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短剑先后插在了乍伦的身上,剑剑致命。

身为大毒枭,换做往常,以他的警惕性,就算睡觉都会睁一只眼睛。而此时他低着头,极度病态的恼怒,让他一心要掐死身下那个浑身淤青的女人,所以这一刻,他成了可以让人随意刺杀的活靶子。

第一只剑是从身后插进了后脖颈,另一只直刺他的心脏。

你可以理解下手的人这么做是为了让乍伦当场毙命,让他叫不出来,也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而实际上,一剑的穿喉只是因为这最拿手,最擅长,最稳妥。因为那是从弟弟元朗那里学来的绝杀手法。第二剑才是为了保险起见。

嘘——!

元朗做出手势,让惊得张大了嘴巴的斯托洛娃不要乱说话。

他将乍伦的尸体推到床的另一边,从背后又变出一把短剑,将捆绑她手脚的绳索用剑拉开。

元朗扫了一眼她的身上,随即别开了眼睛。真是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他之前一直在另一边的世界里,按檀香的情报等待下手时机。闻听惨叫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看在眼里还是不忍直视。

就如诸葛妍所想,他当初的确通过翻译手环的古老技术,发现了随时连通两界的途径。由此拓展,再结合自己的法术造诣,他实现了随时可以在幻境里“凿壁偷光”来监听现实——之所以是监听而不是监视,不是技术问题,主要是出于节约性和隐秘性的考虑。

所谓节约性,就是对于法力消耗的节流。参考网络上音频和视频传输流量的区别便很好理解了;而隐秘性更不用过多解释,就是不让对方察觉到异样。

千万不要小看警觉性高的人的敏感程度,这就是普通人所谓的第六感。所以只有到了行动最佳时机,确定最后出击位置时,才会打开更大的通口,定位后再就势杀出去。

另外,他还可以在现实中使用幻境中才能使用的法力,只是比不了小捷那么强力,做不到将幻境中的力量完全引出的程度,也就变个魔术之类的,比如说变个短剑出来。这便是他可以当独行侠所仰仗的本领。身为梦击士能做到梦仙很多都做不到的事,已经是非常神奇了,也难怪他这种人才龙组一直那么器重,直到现在还给他既往不咎的回家机会。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人渣,杀也杀不净,就像蟑螂一样……他每次出手后,心里既不是成功的成就感,也不是得手后的松口气,而是只想叹口气。所以他心底是无法反驳小胡子劝他的那些话的。

“你去冲个澡,一会我带你逃出去。”

他伸手抚着那呆愣愣看向自己的凄丽脸庞,靠近她的耳畔小声说。指尖的温度,是她这些天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让她终于想起自己不是身处地狱而是人间。

斯托洛娃缓缓地点点头,嘴里一个劲地嗫嚅着感谢,眼泪哗哗地流。这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面对救世主降临的深情感激。她几乎要把眼前这个满脸胡茬、呼吸带有一股烟味的陌生男人,当做耶稣来看了。

也就是这种让人动容的感激,支撑着元放。他之前酒吧里的那些话,的确是他的心里话。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世界,也救不了多少人,但哪怕只是从人渣手里救下眼前这种可怜的女人,这种险就不白冒。

英雄梦,侠客梦,不就是怎么回事么……

哗啦啦……

花洒冲喷出的带着热气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将溅在胸前、脖子上的血污冲刷掉。太脏了,她觉得自己太脏了,好像怎么也洗不掉自己身上的污迹……啊,对哦,那并不是污迹,那是淤青……不,那还是污迹,是更深的,透入肌骨的污迹。

嘶——好痛!当她将花洒冲到身上淤青之处的时候,便传来一阵阵锥心的刺痛,让她不由得呲牙咧嘴……但她疯狂地想冲掉它,就像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急于清洗掉身上浊臭的污泥一样。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她放下花洒,用手抹擦浴室里的镜子,只见脖子上还留有手印,原本白皙的身上更是布满了耻辱的青黑印记……悔恨的情绪顿时袭上心头。

