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种阵痛感终于渐渐散去，冲上脑门的不理智也慢慢消散开来，手里握着的唐刀也渐渐变的真实，不再有虚幻着的飘渺感了。
江雨樵一句话没说，目送着张燮的遗体离开现场，送到殡仪馆去。
姜舟轻轻扶着她，她没有哭，只是满脸的悲伤。
转头看向那边的雨宫良子和塔克，相比之下就要温馨多了，此时此刻雨宫良子已经在塔克身边，诉说她的思念，塔克则躺在担架上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世雨。”木子微笑着看着我，“这样的风景，你还满意吗？”
“嗯。”我点点头，却没能笑出来，“只是，有一个人永远地失去最爱她的哥哥了 。”
“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应该……吧。”王世雨从口袋里摸出张燮身上的AR设备，说道，“她，很需要照顾。”
塞壬小队有几个队员受伤，但好在没有人牺牲，张燮用他一个人的性命，换来了几十人的安全。
混蛋，英雄不是这么当的啊！
我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脱下外面全身是血的衣服，里面的汗衫还算干净，不管怎么说，总要比那件已经被染成红色的衣服要好得多。
摩利姐和周晓枫带在一边卿卿我我，他们两个的进展倒是非常快，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两个都是初恋。
想到这里，心情总算是好了些，木子又牵起我的手，她的温暖总是可以抚平一切伤痛。
我绝对不想失去她。
“可以收队了吗，江小姐？”在姜舟面前，不大好称呼那个名字，以尊称也许会好些。
“等伤员的初步治疗完成，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江雨樵此时已经取下了她的刀，放在了我的后备箱里。
“后天，出来一趟，我要带你去见个人。”我这么说着，随后牵着木子的手到另一边去休息了。
让我感觉到疲倦的不是高强度的运动，而是悲伤如潮水般冲刷打击，如潮涨潮落腐蚀海岸边的岩石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我身边有她。
我最亲爱的、我的造物、我创造的精灵正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
“世雨，战争总会有牺牲的，节哀吧。”她那清澈透明的声音，哪怕说这种最老套的话，也充满了温暖。
“我知道。”我用洗干净的手摸摸她的头，“我已经在战争里失去很多东西了，不想再失去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好吗？”
“你也不能有事“她几乎是要跳起来说道，“要是没了你，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微笑着看着她，并不想告诉她，我知道。
我知道那种失去爱人的滋味，我了解那种痛不欲生的撕裂感，那种悸动和痛依然藏在我心里，成为我的一部分。
但是既然她忘了我有这些东西，那就让她忘了吧。
我愿让她活的单纯，幸福而快乐。
直到下午，我们才回到泸川市区，我和木子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就走了，不是去江雨樵的府邸，而是去一栋楼房。
那是一栋普普通通，在泸川市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楼房。
我和木子都换上了黑色的打扮，虽然偏向私人见面的打扮，但也尽量的严肃庄重。
我真不知道改怎么面对她。
我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动听而且清纯。
开门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她抬头看看我，脸上露出一丝凄惨的微笑。
那是她在倾诉着她的悲伤和痛苦，她在部队里一向视我为偶像和依靠，但如今却没能保护好她唯一的亲人。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
“进来吧。”她收了那抹凄惨，说道。
张燮的家中很简谱，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必要的用具之外，没有一点装饰，采光也不好。
张维薇带我们到沙发上坐下，说道：“你们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看着她坚强的脸，我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小维……”
她微笑着看着我，“您不用那么自责的，我的腿和您没有关系。我的哥哥……为国捐躯是他最理想的死法，您大可以将它视作理想。”
世事早已将这个女孩子打磨得十分坚强，她说这些的时候，明显带着沉痛的悲伤，但她并没有哭出来。
“张小姐。”木子坐到她身边，“您有什么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特别是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她说着，脸上露出怀念当然神色，“就是让我有一天能够站着去祭拜哥哥，让他知道自己的遗愿实现了。”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不免露出些许严厉之色，我却是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对于她，我只有愧疚。
我辜负了她的信任，让她落下残疾；疏于相助，又让她囿于贫困；直到如今，也没能救下她唯一的亲人。
我，该怎么还她才好？
木子却是一脸柔情的盯着我，我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而她的意思，是让我暂时离开一下。
我正是没办法逃避的时候，于是站起身走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女孩子。
2.
木子安静地盯着张维薇，脸上是那几乎可以治愈一切的微笑，那样的脸，就算是一个女孩子也不会拒绝。
那不是美丽，而是温暖和柔情，最污秽的，面对着这样的笑容也生不起半分邪念，只有被荡涤，被清洗。
“小维，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宇文木子，是你队长的女友。”一句话未说的木子终于开口道，“我知道，哪怕你了解你哥哥的素志，但依旧很难接受他离开的事实，对吧。”
“其实，小维。你比我幸福太多了。”木子的眼里竟然有了泪水，如果王世雨看到了，也许也得高兴的哭出来。
“我失去了亲人，却他们是如何离去的，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木子牵起张维薇的手，柔声道，“我失去了一切，然后被抛到战场上，继续丢失着我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人性、信任、以及亲情和爱情。”
“小维，我们俩是一样的。”木子说道，“不过，我还有世雨。那是因为我是他的精灵，他的造物，所以我依赖他，相信他，一辈子不可能离开他。”
“但是小维，你是自由的。你没有必要依赖任何人，你的哥哥用生命给予了你这份自由的权利——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自由，更是外界的、客观的自由。”
“不用再担心有械斗，有枪战。不用再担心有贪婪的恶魔肆意掠夺。这一切，都是你哥哥用生命换来的。”
“小维，死亡不是永别，而是他们远渡重洋。他们仍然活在我们心里，就像我们于镜中的自己说话一样，他们仍然存在，他们必须存在。因为我们，深深地爱着他们。”
木子看着张维薇盈满泪水的眼睛，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人类最美好、最真挚、最纯洁的情感。
她的冲动给它埋下了种子，王世雨的付出让它生根发芽，张维薇的依恋终于让它傲然挺立。
名为“爱”的花朵，终于在两个女人的心里傲然绽放，一个滋润了她的生命，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另一个沁润了她的灵魂，让她明白了生命的真谛。
无论如何，都只有一个原因。
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