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少女不再迷茫
第五十六章，要被留下的东西（56）
1
冬之星的资格测试是在中考之前进行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让学生明白自己有没有资格报考这所学校。如果没有资格，那么转头去报考普通高中也不晚。
分数分为三个档次，即ABC，A为优秀，B是合格，C则是不合格。但是，这仅仅是初次的评判，决定了是否有资格进入学校，接着为了确认专业能力的具体水平，两个档次又分为了A+，A，A-和B+，B，B-三个级别。
我入学的专业测试是拿到了A-的级别，应该说是比较理想的成绩。顺便一提乐仪拿到的是B，这让我有点意外。
我姑且是翻遍了书架，然后找出来了当初我学习吉他用的书和资料，又找了一些我觉得适合新手演奏的曲子保存到手机上，接着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确认没有遗漏后，我这才动身前往今天的目的地——位于我所就读的高中很遥远的，那所我从未去过的初中。
因为被人拜托了要在冬之星的入学测试时拿到绝佳的成绩，所以我只能牺牲周末时间去教那个人吉他的演奏。
公交车慢慢悠悠的跑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我这才到达了那所学校。
蓝色的校门并不算大，教学楼也是蓝色的，占地面积比冬之星要小一半，学生人数也不多。
虽然实果说过会在校门口接我，但是我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戴着印有“必胜”字样的头带，面露狰狞的男初中生，他们穿着校服在校门口列成两队，把校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唉……唉……
“听好了各位！就是今天了！能不能把公主带回我们身边就看今天了！那个人——居然敢欺骗公主！让她放弃了最棒的钢琴跑去不务正业，这种事我们绝对不能认可！所以今天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地狱吧！”
“哦哦哦哦！”
“把他扔到垃圾桶里吧！”
“去死吧！”
“话说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唉！”
“必胜！！！！”
啊，为什么我有一种一旦靠近就会被千刀万剐的感觉啊？手里的手提袋变得沉重起来了，肩上的吉他仿佛变成了处刑台一般……
回去吧。
结果我一转身，实果居然出现在身后，脑袋上还挂着一片树叶。
“呵呵呵……不枉我在树丛里躲了一个小时啊。”
“那个……实果？那边的那群人，和你没有关系吧？他们应该只是在那里排练什么，只要我们去有礼貌的问好他们就会让开的对吧？”事到如今，我居然只能靠这种事情来欺骗自己的心。
接着，她露出坏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然后大声说道——
“抱歉！等了很久嘛！！”
呜啊，我可能今天会死唉。
2
我们躲进了位于三楼的练习室里。
刚刚她的那段演出精彩至极，结果当然是把我身后的那群定时炸弹全部引爆，她抱着我的胳膊——其实是死死掐着我的胳膊——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学校，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好像都被刀子瞄准了。
接着我们进了一间教室，刚进去她就立刻拽着我从窗户跳出去，在窗台下听到了一阵骚动，接着趁乱翻入楼梯间，跑上了三楼。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粉丝哦！我表现出被你迷住的样子，他们就都发狂了。”
“他们有病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这下你就明白了吧？”
“什么？”
“‘我讨厌你’这种事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也别有什么奇怪的误会，我可是打心眼里讨厌你，并且下定决心要打败你！”这种事就算不这么干我也知道啊！！“而且，在这所学校里，如果你敢惹我不高兴会有什么结果，你也明白了吧？”
女王吗！你是这所学校的女王吗！
算了，看了下面那群人的样子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本来也没有惹她的打算。
看了看周围，这里是很标准的音乐教室的样子，桌椅堆在一旁，留出大面积的场地，墙边还摆着乐谱架和圆凳。而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台三角钢琴，不过它现在是闭合的状态，上面还被用胶带贴了封条。
“是我贴的哦！反正也没别人用，我就把它封起来了。”
“钢琴很可怜啊……”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