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田地呢?为什么当初自己会走上这条腌臜不堪的路?真的只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那不过是软弱的借口!不过是这样来钱容易,在弟弟妹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然后就自轻自贱,拿那种高尚的目标做借口,搞得跟献身似的,来开脱自己的堕落。归根结底是自己往污浊的烂泥里跳的……

她双手捂脸,无限悲戚地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门开了。元放听到声音不对,便冲了进来。

“你怎么了?”他走近她蹲下身问。

“对不起……你还是走吧,让我死……我这样只会拖你的后腿,他手下人太多了,逃不掉的……”

元放低下头,只见她身上的那些青黑更严重了,有的都已经肿了起来,比如丰腴的大腿上,臀部上……

“傻瓜,你怎么用这么烫的热水啊?”

他没有理会斯托洛娃自我放弃的想法,而是从伤患处理的角度略带苦笑地说。这种温柔的语态,让她不由停止了悲切的情绪。

“唉,没时间磨蹭了,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个魔术。”

魔术?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放松,这么平静,难道他真的是神派来的使者?

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烟气扑鼻,然后嘴上就被堵住了……是他的唇?

没错了,因为他的舌头触到了她的舌头,一股呼气钻进了她的喉咙里……好奇怪的感觉,这种行为竟然没让她感到任何欲念。好像那不过是在亲吻额头而不是嘴唇。

元放也的确没有其他的动作,并很快就结束了。与其说那是吻,倒不如说是朝嘴里吹气的人工呼吸。直到他的唇离开,她也没有睁开眼睛偷看。

接下来……嘶!身上一下下的刺痛,让她的身体一阵阵地震颤,嘴里禁不住地吸气。感觉是他的手指在抚摸她身上伤患导致的,听声音好像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奇妙!每每感觉他触碰到自己,引发了一阵激灵的痛感后,便不会再疼了。痛感在一个接一个消失……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斯托洛娃闻声马上睁开了眼睛,低头查看……

天啊!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身上的那些淤青真的都消失不见了!恢复到了洁白如雪的状态。她完全无法相信,还去抚摸那些地方,果然也没有了任何痛感,摸起来只有滑嫩和弹性。

她猛地抬起头,想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什么人……但见他已经起身向外走了。她不由得跳起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谢谢……谢谢你……”

她站起来比元放个子还高,这一抱不是从腰后,而是从肩膀后,双臂环在了他的脖子上。

湿漉漉的触感,沾到了元放的脸颊上,加上后背传来的沾湿的温软,让他一阵心乱。

他又不是柳下惠那样的圣贤,不可能对这样的性感赤裸的美女如此接触而毫无反应。之前之所以没有,完全是因为悲悯之心,看她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而产生的悲悯压过了一切。乃至作为引子,吻她的那一下,也没有什么异念。

但当他动用法力轻抚她身上的伤痕将其治愈的时候,那触感的变化,视觉的变化,尤其当她逐渐恢复了那毫无遮挡的极度性感的时候,那份符合绝大多数人审美的诱惑感便扑面而来了。所以完成后,他当即转身想走出去,不想却被她从后面抱住。

“那个……你赶紧换上衣服吧。”元放强作平静地轻声说。

“抱歉。”

斯托洛娃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以及在这身处险境背景下的不合时宜。她羞惭地脸一红,赶忙松开了怀抱。

她回身拿起浴巾简单擦了擦身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穿上了今晚的那件仍然很暴露的衣服。

重新回到里屋,灯已经关上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她没有再去看床上,而是径直走到恩人身旁。元放站在窗户边,正掀开一条缝向外看。

“怎么逃?他们屋里屋外都有人的。”斯托洛娃小声问他。

“嗯,直接逃走的确很难……”

如果只是元放自己逃走就简单多了,但要帮这个普通人逃走,的确很麻烦,风险很大。但他没法见死不救,他不想再出现像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那样惨遭连累的情况。

“看来我还是要用到魔术的手法,只是不知你……”他沉吟了片刻说。

“我没问题的,我相信你的魔术,我一切都听你的。”

看她对自己俨然一副虔诚信徒的样子,明明是有点俯视的角度,却显出了一副仰视的感觉,元放不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那你俯下身吧。对,这样就行。闭上眼睛。”

