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没入山廓的夕阳将蓊郁农田染的绯红一片,村民一个个走上田埂,打理好随身物品准备返家。谈笑声在归途中此起彼落,今日的工作告一段落,又是一天和平落幕。

   田地后方的农舍里,顾翊宗将农具归位,关上栅门准备离去时,一声呼唤叫住了他。

   “等一下,翊宗啊!”

   “嗯,叔叔啊,还有什么事吗?”

   顾翊宗用肩上的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看向这位自幼便看着他长大的年长者从小路上的阶梯跑下田里。

   “你等一下回去的时候跟人借一辆拖车,来我家把菜载回去。”

   “叔叔您今天没有要回家吗?”

   “有是有,但我晚上还得去巡守,等会儿又要出门了,今天你就自己来拿吧。”

   “巡守?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不常有的名词,顾翊宗神情凝重地问道。

   距离上次村民巡守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记得当时是一名强盗犯逃进村子,闹得全村不可开交,甚至还联合邻近村庄组织大规模的巡守队伍,连顾翊宗和妹妹都被带去邻居家住上好几晚。

   若非考虑到事件严重性,寻常村民是不参与巡守行列的,平时仅由村里的保安队在夜间巡视。

   “隔壁村传来的消息,魔物已经侵袭到这附近了,保安队长说让我们也来帮忙,晚上扩大巡守地带,别让那群坏东西跑进来。”

   “魔物?”

   顾翊宗在心中暗自惊讶,虽然是耳熟能详的字眼,但充其量只是在邻村的酒吧里听酒客们聊到过。”从外地前来的勇士们消灭了害人的魔物。”仅仅只是这样的小道消息而已。

   如今竟然发生在自家的村子里,这可比传言来得更令人紧张。

   “总之就是这样,我有跟队长说你还得照顾芸如,巡守你就不用来了。记得晚上把门窗关好啊。”

   简单地交代完事情后,叔叔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稍晚,顾翊宗遵照指示,用拖车将足以吃上好些天的蔬果载回家。

   一进门便是香喷喷的炖肉味,厨房里妹妹的身影正来回其中,她听见开门声回过头,随即便是一抹令人心神舒畅的灿烂微笑。

   “哥哥,你回来啦。晚餐差不多好了,你再等等喔。”

   说着,妹妹顾芸如向顾翊宗递上一条浸了冰水的毛巾,岂料顾翊宗接过毛巾后,竟在她的头上来上一记手刀。

   “唉呦!”顾芸如摀着头,一脸委屈地看着顾翊宗。

   “跟妳说过多少次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太常下厨了,就算要煮也挑简单一点的煮,这锅炖肉一定从下午就闷到现在对吧。”

   听着兄长的指责,顾芸如吐了吐舌头后转身再回厨房。

   “人家爱煮什么就煮什么,哥哥你管不着。下次你再这么晚回来,就等着饿肚子吧。”

   “妳这丫头……”

   不服管教的妹妹比什么都难搞,偏偏把她宠成这样的还是自己,顾翊宗只能在心中无奈地叹气。

   擦拭过的湿毛巾还有些微凉,顾翊宗将顾芸如拉了过来,替她擦干了因下厨而流下的汗水,冰凉的温度惹得她呜呜叫了起来。

   趁着炖肉还没起锅,顾翊宗将碗盘摆上餐桌,并把今天带回来的菜洗干净后切成菜丝撒在碗里当作佐料,接着把想要提起锅子的顾芸如挤开,将炖肉搬上餐桌。

   看着餐桌上的水果色拉、什锦卷、马铃薯炖肉等这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再看看眼前正装作一副气呼呼样子的顾芸如,顾翊宗不禁苦笑一声。

   “辛苦妳了。”

   顾翊宗撩起妹妹的鬓发轻抚她的脸颊,搔痒的感觉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本该是由自己照顾她的,现在怎么搞得像是她在照顾自己一样。

   抚过顾芸如略显苍白的肌肤,顾翊宗内心不自觉纠结起来。

   父母亲在他们兄妹俩还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自幼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顾翊宗从小就得下田帮忙,偶尔带些收成回来,或是赚取外快,含辛茹苦地扶养顾芸如长大。

   日子苦些、身体累些不算什么,麻烦的是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体质虚弱以致于容易患病,父母健在时便常为此忧心,到了顾翊宗一人时更是如临大敌,对顾芸如的身体状况一丝都不容马虎。