她完全不在乎那心爱的钢琴的感受——可能她压根也不觉得心疼，她把钢琴用的圆凳拽过来坐下。
“那，你要在这里练习吗？”
“练习什么？”
“你不是要练习吉他吗？”
“啊，是啊，”总感觉她好像并不是真的想要学，看她毫无干劲儿的样子，我也很难拿出干劲儿来啊，“那么，你先弹个什么给我听吧？之前我看你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个，再给我弹一遍吧——话说你只带了一个吉他吗？”
“那个不行啊……”会被杀的，毕竟被这样警告过了，不过就算没有那次警告，我也肯定不会再弹那首曲子了。
“不行？为什么？我就要听那个！”
“不行就是不行，这不是我可以弹的曲子。”
“分明你都弹过了。”
“那是因为……”
那次是情况特殊啦！啊，到底要怎么说她才能明白？
这时她不耐烦的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我说，如果我现在朝外面大喊一声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你是魔鬼吧！”
哪怕是学姐也知道点到为止这种事，但是这个人感觉毫无分寸可言，只要让她不乐意马上就会上升为人身威胁。
某种程度上，她能在这所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也得益于这幅性格吧。
可是被威胁的一方可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见我苦着脸，她装出一副要喊的样子，但是看见我有些不甘的拿出吉他，她这才把脑袋转了过来。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去演奏应当属于那两个人的曲子。
“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
她死死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明白在这么耗下去是没用的，所以干脆重新回到原登上，翘起腿。
“随便你。”
我思索着，如果叫我随便演奏的话，或许我一时间找不出什么最棒的曲子，因为可以拿出来弹的曲子太多了，我叹了口气，看着被封印的钢琴，心里好像稍微有了点线索，我最近很少在弹那些名曲了，或许偶尔弹一下也不错。
目光落在钢琴上，我的思绪也被呼唤了起来。
于是我奏响了吉他。
我要演奏的，是那个乐队少见的抒情风格的曲子。
为什么我会想弹这个呢？
我搞不懂。
3
虽然有些搞不懂，但是还是演奏起来了，这是一首听起来有些悲伤的曲子，但是在言语迸发出来之前的那一段寂静，是认为是整首曲子最棒的部分，虽然很简单，但那或许是整首曲子为数不多的欢快。
曲子是悲伤的，仿佛在不停的回忆那些美好一般，越到后面，曲子就像一个人慢慢转过头来，虽然不会忘记那些美好的过往，但是最终已经越过悲伤了一般，把回忆珍藏，然后说出How I still love you I still love you。
《love of my life》。
这是我对这首歌的印象，而现在，我希望作为听众的她也能享受这首歌——才怪。
我根本没有把曲子演奏完，因为被她打断了。
“别弹了。”
“唉？”
“无聊死了。”
“分明是你让我弹的……”
“……为什么弹这种曲子？”
“你知道这首歌吗？”
“不，完全不知道。”
“是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意思是我的挚爱，怎么说呢……我觉得如果你在入学测试的时候弹这首应该不会太难，你看，放弃钢琴其实你很不甘心吧？把这种心情带入到曲子里如何——”
“谁准你考虑我了？！”
她打断了我的话，结果眼睛里居然闪起了泪花。
“你在可怜我吗？”
“不，并不是啦……”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叹气，眼神里似乎有些不悦，然而紧接着，她跑到窗户前，朝着窗外大声的喊了一声——
回音在整个学校里回荡着，我敢说哪怕是躲在最遥远角落里的学生也肯定听到了她的这声尖叫，果不其然，不出一分钟就能听见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像是海啸一样的从四面八方涌来，话说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回事？！
“你、你在干什么啊？！”
“啊？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要让你身败名裂了。”
太难缠了，这个人绝对是我遇到的最糟糕的对手！脚步声已经逼近，那股浪潮即将把我吞没，如果我还能活下来的话，至少让我再见一面乐仪……我在想什么啦！现在狂奔出去还来得及吗！
然而，那些脚步声却突然间销声匿迹。
“唉？你是谁啊？没见过的家伙！快点让开——哇！”
“搞什么——啊啊！”
“喂！这家伙好像很厉害啊！”
“是个美少女唉！”
“是我们学校的吗？”
“快上——呜啊！”
怎么好像外面格外的热闹啊？
我们两个马上夺门而出，结果看到一个身着黑色长袖衫加牛仔裤的少女站在门口，而周围是被她揍翻在地的一群男初中生。
