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嘀 嘀 嘀……”
四周很安静，只有不知什么仪器正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白发少女的意识渐渐恢复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头顶的阵阵胀痛。
勉强从床上支起身，环视着自己所处的房间。艾莉丝伸手触碰着头上的伤，指尖传来的却是粗糙织物的触感。
洁白的房间，床头有输液用的挂杆，还有那台发出嘀嘀声的仪器。右手边有三个空着的病床，半拉着的帘子后似乎有人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艾莉丝的喉咙又干又痒，她看见一旁的矮柜上有一杯水，便伸手去拿。但她的手指却无法灵活的握住水杯。
水洒在了地上，玻璃杯清脆的破裂声引起了桌前人的注意。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桌前那身着白大褂的女性拉开了帘子
“你醒了！艾莉丝。”
艾莉丝看着眼前的女性，觉得有些眼熟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喝点水。”
“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收拾的。”
医生捋了捋金色的秀发，碧蓝的眼中透出一缕担忧。她再给艾莉丝到了一杯水，又麻利地收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把碎片的尖角用胶布缠好。
艾莉丝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普通的水是如此甘甜。
“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艾莉丝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医生关切地问道。
“唔。。。头在痛，身体很僵。。。”
艾莉丝捏紧拳头，又松开，企图以此缓解关节的僵硬与酸痛。
“只有这些吗？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了吗？”
医生紧紧盯着艾莉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没有了吧。”
医生长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
她握住了艾莉丝的手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我原本甚至担心那些混小子们砸坏了你的脑袋。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没什么事。”
“砸坏我的脑袋？”
记忆突然涌入了艾莉丝的脑海
“伊尔森，还有蒂洁。。。哥哥，哥哥怎么样了？我在哪里？”
面对突然紧张起来的艾莉丝，医生赶忙安慰道。
“别担心，这里是安全的。不过你哥哥。。。”
艾莉丝紧盯着医生的眼睛。
“你哥哥他没事，他，他只不过不在这里而已。”
艾莉丝没有动，她显然不相信医生的说辞。
医生也发现了自己的话语无法糊弄过艾莉丝，便深吸一口气，道出了真相
“你哥哥追着曾载过你的运输船到了联邦境内，然后信号就中断在了那里。运输船曾传回过与联邦交战的讯号和被击毁的杂波。你哥哥的机体并没有传回被击坠的信号，但恐怕也。。。”
艾莉丝的身体瘫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床板上，眼泪也不自觉地溢出她的眼眶。
“爸爸，哥哥，蒂洁，伊尔森。。。”
用双手捂住了脸，她低声啜泣起来。医生见状赶忙抱住了她。
“没事的，我在呢，艾莉丝。”
但她却被艾莉丝用力推开了。
“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赤红的双眼此刻微微有些红肿，但其中却充斥着一种小动物受惊后的凶狠。
医生后退一步，叹了口气。
“我上一次见到你时，你才三岁。”
她仰起头，回忆起往事。
“我的名字叫做艾什莉。我以前和你的爸爸妈妈是好朋友，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三岁那年，我曾见到过你，你那时还被你爸爸抱在怀里，你哥哥也还是个孩子，躲在你爸爸身后——后来我到了这地方来，就再没能见到过你们。”
艾莉丝有些困惑的看着她。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太阳系的最外围，海王星轨道上的柯伊伯小行星带。”
“柯伊伯。”
面对这个曾只在书本上听到过的名字，艾莉丝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但对你来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了很多办法才把你弄进来。”
“这里是做什么的？”
