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有点阴沉沉的。太阳没什么精神地扯了几片乌云当棉被，躲在后面呼呼大睡。沉重而闷热的空气从上方压下来，还带着些让人烦闷的潮湿。
但就算是这样，也无法阻止学校里多得快要溢出来的热情和喧闹。
“嗨同学，对古典文学和山海经有兴趣吗？看看这个，现在加群还送棒棒糖呢。”
虽然明天才是正式纳新，但今天学校的管制已经宽松了不少，只要做的别太过分，发发传单送送礼物什么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109寝室的三人也瞅准这个空档，拿了姜疏放在寝室里的宣传单，出来义务宣传古典文学社了。
沈淼今天穿着一套粉嫩嫩，裙摆上画着无数彩色棒棒糖的小裙子。就连头上的蝴蝶结中央，都装饰着水果糖形状的水钻。似乎是铁了心今天要走糖果主题，她甚至还戴了一条绶带，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一连串的棒棒糖都固定在了上面。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她这套装扮简直比彩虹还要亮眼。
每次有人收下一张传单，她都会抽出一根棒棒糖送过去。所以她那里称得上是人气爆棚。
但相比之下，段筱琬那边就有些惨淡，浅灰色的毛衣外套几乎和乌云融为了一体，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有个人站在那里。要是比较人气的话，和沈淼那里简直就是1和100的差别……不，是-10和+100的差别！
“请……请……请看看……”
她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紧紧抱着分给她的那一摞传单，像是怕谁抢走似的。甚至在有人出于好奇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反而会朝相反的方向跑出几十米。
“筱琬啊。”孟朵朵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不行就算了吧。”
大概是最近看筱琬和她们交流得毫无障碍，所以她都选择性遗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段筱琬紧张的样子。而自己原本也是因为这样才开始担心她，也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
转眼之间，竟然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似的。
“我来吧，筱琬你去那边休息。”
孟朵朵伸出手想要接过筱琬手上剩余的传单，却被后者一个侧身闪过。
“不……不用了……我，可以稍微努力一下。”
“可是……”
“没事的！我……啊！请……请看看！”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段筱琬在余光捕捉到一个接近的身影的瞬间，就立刻闭上了眼睛，同时拿出一张纸向外一递。
“哦，谢啦。”
对方很干脆地接过了，让她松了口气。
但孟朵朵的脸却黑了下来：“怎么又是你？”
“不欢迎吗？我难道不算是和你们一起发传单的战友吗？”姜忱带着他惯有的，有些随意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传单，“而且你不回我消息，我不就只能自己找过来了？”
想到自己昨天的行为，孟朵朵赌气地扭过脸去，不愿意搭理这个告密的小人，自顾自地继续发起了传单。
“真奇怪，我好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招人恨的事情。”
“没有，聪明的姜忱同学做的都是对的。”孟朵朵提高了音调，说出任谁都能听出是讽刺的话语。
姜忱却像没听出来一样点点头：“多谢夸奖。”
“并不是在夸……”
“姜疏要来了。”姜忱突然说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我才说的。”姜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在派发传单的另外两人，“你觉得以她那种性格，看到你们偷偷摸摸地做这种事会高兴吗？”
孟朵朵一时语塞，却又立刻硬着头皮还击，“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经过她允许了？”
“因为她不可能接受这种程度的帮助。你以为我和她认识多久了？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待在一起的交情，她都只肯让我帮忙发传单——还是在她设定的路线下，拿着理论上讲能够在某个时间段内发完的传单进行的。”
姜忱耸了耸肩：“所以我相信，她不可能将这种事情交给你们这些，特别是你，这种不按计划走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值得相信？”
“不，只是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姜疏不会给你们这种程度的信赖。”
孟朵朵咬了咬嘴唇，她不得不承认，姜忱的说法应该是正确的。
她们原本就是抱着“姜疏知道后一定会生气”的心理准备行动的，但当这件事真的被这么直白地摆到台面上，她还是感到了一种仿佛被当众删了耳光的羞耻和尴尬，而因为对方是姜忱，这两种情绪都被愤怒掩盖，随后还被吞噬融合成了愤怒的一部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之前就说了，”姜忱嘴角上扬的弧度逐渐增加，语气也越来越轻松，“姜疏马上就要过来了，如果你还想帮忙的话，现在最好撤退。不然你就再也没有插手的机会了。而且马上要下雨了，你们原本也干不了多久。”
就像是老天都在附和他说的话一样，突然吹起了一阵凉风，里面还带着浓浓的水气，吹得孟朵朵打了个冷战。
姜忱挑了挑眉：“看吧。”
孟朵朵瞪了他一眼，叫了沈淼和段筱琬一起收拾传单，到此为止。
另外两人回了宿舍，而她自己则和姜忱一起来到了图书馆。刚刚开学不久，现在大多数人都在为社团纳新做准备，图书馆里没有几个人，非常冷清。但好歹没有风，还是比外面暖和了点。
孟朵朵站在入口处左顾右盼，而姜忱已经从两排书架间走了回来，塞给孟朵朵一本厚厚的硬壳书。
“这是什么？”孟朵朵把标题读了出来，“《海内大荒游》？”
“是根据山海经衍生出的小说作品，我之前看了一圈，这本质量最好。”
“是吗？所以这是要干嘛？小说交流会？”
“是漫画交流会。”姜忱伸出手指点了点这本书的封面，又指了指孟朵朵，“现在我们有一个不错的剧情蓝本，还有一个自称的漫画家，以及一个需要招揽人气的社团。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你是说我来画漫画？但是……”
孟朵朵在脑中搜索拒绝的理由。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姜忱他根本不懂漫画，人设，分镜，勾线，上色……一页漫画的背后需要那么多的准备工序，可明天就是正式纳新的时候了，怎么可能？
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在心中甚至说服了自己，她也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而姜忱就是看准了这一瞬间的空档：“别急着拒绝，你可能想说我不懂漫画，也可能要用一天时间怎么可能画出一段完整的故事。但这都不是重点。”
孟朵朵看着他。
“重点只是我们有这份宣传，或者没有。”
大概是看出了孟朵朵的犹豫，姜忱继续说道。
“我会注册一个新的账号，将漫画发在学校的贴吧里，最近不少新生在里面咨询问题，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而且不会用你的名字，谁都不会知道和你有关……可能过后姜疏会知道，但那时再怪你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她不会太过纠缠。而因为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提案，和你，以及你的名字完全无关，你想要画成什么样子，甚至中途想要放弃我都不会有异议。”
这是免责声明。
借此，孟朵朵这个人，或是这个还没什么人知道，正如姜忱所说，完全是自称的漫画家，在这件事里隐身了。
他甚至说自己可以中途逃掉，而且漫画可以画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
没问题的吧。
孟朵朵想着。
有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都已经被这一条免责声明挡在了一旁。自己也没什么损失，甚至和自己前几个小时在做的事情目标一致。
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但是……
她抬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视线犹疑。
“你没有理由不画的，不是吗？”
“……好吧。”
她确实没有理由不画。
可是，在她跑回宿舍将绘画工具都带来图书馆，和姜忱占了一张桌子准备尝试一下先画个大概时，她开始隐约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想拒绝了。
画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