少女转过头来，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马尾扎了两道，变成了适合运动的样子。
我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甚至觉得是刚刚的祈祷生效了。
没错，在我面前出现的，除了乐仪还能有谁！
看见我们两个出来后，乐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过并非是对我，而是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实果，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她走到实果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接着嘴里轻声说道——
“是这么回事啊？”
“乐仪？”
“这家伙压根就是个蠢货，不用管她也可以。”
“唉？”
一听这话实果的怒意也用了上来，但是还没等她发火，周围的那群男初中生就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起来。
“居然说公主是蠢货！”
“你再说一次？！”
“别以为可以逃走！”
而对此，乐仪好像被吓到了，可是她还是装作镇静的瞪了他们一眼。
接着，她夺过我手里的吉他，叹了口气。
“闭嘴给我听着。”
这句话，仿佛我曾经也听到过。
我们是演奏者，所擅长的只有演奏，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们都可以演奏，而乐仪，是演奏者中的天才。
而且，此时的她，心情非常糟糕——
仿佛要把琴弦扯断一般的前奏，虽然我有些担心，可是此时我根本没办法去顾及这种事，因为乐仪正在演奏，她正在发怒！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的愤怒，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相比的程度，因为全都在演奏中了！
她奏出华丽的乐章，然后重锤落下！华丽的事物支离破碎，可是此时的她连让那些东西飞散而去的自由都剥夺了，拉扯，碰撞，撕碎——
突然间静下来，是反思吗？对被毁坏的华丽事物的怜悯吗？不是，那是在积蓄力量。
重锤粉碎！
在旋律里四处破坏的重锤最终也粉碎了！
她拼命的撕扯着每一根琴弦，让它们发出最悲惨的声音。
如何？这就是和我做对的下场！——她仿佛在这样说。
曲子越来越疯狂，最终在突如其来且毫无声息的爆发中戛然而止。
乐仪的手指完全抓住琴弦，强行让它们停止了声响，她握得很用力，身体蜷缩着，手指恨不得要把琴弦折断，甚至琴弦都不再平行，变成了一组放射线。
她的手，此时已经掐住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脖子。
我们无法在她的怒意中呼吸。
她直起身子，朝左右看了一眼，那些男生无一不吓得屁滚尿流。
乐仪的愤怒，已经传达到了。
她转身，把吉他塞给还在发呆的实果。
“啊……啊？”
“别小看音乐啊，”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怒意，她已经痛快的发泄过心情了，“你一辈子都别想赢他。”
然后，乐仪拉着我的手，那些初中生吓得马上让出一条路，丝毫没了刚刚的霸气。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这间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
4
“啊，吉他，还有别的材料。”
乐仪直接把我带出了学校，然后坐上车说要送我回去。
一般这种事应该反过来的。
但是乐仪今天真的非常帅气。
然后，就在回去的路上，我这才想起来我的东西都还放在那边，走的时候完全没有收拾，就这样丢在那间教室里了。
“那是你的吉他吗？”
“嗯。是我最开始用的，之后学姐就借给我那把吉他，我就一直用那把了……我是觉得给初学者用还是用普通的比较好吧？”
“这样啊……抱歉。”
“不，没什么，都是初学的时候用的东西，现在也用不上了。”
我们沉默着，直到车到站。
“乐仪你今天为什么会来？”
“因为我讨厌她。”
“是吗……你讨厌的东西有点多唉。”
“和镜不一样，虽然都是打心眼里讨厌，但是两个讨厌不一样。”
“是吗……”
接着，乐仪就回去了，我心想着是不是也把她送回家比较好，但是此时车已经远去了，我有些懊悔。
仔细想了一下我就回去了。
第二天，我心想果然还是不能把我的东西就这么放在那里，所以我依旧动身前往了那所中学，今天是周末的第二天，昨天因为实果胡闹，所以聚集了一堆人，今天的话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人了吧？就趁现在把东西拿回来——前提是那些东西没有被丢掉。
再怎么说昨天那样大闹了一番，再怎么也不可能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我刚走到门卫的地方，就被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拦了下来。
