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缓缓启动，视野升高，地面和人群逐渐远离，淡金色的天空越来越近。孟朵朵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感受着夕阳的温度，一边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周围很安静。
不管是游客的喧闹，还是欢快的音乐节奏，都被座舱的门窗挡在了外面。
在几十米高的半空中，在狭小的座椅间，她短暂地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和师兄的世界。
“景色很美。”
陈君尧低声说道。
“……嗯。”孟朵朵小声回答。
最后的一抹阳光穿过淡彩的云霞，轻柔地罩在师兄的身上，为他整个人都加上了一层微光。配合着橙金色的天空做背景，整个人都显得暖融融的，让人只是看着，就不自觉地安下心来。
这大概是今天一整天，他们做过的最像是在约会的事情了。
姜忱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突然又回荡在了孟朵朵耳边。
有时候让自己任性一点，并没有什么坏处……吗。
确实，她所谓的那些“为师兄着想”，“师兄似乎想玩”，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后果。反而更像是自己在一厢情愿，或者……是自己的内心在逃避某些东西。
就像是她明明那么喜欢漫画，之前却还是因为害怕还没发生的结果，就开始逃避漫画本身一样。
任性一点啊……
说是任性，倒不如说是要勇敢一点吧。
孟朵朵向后靠在了座椅上，看着对面的师兄。
经过了一天打仗似的奔波，大脑甫一放松，竟然有些昏昏欲睡，原本就熠熠生辉的面前的人影，在她的视野中又添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像是微醺时看到的幻景。
像是将醒未醒时一个浪漫的梦。
孟朵朵用视线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憧憬，长久的暗恋，酸涩的心情，全部说出来，告诉他。
这种冲动来的这么快，这么强，乃至孟朵朵本人，都没有多少抵抗的余裕。
她被自己的感情，和刚才定下的半吊子决心裹挟着，张开了嘴。
“师兄。”
“嗯？”
陈君尧将脸转回来，看着她。
摩天轮还在上升。
孟朵朵看着师兄略带疑惑却专注的眼睛，无数类似的场景在脑海中如雪片般飞扬。
一起讨论漫画剧情的时候，审稿的时候，带着她去认识那些业界前辈的时候。
不管什么时候，那双眼睛都是认真的，一丝不苟的，让孟朵朵觉得不管什么事，只要交给师兄，就一定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包括她自己也是。
深吸了一口气，孟朵朵直视着陈君尧。
“你还记得吗？我大二的时候，曾经拿着一叠分镜稿在学校路边胡乱拦人，想听听他们的评价。”
陈君尧失笑：“我记得，有人不想看，你还非拉着他不让走来着。”
“那……那种事就不用记得了！”
孟朵朵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地面上的景色已经变得很小，游乐园的缤纷色彩造就了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在有些慵懒的暮色包裹中，好像短暂地脱离了现实，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接近云朵的速度也在变慢，距离摩天轮升到最高，只差最后一点点的距离。
“那时候啊……”孟朵朵微微敛眸，轻笑了起来，“所有人都是随便看了一眼，敷衍了两句不错就走了。只有师兄你，不光看完了所有原稿，还认真地分了三点跟我讲里面的问题。”
“那时候我也不专业，说的都是些大道理，现在想想，应该没什么实用价值。”
孟朵朵摇了摇头。
她想说实用价值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那时候的她会站在路边找人评价，原本也不是真的为了获得什么有用的建议。
她只是画了一个故事，想给人看看，而只有他，真正地，认真地看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因为我想告诉你。”
咔哒一声轻响，她们的座舱到达了最高点。一缕微风溜进了玻璃窗的缝隙，吹起了孟朵朵耳边的发丝。她重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正如那年秋天的林荫道上，看着唯一的读者认真地翻阅自己漫画时的样子。
“从那时开始，我就……”
一阵充满科技感的电音突然响起，盖过了孟朵朵之后要说的话。陈君尧一脸抱歉，难得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金老师吗？”
摩天轮缓缓下降，继他们之后的座舱升至最高，投下一道阴影，突兀地截断了洒在座椅间的阳光。那短暂的梦幻感随之消散。孟朵朵坐在阴影里，看着和刚才一样英俊的师兄的脸，悄悄地叹了口气。
在和别人通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依然那么认真。
跟和自己讨论漫画剧情的时候，审稿的时候，带着她去认识那些业界前辈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座舱下降的速度逐渐增加，顺着窗缝吹进来的风也越来越强，孟朵朵伸手压住被吹乱的头发，看着色彩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提早地感受到了夜风的冰凉。
“……好，那详细我们明天去公司再讨论。”
陈君尧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对孟朵朵道歉。
“没关系的，毕竟师兄是个工作狂嘛，我也总是不分场合就打电话给你，所以不用向我道歉的。”孟朵朵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笑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
“你不在意就好。啊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孟朵朵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做势回忆了一下：“啊，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我大概是想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要好好跟着你画漫画啦。”
陈君尧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什么傻话呢。那时候我还不是你的编辑吧。”
“别呀师兄，你不觉得我那种说法比较浪漫吗？”
“浪漫留着画漫画里去，别用现实胡思乱想。”
座舱震动了一下，落回地面，陈君尧站起身，笑着抬手敲了敲孟朵朵的额头。
“走吧。”孟朵朵愣了一下，看着师兄利落跳下座舱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