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如果我想让一个人的脸看起来温柔一点，有什么要注意的点吗？”
“那还不简单？眉毛的颜色涂淡点，眼角和眼尾画成下垂，可以弱化眼线，但睫毛一定要认真涂……”
暖洋洋的午后，只有孟朵朵和沈淼两人窝在寝室里，一个趴在书桌上赶稿，一个则懒洋洋地窝在床上刷着各种购物网站。
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完了这个问题，沈淼才突然意识到对方问了什么，立刻精神了起来，直接将上半身探出栏杆，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要化妆吗？！我来帮忙！昨天刚收到一套新的眼影——”
“不用！不是我！”孟朵朵急忙阻止了已经要下床翻化妆箱的沈淼，“是漫画的女主。”
“漫画！”
沈淼更来劲了，直接从最后的两级梯子上跳了下来，凑到孟朵朵身边围观起来。
“你在画什么？”
“嗯……最近画得稍微顺畅点了，就觉得之前交给编辑的几个选题都差点什么，趁现在还有时间，想把各种题材都画画看，再和编辑一起选要连载的故事。”
“这样啊。”沈淼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她是懂了还是没懂，“这个是什么剧情？”
孟朵朵干脆将画好的几张图在电脑上铺开给她看。
有男女主角在舞会上翩然起舞，也有两人穿着校服亲密地坐在单车上驶向星空的另一端。
“是个校园恋爱故事，不过总觉得有点没新意，只是把霸道总裁的人设外皮换成了学生而已，是都快烂大街的配置，完全没有那种说出来就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啊。”
孟朵朵疲惫地靠到椅背上，小声地说着自己最近的苦恼。沈淼却对着电脑上的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而这几张图对她来说明显不够，将页面下来，她又看到了好几张色彩风格都完全不同的画稿。
“下面那些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可以是可以。”孟朵朵坐直身子，扫了一眼沈淼正在看的图，“但这些都是废稿，不会往下画哦。”
“为什么？！”
沈淼现在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半夜饿醒，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零食箱空了一样。
“这个！男主是天使女主是恶魔的故事明明很有趣的！为什么不画这个！”
“别……别看那个啦。那是前段时间的瓶颈期画的，不觉得和宫月大神的《不可越过的天桥》设定很像吗？”
“那个我也喜欢！可是作者一直不出第二部！就画这个好不好！求你了朵朵！”
“求我也没有用。”孟朵朵狠心地无视了沈淼委屈的表情，从她手里夺过了鼠标，点了两下就将那几张半成品的稿子扔进了回收站。
“不要哇！！！对漫画家来说自己的作品不就是孩子吗！啊啊啊那！不公开发表的话！我出钱！一张一百……不，五百！你画多少我买多少，只我自己看这样都不行吗！”
孟朵朵的身体差点就自作主张地把那几张图从回收站里捞出来了。
一张五百的价格啊！每天画两张，一个月的话——
住手！
心底另一个声音大声喊着，将已经彻底变得满脑子钞票的孟朵朵喊醒，并趁着金钱没有再次控制她的思想，飞快地清空了回收站。
“呼……呼……呼……”
明明只过了几秒钟，孟朵朵却已经像是跑了全程马拉松一样满头大汗。
她惊恐地看了一眼沈淼，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上人畜无害的室友，某种意义上可能比姜疏还要可怕。
金钱的力量太恐怖了！
“怎么这样……”
沈淼没能阻止孟朵朵删掉那些文件，失落地瘪了瘪嘴，慢腾腾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并没有后悔，但看到沈淼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孟朵朵还是有种做了坏事的愧疚感。
“那个……淼淼？”
“嗯？”沈淼反应了一会才转过头来，依然苦着一张脸，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叼了两块仙贝。
孟朵朵无语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个好吃……啊不对，我是说，那个漫画只是拙劣的仿制品而已。你喜欢的部分恐怕也不是我的，而是宫月大神的吧。原本画出来其实就只是应付编辑……”
回忆起师兄拿到那份稿子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很久的现在，孟朵朵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想当漫画家的话，不去画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不行。就算是无限大的漫画世界，对这种原则性的东西要求也还是很严格的哦。”
沈淼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只给我看也不行吗？朵朵你明明对其他事情都很随便，只有在漫画的事情上简直认真过头啊。”
“你这是不喜欢我的漫画，只想看宫月的仿作的意思？”孟朵朵挑高了眉毛，佯装生气。
沈淼有点慌，赶紧敷衍地嚼了两下吞掉仙贝，用力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啦我明白。”孟朵朵噗嗤笑了出来，“你是不想看我画出来的东西白费。但是这不算白费哦，至少对我来说，只要画出点什么，就能稍微有点收获吧。就算删掉了，通过那几张图学到的东西也留在这里啦。”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对沈淼眨了眨眼。
“所以就等着我叩开第一扇连载的大门吧。”
下一秒，宿舍大门突然砰地一下被从外面撞开。
沈淼下意识地看向孟朵朵，后者慌忙反驳：“不是我！”
当然不是她。
门板撞到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只圆滚滚的兔子玩偶人和几个快递箱一起摔了进来，在地上滑出不同的距离，转瞬间就弄出一片狼藉。甚至就连兔子的头都因为过强的冲击力从身体上掉了下来，咕噜噜地滚远了。
这是……什么情况？