“啊，我有东西啦在里面了……就是，昨天我来过的。”
“原来如此，你是来接她的吧？”
“唉？”
很轻易的就被放行了，我马上赶到三楼，结果看见那间教室大门紧锁，窗帘也全部拉上，我试着拽动大门，却没有任何反应——有人在里面，而在里面的人，恐怕就是实果——我检查了教室走廊上的窗户，全部都从内侧锁着，根本进不去。
我敲着门。
“喂！有人在里面吗！实果？！”
无人回应，我有些着急的用身体撞向大门，结果大门比我想象的要脆弱得多，居然一下就撞开了——连带整个门框都掉下来了。
我摔倒在地，艰难的爬起。
我看到实果抱着吉他，蜷缩在靠正对着大门的墙边，教室的所有窗户都被窗帘挡住，也没有开灯，然后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衣服有些脏，头发也乱掉了，和昨天那副华丽的样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我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她突然间醒了过来。
“……你来啦。”
“你在干什么啊，不会是在这里过夜了吧？”
“第一次在学校过夜，感觉糟透了。”她好像不是刚刚睡醒，难道说刚刚一直都在闭着眼睛无视我？
我打开窗帘，先拉开了靠门这一侧的窗帘，教室里瞬间亮堂了很多。
我看到地上散落的是我昨天拿来的东西，书本笔记本什么的都乱成一团，还有一些页都被撕掉了。
“你都看完了？”
“熬夜看完了。姑且懂了一些基本的事情。”她想站起身来，但是似乎是因为坐的时间有点长，所以四肢有些发麻，不但把吉他也掉在了地上，自己反而越是努力越是变成了躺在地上的状态。
我去帮她，却被她拒绝了，最后她拽着窗帘站了起来。
“要是我也做完那些练习，我也可以变成你这样的吉他手吗？”
“像我一样？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想啊。”
她把吉他拿起来，塞给我。
“弹给我听吧？我不会再打断你了。”
“你想让我弹什么？”
“什么都行。”
“你这样——”我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仿佛被手揪住了心脏，“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弹啊！”
“那就拿出能让我彻底放弃的演出来啊！我当然知道想要只靠现学现卖的吉他去硬闯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那你快点让我放弃吧？快点把你最擅长的技巧全都让我见识见识，然后冷冰冰的告诉我我什么都做不到吧！”
唉。
是我搞错了吗。
她似乎，真的有很大的烦恼。
“你不就是来让我绝望的吗？每次我弹琴都只能听得到你的演奏，但是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到底要如何演奏出那些东西，为什么啊？我做不到吗？你看我分明把你给的东西全都试了一次！手都磨得疼的要命，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啊！做不到你那样啊！你干脆告诉我算了！我分明……连钢琴都没办法弹了，我分明也把所有的东西都献给了音乐，可是为什么我做不到……我到底还能做什么啊？！”
她吼叫着，一把一把将我向后推，像个孩子一样——不对，她就是个孩子啊，是个比我小的女孩——她撒着气，嘴里不停的抱怨着，泪水几乎要湿润整张脸，最后恶狠狠地抓着我的衣服大哭起来。
她肯定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吧？虽然仅仅比她大一岁的我也称不上是大人，可是，她的这副样子，这副无力挣扎的样子，看了实在是让人揪心。
拼命地努力，自认为成为了某个领域的优秀，结果出现了一个在自己看来无法超越的存在——并不是不可能超越，而是不可以超越吧——实果她，真的很喜欢我的演奏，她想要得到这样的力量，可是她却无法抓住那声音，一定很痛苦吧。
“……够了，你来反正也是为了拿走你的东西吧？抱歉了，全都拿走吧，从我眼前消失。”
“……”
“干嘛？你听不懂我的话——”
“我做不到。”
“啊？！”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可是眼睛里满是泪水，反而看起来像是抬着头撒娇一样。
“我不可能你丢下就这么回去。”
如果她是因为听了我的演奏才无法随心所欲的弹奏的话，那么虽然我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还是得帮她才行。我相信她说的，所以我不可能把她就这样丢下。
“我来教你吉他，而你要在入学测试中拿到比我还好的成绩——”
我的话似乎才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实果脸上挂着泪花，表情复杂面带羞红，并且双臂还保持着挥舞吉他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