艾莉丝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
“对不起，我还不能告诉你。。。”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有些事情，还是亲眼看到才能明白。”
她站起了身。
“好好养伤吧。等你身体好了，我就送你去外面。”
绿色的帘子拉上了。艾莉丝木讷地躺下。
仪器还是在嘀嘀作响。
抱着枕头，艾莉丝的泪水决堤了。她大声哭泣起来。
-
床头桌子上的餐盘里，干面包只被咬了一小口。
医生带来的几本书被扔在枕边，书签夹在扉页。
艾莉丝木讷地盯着时钟，眼神涣散，脑中重放着在大宅度过的时光。她的头发纠在一起，不再有曾经的光泽，面容也憔悴了许多。
这幅瘫在床上的空壳，没有一点曾经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的影子。
医生拉开帘子，默默收走了餐盘。
“她这样下去不行啊，艾什莉”
声音的源头身着一套灰黑色的制服，靠在门外的阴影里。
“我知道，覃妮娅。”
医生顿了顿。
“我今晚不锁莉娅的房门。”
覃妮娅直起身子，病房苍白的灯光照在了她的红发上。
“希望这能管用。”
-
艾莉丝侧身躺在床上，视线穿过床脚，落在正趴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医生身上。
过了不知多久，医生站起了身。她收齐桌上的文件，关上台灯，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了。
艾莉丝的眼皮沉重起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吱呀
医生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没有脚步声。
艾莉丝睁开了眼睛，但是却没有被台灯的灯光晃到眼睛。
有一个人影匍匐着靠近了医生的桌子。
衣服，头发都是黑色的，与病房里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是谁？艾莉丝暗想。
她轻轻掀开被子，踮起脚尖，绕开半拉上的帘子，轻声走到了那人身后。
那是个比艾莉丝大不少的少女，此刻拉开了医生的抽屉，在里面翻找些什么。她过于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有人。
看了那名少女一会，艾莉丝冷不丁小声问道
“你在干什么？”
少女被吓得一抖，连忙转过身来，却立即发出了惨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少女大叫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倒爬着向后退。她湛蓝的眼里甚至泛起了泪花。
看见少女被吓成这样，艾莉丝不禁笑了起来。
“我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少女意识到了自己并非遇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倏地站起来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大半夜在这里晃悠啊！白头发红眼睛还绑着绷带，还穿着松松垮垮的裙子，超吓人的好吗！”
艾莉丝吃吃地笑起来
“倒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医生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随即，病房里的灯打开了。
此时艾莉丝才看清了少女的模样，及腰的黑色长发，呈健康褐色的皮肤，因惊吓而水汪汪的蓝眼睛，还有不断起伏的胸口的——
“好大。”
艾莉丝不禁说出了声。
“你在看什么呐小色鬼！”
少女又羞又恼地喊起来。
医生脚下的高跟鞋嗒嗒作响，走到了两人中间。
“你应该知道，睡觉时间偷偷跑出来是要受罚的吧。”
“唔。。。”少女不情愿地承认了。
“那么介绍一下，这位是艾莉丝，一周前刚刚到这里。她就是你的新徒弟了。”
医生把艾莉丝拉到了身前，少女却脸色一沉。
“我说过我不会再带新人了吧”
“这可由不得你，这是惩罚的内容。”
少女睁大了眼睛
“什。。。你！原来今天我的房门没锁是个圈套吗！”
医生笑了起来，艾莉丝却被搞糊涂了
“什么？什么徒弟？”
医生低下头，对艾莉丝说道
“她叫莉娅，从现在开始就是你在这里的师傅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都由她负责告诉你。”
医生看向莉娅
“你还楞着干什么？赶紧回房睡觉！睡不着就给我想想明天该怎么教艾莉丝。”
“唔嗯。”
莉娅嘀咕着答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走出了房间。
医生轻轻推着艾莉丝回到了床上
“你也快睡觉吧，明天有的你忙了。”
病房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医生轻轻关上了门。
艾莉丝沉沉地睡着了。这是她这些天以来，唯一没有做噩梦的夜晚。
-
