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樱良躺在病床上,旁边的生命维持设备的嘀嘀响声,在我听起来,就像是我人生中最无法忘怀的噩梦。
春树和樱良母亲坐在樱良的床边,时刻都没有转移视线,他们一边看着因麻醉药而昏睡过去的樱良,一边听着那脆弱而又让人心疼的呼吸声。
医生告诉春树,其实樱良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医院方面本考虑病人状况让樱良继续留医并一直观察病情发展。而且医生和樱良的父母也讲述了情况,可能这一过程被樱良听到了,在准备办理樱良的继续住院手续时,樱良对医生说自己想出院,经过家属和院方的沟通了解下,医院批准了樱良的出院许可。只是没想到,出院的第二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医生还说,樱良幸好抢救及时,经过一段时间的手术,樱良现在并无大碍,但寿命也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
樱良的母亲看着春树说:
“今天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可能樱良她就......”
话音刚落,樱良母亲便在一旁哭泣。
“不用谢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樱良同学就不会变成像今天这样。”
春树的字里行间流露着内疚和自责,怪自己为什么会遇见她,怪自己为什么和她扯上关系,怪自己在她生病的时候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樱良母亲擦拭眼泪后说道。
“那个,你是樱良的朋友吗?”母亲问。
“算是吧......我叫志贺春树。只是一个碰巧知道她得了绝症这个秘密的人吧......”
“我啊,一直都是一个人,没什么朋友,除了父母外,觉得自己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直到遇到樱良同学,我才发自心底想去改变。所以说,樱良同学真的是充满魅力,很厉害的一个人,您有一位这样的女儿我想你一定会感到幸福吧。”
春树的话感染了樱良的母亲,嘴里露出了笑容。
“嗯,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真的很幸福呢......太好了......樱良身边还有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
“对了,你认识恭子吗?”母亲问。
“樱良同学的朋友吗?我知道。”
“她等一下也会过来,麻烦你帮我告诉她一声不用担心,我丈夫和樱良的哥哥现在在楼下,那失陪一下,我等下回来。”
“嗯,好的。”
答应了请求后,樱良的母亲便离开了病房。
过了几分钟,门突然打开了。
是恭子。
她惊慌失措地跑进病房,看着躺在床上的樱良,她着急地问春树:
“樱良怎么了?她没事吧?!”
“冷静一点,医生说樱良同学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樱良的母亲去了楼下很快就回来,她让我跟你说不用担心。”
“呵.....叫我不用担心?开什么玩笑。”
春树不解恭子的意思。这时,恭子非常生气地站在春树面前喊道:
“你,跟我出来。”
......
春树和恭子来到一个楼梯口处,突然恭子一个巴掌拍在春树的脸上。
“今天的事樱良的母亲都已经告诉我了,为什么樱良生病了都不告诉我?樱良的母亲说,以樱良的病情根本不可能批准出院!一定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樱良会跟你这种家伙在一起,因为你的出现让樱良受到伤害,一切都是你的错......”
“不对!才不是你想的那样!”面对恭子的指责,春树无动于衷,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去,但是如果不去解释,那只会加深误会。
春树的呐喊打断了恭子: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我只是碰巧在医院见到她的日记,只是碰巧知道她得了绝症的事实......她跟我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而我仅仅只是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啊!仅此而已啊!”
恭子沉默了。
“我们两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怎么想,随便你。”
春树说完话,便捂着脸慢慢地走下楼梯。
“我明天再来看望樱良,失陪了。”
恭子头低着,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火了。
......
刚走到医院大门前,春树看见柜台旁两位医生和樱良的家人在谈话,本想上去打声招呼,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看了几眼便离开了医院。
—柜台旁—
“良子小姐,关于山内樱良的病情我们有了新的治疗方案。”
樱良的主诊医生对樱良的母亲说道。
“呃?新的治疗方案是什么意思?”
