不如说还挺不错的。”有个士兵向他搭话。

他也回想起这座伊斯特鲁城募集居民的那天,笑道:“啊啊,当初大家都或多或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继续在自己的国家生活下去了呢,结果这里刚好有位年轻的王建城,就抱着试试的态度来了,结果还被欢迎了呢。”

“对啊对啊,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都是好人呢,还每天都送酒给我们这些最底层的普通士兵喝。”

“所以天气寒冷根本不是问题啦......”

他的话语被警铃打断。

“什......什么?”士兵们警惕地站起身,穿上冬衣,拿起武器赶到城墙。

“你们看!”

“那是......”

“快向国王陛下报告!”

————————

“事情就是这样,国王陛下,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半小时后,伊斯特鲁国王的会客大厅,一个士兵扶着流浪者如此报告。

“辛苦你了。”国王出言慰劳士兵,然后皇后也上前看向士兵带来的外来人员。

士兵们姑且给他穿上了御寒的冬衣做最低限度的保暖,意识也还在,但他的身子还是在不停地发抖,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承受着严寒到达这里的,仔细一看的话,他失去了右膝以下的部位和左臂,连左眼都受了重伤,估计是只能摘除了,胡子和头发很长时间没有修整过,身上脏乱无比,还有很多伤痕,像是被魔兽所伤。

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恐怕只有他紧握的鞘,里面有一把已经崩了刃的长剑,他的身上穿着锁子甲,不知是失去了铠甲还是只有锁子甲,都不知道是有多凄惨才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皇后不忍心似的闭上眼低下头,国王也更靠近他,想让他放松些:“你安全了,士兵,接下来就不用担心了。”

听见国王声音的流浪者微微睁开尚且能用的右眼,眼中突然寄宿着光芒。

国王疑惑地更加靠近流浪者,用手整理他纷乱的毛发。

“陛下!”

士兵紧张地出言劝诫,堂堂国王怎么能随便触碰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国王并不在意:“无妨。”

“还是......没变呢......”流浪者吐出这句意义不明的话,感觉像是在笑,但声音微弱得像是随时死去都不奇怪一样。

但是国王听见这句话后,难掩激动,口中漏出话语:“你......您是......”

察觉骚动的皇后上前查看情况,看清被乱发遮掩下的面容后,也不由得惊叫出声:

“格......格瑞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