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吴延……”
这个声音……是谁的呢？
在昏迷中，吴延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声音不是通过他的耳朵，而是直接进了他的心，让他听到了声响。
这个声音是……淳欣？这是幻觉呢，还是现实呢？听很多人说，人在临死的时候，这一身的回忆都会像走马灯一样呈现在将死之人的脑海中。看来，传言毕竟不能全信。如果自己真的是要死了，能在死前再见一次尉鸾的面容也是好的，但自己为什么只能听到声音呢？
“吴延……醒醒，吴延……”
吴延向朝前走去，但无论他走到哪里，眼前也都只是一片黑，声音也依旧是从同一个地方传来，连声响都没有多大的改变。
这难道就是……死亡的感觉吗？真是奇妙。
“醒一醒……醒一醒……快点醒过来。”
嗯？这声音似乎和先前的很不同……
吴延仔细地倾听起来。
“快起来！起来……好吧……”
这个声音是……男人的声音？不，似乎不是。但同样也不能确定是女人的声音。
没等吴延思考出一个头绪，他便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冰凉，直接袭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全身上下的感官，似乎都因为这阵冰凉，而全部都打开了。
他的意识从虚空中慢慢苏醒，“真实”的感觉开始占据了他的全身。他开始感觉到了呼吸，感觉到了身体的冰凉，感觉到从头上不断流下的液体的流动。
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旧出于黑暗之中，只有前头那一盏小小的红灯，能够证明自己这是不是在混沌之中。
“很好，看来你醒了。”之前那个既不像是男声，也不像是女声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
“我……我这是……在哪儿？你……又是谁？外星人？还是……邪教……组织？”
“你前面的问题很老套，后面的问题倒是很有趣。不过，我没有时间来和你说俏皮话。”
吴延看向四周，但那盏小红灯的光亮实在有限，以至于他单单只能够看到那盏小红灯在发光而已。他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了。
“你是要站起来吗？别担心，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很快就能出来。”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难道……会死吗？”
“收起你不必要的担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你一样，同样是‘人类’，你不需要担心……”
“那么，你是……‘恐怖分子’？还是……邪教徒？还是其他的什么……反人类组织？”
“行了，我们已经说了够多的废话了，让我尽快开始吧。”
“你们想……想要从我身上……知道什么？我明明……什么都不……”
突然，吴延感觉从自己的后背传来了一阵电流。电流闯入他的身体，让他的所有器官和骨骼都为之颤动。这次，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痛苦，并能准确无误地将这种痛苦通过喊叫的形式体现在声音上。
“啊——啊！呃啊！”
电流又停了下来，吴延的痛苦也接着消失了。他瘫坐着，浑身上下都冒着汗，嘴里也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咳嗽了几口，似乎从嘴里吐出了些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自己的唾沫，还是自己的血。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我可不希望你再因为你的无礼而受到惩罚。”
吴延看向那个红色的小灯，想要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但他现在并没有气力做这个。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今天是不是看到了一个男人在小巷子里暴毙了？”
“我……我……”他挤出这几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了。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并且……”
电流又一次出现，又很快地消失，但这足以让吴延感受到痛苦和恐惧了。
“这是你的第二次无礼了，请你注意下你的行为举止。回到我们刚刚的话题上来——你今天，是不是，看见了一个男人，在一条小巷子里暴毙了？”
“是……我看……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还麻烦你说明一下当时发生了些什么。”
“当时……我听见他在……打电话……然后……突然……他就死了……”
“突然？没有什么征兆吗？或者，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之类的吗？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没有……就是这么……突然……躺倒在地上了……”
“你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吗？”
“听到了……似乎是在和……家里人通电话……说自己……回不去……”
“你能尽可能完整地复述出谈话的内容吗？”
“似乎是……‘我还在外面……被拉住喝酒了……回不来……’，记不大清了……”
“那么，你还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类似的……”
“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有好处。”
吴延感觉到自己的背部那儿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电流似乎就被堵在了那里。就像是看见了狂吠的疯狗一样，他一感受到这种感觉，便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昨天的时候！昨天下午……我回家的时候……一对情侣……”
“他们在突然死亡之前，都在做什么？”
“亲热……只是在亲热……然后就这么突然……”
“也是毫无征兆？没有什么可疑的事发生？”
“是……”
“他们死前，除了‘亲热’以外，还有‘做过’什么，或是……‘说过’什么吗？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论大小。”
“他们……那个男的……他想要找我的麻烦……被那个女的拉走了……然后……他们说起了情话……开始亲热……我没看下去，本来想走的……然后他们就都……”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呢？”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隐瞒真相，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真的没有了！”
“是吗……”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吴延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的眼神中早已没有了愤懑，而是被希望所占领了。
“走？去哪儿？”
“我要出去……我明天还要上学……我还想和她见面！”
“我……答应你什么来着?”