“关于新的治疗方案的详细说明我等下会给你们解释,意思就是说病人的胰腺癌有被根除的可能性。”
樱良的家人听完之后非常惊讶。
“医生,你是说我妹妹会活下来吗?”樱良的哥哥疑惑地问道。
“嗯。”
医生的话让樱良的家人重新拾起了希望。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拥有东京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浦原太一教授,他拥有多年的临床经验,致力于研究利用微创技术根除恶性胰腺癌对人体造成的严重影响,相信他能为山内樱良的治疗方案提供足够大的帮助。”
“初次见面,我是浦原太一。”
一眼望去,这位教授的样貌感觉很年轻,长着棕褐色的头发,主动向前握手时彬彬有礼的,展现出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气质。
“你好,教授看上去很年轻呢。”樱良的母亲开玩笑说道。
“是吗?哈哈,感谢你的夸奖。”
“关于山内樱良的病情我也有所了解,虽然就现在她身体里的癌细胞扩散很快,但在我看来,以微创激光技术来根除恶性胰脏癌的癌细胞增殖,会让山内樱良活下去的几率大大提高。”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啊,我还以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女儿了......”
樱良的母亲激动地流泪,她的丈夫和儿子在一旁安慰。
教授笑着对樱良的母亲说:
“不要担心,你的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在这里谈话有点不方便,要不我们去会议室解释一下部分细节,好吗?”
......
过了一会儿,众人来到电梯处,却看见电梯门打开了。
樱良的母亲看见恭子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恭子?”
“樱良的妈妈啊,晚上好。”
“刚才去看望樱良了是吧,有心了。”
“这没什么,樱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看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就想早点离开了(笑),我看时候不早了,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她,失陪了。”
“好的,路上小心。”
恭子向樱良家人鞠躬示意后,也离开了医院。
来到了会议室,气氛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太一教授讲到,樱良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但还没扩散到整个人体器官系统。所以只要微创激光手术不出任何意外的话,樱良的胰腺癌会被彻底根除并且活下来—但这也意味着如果手术期间出现哪怕一点点闪失,死亡的风险会大大提高。博士还说樱良的病拖不得,如果樱良家人签下手术同意书,教授将会在明天和东京大学医学部和高冈市民病院的外科手术专家们开会,制定手术方案,后天上午就会开始手术。
在听完教授的话,樱良的父亲和哥哥都同意签下同意书,但却只有樱良的母亲在犹豫。
她清楚明白这个手术对樱良的重要性,但作为一个母亲,谁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如果手术出了意外,那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樱良的父亲和哥哥明白作为一名母亲的难处,便说道无论母亲做出什么选择,都会尊重她的决定。
樱良母亲看见时候不早便把父亲和哥哥叫回家休息,自己就想多陪一陪樱良之后再决定是否动手术。而此时,已经夜深了。
母亲回到樱良的病房,拿起凳子坐在了樱良的病床旁。
眼前的樱良戴着呼吸面罩所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对于她母亲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母亲翻开了手术同意书,看着一行行文字,却依旧迟迟没有下笔。
她的眼眶早已湿润,但很快便抹去眼泪深怕溅到纸上。
突然,呼吸面罩内发出了微小而短促的声音。
“妈......妈?”
“樱良?你醒了啊。”
樱良望向四周后又说道:
“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哦,是你的朋友送你来的,他应该下午就走了。”
“朋友?是......男的吗?”
“是啊,好像是叫志贺春树吧。”
“是他......那他现在在哪?恭子来过?”
“恭子来过哦,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一下。”
樱良意识到母亲大腿上的手术同意书,便又问道:
“那是什么?”
“哦?这是手术同意书哦......医生说因为你的病情恶化,癌细胞会很快扩散到全身,需要做手术才能保住性命,但是手术的风险很高,如果手术失败,可能我就再也见不到樱良你了(哭泣)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永远离开你......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樱良母亲还是阻止不了眼泪往下流,在这一瞬间,母亲早已成为泪人。
樱良看着伤心的母亲,用自己的手颤抖地抚摸她的脸说道:
“妈妈不要哭啊......再哭就不漂亮的。”
“(擦干眼泪)好,妈妈不哭了,不哭了。”
“那份手术同意书,能让我看一下吗?”
母亲把文件递给了樱良,看着看着,樱良忽然想起今天下午春树问的问题。
“妈妈,我的手机在哪?”
“手机在我的手袋里哦,你要吗?”