   撇除出外工作,顾翊宗连家事都不让顾芸如碰上半点,深怕她太过操劳而病倒,这样的现象持续到顾芸如十五岁时。

   顾翊宗因为多接了几份闲差而耽误回家时间,一到家便是刺鼻的烧焦味,只见顾芸如一脸尴尬的站在厨房,手上端着烤焦的肉丸子正准备销毁。

   以往对妹妹一向宽容的长兄这次不再忍让,将她臭骂一顿。不服输的妹妹反而指责哥哥太晚回来,为了让他回家能好好休息,她不得以才下厨。

   顾芸如的荒唐理由哪知竟被顾翊宗听进去了,隔天他早早返家,却被他目睹到妹妹再次下厨的一幕,看着那笨拙的厨艺和一整篮精心准备的食材,他这才发现,妹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脆弱。

   或许是病弱了点,但她从来不向自己哭诉,那抹苍白又惹人怜惜的微笑是她坚强的象征。

   于是他们约法三章,以家门为限,只有门内的事顾芸如可以帮忙,这才让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告终。

   从什么时候自己也依靠起妹妹来了,顾翊宗答不上来,但看着顾芸如的笑脸,什么疲惫感都无所谓了。

   “啊!”

   就在顾翊宗怀古思幽的时候,顾芸如像是捉到孩子犯错的母亲一样,用力揪起他的袖子。

   顾翊宗低头一看,袖子上竟多出了一条裂痕。

   “哦,这是今天去农舍时被扯破的,还好啦,哈哈……”

   “嗯……”

   “唔……那个……芸如……”

   “…………”

   “……对不起……”

   “嗯,很好,等一下吃完饭请脱下来交给我。”

   “不必这么麻烦啦,我自己来就……”

   “不~行~得让哥哥知道,你的不小心就是我没办法休息的原因。”

   看着妹妹如此坚持,顾翊宗只能举手投降,说好的门内的事嘛。

   夜里,当顾翊宗从浴室出来时,顾芸如已经先将家中的灯火熄灭,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小灯,亮晃晃的灯光照亮角落一隅,看着便觉得心头温暖不少。

   顾芸如背靠着墙坐在床上,手里正缝着顾翊宗弄破的外衣,不待片刻,巴掌大的裂痕已是完好如初。

   “不好意思,还这么麻烦妳。”

   “不要紧,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若再不帮上什么忙,哥哥就真的太辛苦了。”

   顾芸如低下头,揪紧了手中的外衣抱在胸前,眼里带着自责与不舍。

   顾翊宗坐上床沿,伸手轻抚她的发丝。

   “不辛苦,只要你能健健康康的,哪怕是要照顾妳一辈子我都甘愿。”

   “唔……哥哥愈来愈会说好听话了。”

   “会吗?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

   “嘻嘻,那我的一辈子就托付给哥哥了。”

   顾芸如将头靠向顾翊宗的肩膀,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虽然这话听着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毕竟是妹妹嘛,顾翊宗就不怎么多想了。

   这时他看见在枕头下压着的书,被褥遮住的书名上隐约有着“与哥……”和“……禁断……”等字眼,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好学如她,想必是相当优秀的刊物吧,改天借来看看好了。

   顾翊宗在心中打定主意,同时记起了叔叔的叮咛。

   “嗯?怎么了?”见顾翊宗起身走向门口,顾芸如纳闷地问。

   “叔叔叮咛过,最近晚上不太安宁,要我们小心门户呢。”

   “哦,是因为魔物的关系吧。”

   听顾芸如说出原由,顾翊宗不由得惊讶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反而顾芸如一眼就看穿他的疑惑,拿起桌上的报纸晃了晃。

   “上面有写到吗?”

   “篇幅不大,但有提到邻近的村子已经有人因此伤亡,听说各村的保安队都对此十分谨慎呢,好像还组织了村落之间的联合巡守喔。”

   “叔叔今天去的应该就是这个。没想到小报上有写到啊。”

   “那是因为哥哥你从来就不注意,这可发生好一阵子了。”

   听顾芸如这么一说,顾翊宗这才想起叔叔说过要”扩大巡守地带”,也就是说巡守早就开始一段时间了。

   “这么说来,哥哥也是村里的青年之一,你不用去吗?”

   “嗯,叔叔说了让我专心照顾妳就好,巡守那里就不用我去帮忙了。”

   听顾翊宗这么说,顾芸如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东西危险的很,能不碰上就别碰上,要是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是呀,不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

   “上头写到已经去镇上商请拥有作战能力的人来帮忙了,搞不好很快就能平息也说不定。”

   正当兄妹两人议论的同时,本该静悄悄的夜里隐约传来嘈杂声。

   “好像……有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