孟朵朵和沈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同步地注视着因为脑袋掉了而露出真面目，只剩下身体还套着毛茸茸的玩偶服的——段筱琬。
“筱琬你没事吧！”
孟朵朵蹲在了段筱琬的身边，沈淼则跑到一边把兔子脑袋捡了回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放到了段筱琬的座位上，又开始收拾起洒落一地的快递箱。
“我没事。”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段筱琬就先抬头笑着安慰孟朵朵，“不用担心。”
玩偶服又厚又重，这种季节穿着肯定不舒服，但也正因如此成了用力的护盾，让她就算摔倒也不至于受伤。孟朵朵这才松了一口气，帮着她一起脱下了这套装扮。
“总算复活了……”几分钟后，段筱琬换下了被汗湿的衣服，捧着一杯水果茶，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种打工果然还是冬天做比较好啊。”
“打工？你不是在餐厅打工吗？”孟朵朵问道，还向沈淼确认了一下，得到了对方的点头肯定。
“餐厅的那个是星期二三四。穿玩偶装做宣传是偶尔能接到的零散工作，一般不会冲突的。”
孟朵朵从她的说话方式里嗅到了一丝可疑的味道：“你该不会还有别的打工吧。”
“这个嘛……”段筱琬低头喝茶，但孟朵朵一直死死地盯着她，没办法，她只好承认，“周末，会去洗衣店帮忙……”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啊……”
“其，其实也不是很累。而且，多做两份兼职的话，”说着说着，段筱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流畅，“一个月就能攒够往返的高铁车票，可以选个不忙的周末过去……”
她红了脸，不再往下说了。但沈淼已经兴奋了起来。
“约会吗！是要去约会的意思吗！果然这就是异地恋的醍醐味啊！”
段筱琬一口茶喝了好久，半天才憋出一个轻轻的“嗯。”
“哇啊啊啊！这就是恋爱啊！为了每月短暂的相见奔波在各地打工！画下来！朵朵！这不是超棒的题材吗！”
“我，我知道了淼淼，你先冷静，你看筱琬很不好意思的。”
看着段筱琬的脸逐渐红透，孟朵朵终于好心地将她从沈淼的羞耻攻击下拯救了出来。
“啊？对不起哦筱琬，我有点兴奋哈哈哈哈。毕竟恋爱这东西我只在漫画书上见过。”
段筱琬垂着脸，用力地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段筱琬因为过热而烧坏脑子，孟朵朵开始试图将话题从恋爱上扯开，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刚才跟兔子一起摔进寝室的几只快递箱。
“对了筱琬，你刚刚拿的快递是什么？感觉你很少网购的样子。”
“咦？是这样吗？”沈淼愣愣地看向寝室的墙角——那里堆满了各种摊平了的快递纸箱，在孟朵朵的强烈要求下，她们决定等纸箱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拿出去卖掉，“箱子堆了那么多，我还以为大家都没少买东西呢。”
孟朵朵和段筱琬都无言地盯着她。
就算迟钝如沈淼，此刻也能明白这眼神中的意思。
“难道说……那些都是我的？”
对面的两人齐刷刷地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别说我啦，筱琬你买了什么啊？拿了这么多小箱子回来。”
“其实，我还不知道。是……他给我买的。我们拆开看看吧。”
在女孩子之间的谈话里，“他”往往默认指代的就是男朋友了。沈淼看上去又要兴奋地大喊了，不过这次孟朵朵直接用撕扯胶带的声音将她想说的话扼杀在了喉咙里。
“泡椒凤爪？”
看到装满箱子的一袋袋小鸡爪的同时，孟朵朵就皱起了眉。段筱琬很怕辣的，哪怕菜里只放了一点点辣椒末调味都会被辣得双眼通红，泡椒类的东西更是碰都不可能碰。
沈淼也拆开了一个箱子：“我这边是口红！没见过的牌子……筱琬，我能试一下色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沈淼旋开口红，在手臂上涂了一下。
然后就僵住了。
孟朵朵凑上去看了一眼，哪怕是平常不怎么化妆的她，也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这是……芭……芭比粉吧。”
沈淼郑重地点了点头，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肯定道：“没错，这就是每年造成的情侣分手可绕地球一圈的，就算筱琬皮肤很白也难以驾驭的，死亡芭比粉。”
段筱琬捂着脸弯下了腰。
剩下的盒子里，还装着一双大红色的十厘米高跟鞋。
“一般来说确认收货之后就能直接去说分手了吧。”
“咳咳！”孟朵朵瞪了沈淼一眼，打断了她的口无遮拦，“虽然礼物挑得有点……但是你看，现在也不是什么节日，他却还能想着给筱琬送礼物，这就……”
沈淼默默地从最后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面绣着“生日快乐”的红色锦旗。
孟朵朵被噎了一下，默默地好捂住了脸：“等等，筱琬，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不……”段筱琬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生日是三月，早就过了。他大概……记错了吧。”
寝室里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尴尬，意识到这是因自己而起的段筱琬匆忙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抱歉，那个，啊哈哈……他有时候是有点糊涂，不过，你们看，这种傻傻的地方也很可爱不是吗？”
“是……这样的吗？”
孟朵朵看向沈淼，两个都没真正谈过恋爱的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困惑。而且这毕竟是别人的恋爱，不了解详情的她们也没法太多地插嘴，再加上……
“朵朵。”段筱琬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担心地提醒了一句，“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哦，你今天不是有创作心理学吗？”
几秒种后，一个娇小的影子尖叫着从寝室冲向了教学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