“嗯,就是想看一下。”
接过手机,樱良打开了手机邮件,当她一看着这行文字,复杂的思绪便油然而生。
“我想吃掉你的胰脏。”
这句话在两个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了一种独特而又最深挚的“告白”。她从未想过,在自己逐渐缩短的人生里头,竟然还能遇到一个能给予她真实与日常的人。一起吃饭,一起旅游,一起看烟花,不是以朋友和恋人的身份,仅仅只是两个彼此保守秘密的两个人。樱良被震撼到,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想自己活下去,哪怕希望非常渺茫,也希望自己能再次和自己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个“心里最重要”的人一起欢笑。
“妈妈,我知道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是......我想活下去,非常非常非常想,我明白这个手术风险很高,但是哪怕成功的几率很少,我也想尝试一下。”
“但是......”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后天我死了的话,我希望自己转世也能做你一辈子的女儿哦......”
看着樱良微笑着说出自己的“遗言”,母亲抑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
原来在生死边缘,此时的母亲的哭声听上去也像一个孩子一样,那么无奈和悲伤啊。
最终,樱良的母亲还是签下了手术同意书,而手术设备也都准备就绪。
......
—手术日—
今天是樱良做手术的日子,樱良的家人还有恭子和春树也来了。
虽然被四五个人围着感觉场面有点严肃,但樱良心里感觉到很踏实。
手术过程大约需要六个小时,六个小时的等待犹如进入了一条无限延伸的走廊,看不见光。
家人们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甚至连病院里食堂的饭都吃不消。
春树和恭子一直在等,而恭子里春树的距离隔了六个座位之多,她意识到自己前天的行为很过火,但一直不敢上前抱歉。
樱良的母亲在手袋里拿出了樱良写的《共病文库》后,走到春树的面前说道:
“春树同学,我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是。”
“这是樱良的日记,我一直都没有打开过。手术之前樱良托我无论手术如何都要把这本日记交给你。还让我跟你说这本日记就送给你了。”
“为什么......她要把它送给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想......里面写的东西一定是你来说很重要的吧(微笑)。”
“谢谢你。”
春树接过日记,开始读了起来......
(此处为《共病文库》的日记部分和遗书部分)
春树看完之后感到十分震撼但没有留下眼泪,反而更让他觉得,神明对待任何生命都是公平,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会那么不公会夺走一位年轻少女的生命。他坚信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春树这时走到恭子距离一个座位的位置上坐着。
“恭子同学。”
“什么?”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也能理解。但是希望你能看下樱良的日记,里面有一部分是写给你,请你收下吧。”
恭子慢慢地双手接过日记,日记里写给恭子的“遗书”有一版之多。
她慢慢地翻开着日记,每一页都在冲击着自己的内心深处。
她不解,她生气,她愤怒,她自责,她愧疚,她欣慰,她感激。
她的眼泪落在了纸上,她下意识地把日记合上害怕弄脏。
“笨蛋樱良,笨蛋!笨蛋!为什么不早点把生病的事情告诉我?!如果早点告诉我的话,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的啊,为什么?”
“(递过日记)志贺春树,你说得对,我真的很讨厌你,超级讨厌的那一种......但是在樱良眼里,比起朋友,她很需要一个能给予她活下去的动力的人,我想那个人就是你了吧......日记既然送给你那就好好保管,还有......前天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说完,便害羞地坐在一旁抹着眼泪。
春树微笑回答道:
“没事,我可没有放在心上。”
......
时间来到下午,此时手术已经超过预计时间的一个半小时。
樱良的家人,春树和恭子开始担心樱良的状况,突然走廊外跑来了几名医生和护士,他们冲进了手术室。
“怎么了?樱良怎么了?!”樱良的母亲扯住了一位护士的手问道。
“病人突然心脏停止跳动,要马上进行心脏复苏!失陪了!”
手术门关上了。
此时手术室外的空间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而春树把双手拿起日记放在额头上祈祷着。
......
“拜托了。”
“活下去。”
“活下去。”
“樱良!”
“樱良!”
心脏停止超过30秒,樱良的心电监护仪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嘀—————————————”
心脏停止超过60秒,还是没有......
等等!
“监护仪有反应了!病人恢复心跳!”
“心跳每分钟65下!”
“手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