充满铁锈味的干燥空气，拧不紧的水龙头，每天只有可怜地一小块压缩饼干。
凯瑟在墙上用铁皮划下第六道杠。
几乎完全漆黑的牢房内，面容消瘦的少年只得凭借物体模糊的外轮廓和指尖的触碰，才能大致摸清这小小房间内的构造。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凯瑟眯缝起了眼睛。
厚重牢房门上的小窗口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炫目的白光照进了牢房。
“53号囚犯，有人要见你。”
少年慢慢站起了身子，他已经在这里坐得双腿麻木了。
厚重的牢房门被打开了，门口的狱卒对某个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中年男人嫌弃地抽了抽鼻子，掩上了牢房门。
那人还没开口，凯瑟便先发了声。
“怎么，决定好什么时候处死我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男人心里不紧泛起一阵同情。
“我是那天突击型蜂鸟的驾驶员。”
男人顿了顿
“那天对狙击型蜂鸟，你手下留情了吧。”
“唔？”
凯瑟抬起了头
“我本想直接结果他的，不过被你干扰了罢了。”
男人笑了起来，让凯瑟皱了皱眉头。
“真是个别扭的小伙子。以你的技术想杀他，恐怕一开始他就死了吧。”
凯瑟没有吭声。
“对你口供的核实结束了，已经确认你所言无误。听好了，帝国的少爷，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
“其一，继续待在这间牢房里，然后后天作为政治犯被关进木星上的特殊监狱，一直关到或许顶上的家伙们需要用到你的时候。
其二，我们会在档案上做些手脚，对外界来说，你将会是个死人。而你也要为此舍弃你的帝国身份，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名机师。”
男人压低了声音。
“跟着我们的话，也可以说是为你家人报仇吧。”
男人拉开了身后的牢房门，走了出去，随后向凯瑟伸出了手。
“来吧，做决定吧，小伙子”
凯瑟看着面前的男人，此刻，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壮硕却有些发福的身材，棕色不甚打理的卷发，还有朝自己笑着的和善面庞。
凯瑟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双眼中的迷茫消失了，仇恨的火焰已经点燃。
他撑起身子，握住了男人的手。
-
战舰里没有人造重力，站在地面上靠的是带有磁性的地扳，这一点让凯瑟多少有些不习惯。
但比起从房间到机库的一路上，来自乘员们的冰冷视线，这样微小的不习惯也近乎可以忽略了。
身为一个帝国人，在联邦的战舰上也难免会遭受如此待遇，凯瑟对于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更正一下，是前帝国人。
这条巡逻舰隶属于联邦边境驻军麾下，常年在木星的非交战区往返巡逻。巡逻舰是联邦的特殊舰种，是由巡洋舰改造而成的功能战舰。凯瑟曾惊讶于这条全长仅六百米的战舰竟有搭载TBE的功能，加上护航的两条驱逐舰，也难怪帝国在这种偏僻边境的小摩擦中常年不占优势了。
进入只有四个机位的环型机库，迎接凯瑟的是中年男人的笑脸。
“哟，凯瑟，新的身份卡拿到了吧。”
“劳您费心了，亚伯中尉。已经拿到了。”
凯瑟向亚伯敬了一礼，亚伯却朝他挥了挥手
“别这么拘束，以后就是战友了，不必这样。”
他转过头去
“奇夫！今天是凯瑟第一天上岗，好歹出击前先过来打个招呼！”
不远处紫色头发的少年只是啐了一口，跳进了狙击型蜂鸟的机舱。
亚伯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凯瑟赶紧摆了摆手，跳进了自己的机体里。
这台机体仍然是当初李奥的专机，只不过颜色被喷成了联邦的灰黑黄配色，护盾系统也以研究的名义被拆掉了。在之前的战斗中蒸发的左臂，则装上了在以往战斗中缴获的帝国月光三型的手臂。
深吸一口气，凯瑟启动了机体，向发射口靠近。
看着亚伯机体出港的尾焰，凯瑟正把机体移至跑道，狙击型蜂鸟却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
凯瑟赶忙停下机体，给奇夫让出位置。却还是被狙击型蜂鸟“不小心”撞了一下。
“没长眼啊！新人！”
通讯器里传来奇夫没好气的声音，凯瑟没有出声，只是让他先走。
——哐当
驾驶舱顶部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那是一个小抽屉，想必是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松开了。
抽屉里夹着一张纸，凯瑟伸手把纸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多年前拍下的，李奥，凯瑟和艾莉丝的合照。
看着照片上笑面如花的三人，凯瑟不禁鼻头一酸。
他把照片夹回原处，却没有合上抽屉。他的视线转向了发射口外的茫茫宇宙。
“0048号驾驶员，凯瑟·亚克博德，出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