“你说过！只要……只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就能出去！”
“啊……你是不是……稍微记错了这么几个字？我是说，‘你很快就能出去’……至于，这个‘很快’是多久……”
“你什么意思？你是要……”
电流再一次袭来。这一次，吴延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好像爬上了什么东西，随即，他便没有了知觉，再一次陷入了那无尽的混沌之中。
这一次，自己是会和之前一样，再一次从黑暗中惊醒呢，还是就这么被困在混沌中，成为一个游荡的幽灵呢？不知道，也没有心思想这些。
幸运的是，“真实”的感觉又从身体的各个毛孔中钻了进来,帮他从混沌之中解脱出去。
吴延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眼，看到了一道亮光，觉得有些刺眼，便又赶紧把眼睛闭上，但他又觉得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了，理当看一看光亮，便又一点一点地把眼睛睁开。
“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吴延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个箱子里。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箱子，只是眼前一块投进光亮的玻璃窗，以及四周狭窄的环境，让他莫名地想到了“棺材”。但自己还是活着的，那么它就应该不是棺材，而是个箱子。
他从玻璃窗向外望：窗外是一条走廊，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两侧装着的白灯则卖力地发着光亮，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移动的样子。吴延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环境在移动，而是自己在被推着走，自己正要被送到某个地方。
毒气室？停尸场？或是实验室？解剖台？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地方。
吴延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对于这近在咫尺的未来，感到了未知的恐惧。
“有……有人吗？”他试着去和箱子外头的人进行交流。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是自己的声音没有传出去吗？还是那推着自己移动的那个人装作没有听见？或是推着他走的本不是人，而是机器一类的什么东西。
吴延不再说话了。他静静地站在那个箱子里，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前方。接着，他似乎是有些累的，便打算坐下去休息，可箱子的空间太小，他连弯曲膝盖这样的事都做不到。
“真是糟糕透了……那个混蛋！我不应该去相信他的……”
他想要去敲击面前的那扇玻璃，可自己的手被箱子的两边夹住了，根本无法从大腿两侧提上来。
“可恶……”
他刚想往玻璃上吐一口唾沫，可转念一想，这口唾沫估计还是会从玻璃上滑下来，最后滑倒自己紧贴着箱子壁的胸口上。虽然这玩意儿出于自己之口，可他并不希望它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这便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缓缓向前移动，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看着这条无限延伸的走廊不断地延伸，所见的都是同一样的景象，不过偶尔见到几个“门”似的东西，画面这才觉得有些不同，但很快，他又会见到那熟悉的走廊的景象。
但是，就在吴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扇门突然和走廊的尽头一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是，这是自己的终点站呢，还是另一段无限的走廊的开始呢？
无所谓了，反正，前方等待着他的那个结局，一定就是一切的结束。自己大概已经说出了那个声音一切，没有了任何价值，而没有价值的家伙，结局自然只有一个。
吴延似乎看见了门背后的景象——熊熊烈火在里面燃烧，自己刚刚感受到了热量，身体便会化作灰烬，从这个世界上完美地消失。
面对死亡，他不禁流出了眼泪，但没有出声。
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不用再承受尘世的痛苦，不用再和那些腐臭的皮肉来往，也再不用和烦心的考试、无趣的生活共处了，也同样……见不到那个女孩最美的笑了。
“我还不想死……我还想见到她……我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她一定会……一定会……”
想到这里，吴延终于还是发出了悲痛的哽咽声。如果换作平时，他绝对会鄙视现在这样懦弱到哭泣的自己，可现在，一切都将要结束，他也没有必要再去为了这样的“面子”而斟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