听着他的指示,斯托洛娃完全照做了。他轻叹一声,似乎有点犹豫。

“你忍耐下,这回时间长一点,还有点羞耻,但请你不要乱动。”

什么长一些?什么羞耻?她不解,但没有丝毫不从的意思,默默地点下头表示同意。

感觉自己的脸被他捧住了,一阵漫长实际很短的等待后,他的唇再度贴到了自己的唇上。她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甚至还有点期待,所以很是配合地张开嘴……

这回感觉和上次微妙地很不一样,好像他嘴在动,舌头也在动,不是简单的呼气,而是有来有回……让她不由有种燥热的感觉袭上心头。这是她这些年并不喜欢,甚至时常让她很恶心的感觉,但这次却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悸动,觉得愉悦。

所谓的羞耻感觉说的就是这个吧?那时间长……哦,比起之前那次,的确已经好一会了,甚至有点要窒息的错觉。

当她在意这些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而让她意识到变化的时候,已经是那个吻之后了。

长长的吻终于结束了,足有一分钟。而给她的感觉却远不止这一分钟。

接下来,她就感觉身体被他颇有力道的按压揉捏着。先是脸,然后是肩膀,胸,腰,臀,腿……啊啊啊,原来所谓的羞耻不是那个吻,而是这些啊!

要不是有言在先,要她不要乱动,就是另一个情节了。她甚至有点动摇,怀疑对方也是像其他臭男人那样在玩弄自己。不过,那份不可思议的神秘感、神圣感以及自己无以言表的深切感激,压抑住了那些不敬不堪的想法。而随着他的手部动作发生的身体变化所带来的奇妙感觉,更让她确信了,这就是另一场更加神奇的魔术。

魔术完成了。斯托洛娃被领到了洗手间浴室内的镜子前。

“好了,你睁开眼睛可别被吓到哟。”

听着恩人轻松的声音,她毫无防备地睁开眼睛,顿时就惊呆了……

她脸色煞白,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真被吓到了,还吓得不轻。

因为那里面映照的,是她现在最恐惧又最痛恨的面容——

那是乍伦的脸!

好恐怖……她惊悚地瞪着眼睛,浑身颤抖。

她伸出手,摸向镜子,探着身子好像要将脸贴到镜子上一般,但她很快就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然后又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朝着镜子确认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只见镜子里不光是脸,身上也变得和那个魔鬼一模一样:皮肤发黑,发干,更别说胸部体型了……

这就是魔术?这也太可怕了吧!

元放知道她会害怕,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想来也是,这可是刚才险些杀了她的人渣的面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确很难接受,更何况是让她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他也想过另一个方案,就是他自己变成乍伦的模样,但又怕屋里的尸体和一开门就会闻到的血腥味会当场暴露,毫无痕迹地处理掉尸体和血迹比逃跑还难,根本做不到,所以才让她来假扮。

“好了,冷静点,听我说。”

元放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抓着她的双臂,表情严峻地对她说。

“你现在变成他的模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逃走了。一会我把他的尸体用床单裹上,你让看门的手下将他抬走处理掉。然后你随机应变,支开那些人,只要从这里走出去,我就来接应你。明白了么?”

“我、我害怕……”

“怕什么!只要表现的自然一些就可以,你现在是本地之王,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你自己不露怯,谁也不会发现异常的。这是我能帮你的最大限度,坚强点。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明白吗?”

“明、明白……”

斯托洛娃被掐的胳膊生疼,也因此,她也获得了些许勇气和力量——她点点头。

“你现在说话声音都和他一样了,你不要心虚,来,跟我学一下,发狠的样子,对,就是这样的表情。说话阴狠粗鄙一点,回想一下他说话的样子,照着来就行了……我去处理他的尸首,你在这里对着镜子练练。”

说罢,元放去了里屋。斯托洛娃则忍着浑身的不适,回想着那个混蛋生前的样子,并对着镜子进行神态态势的练习。

十分钟后……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了,你没问题吧?”

当元放回到洗手间,发现她的速成很快,真的有模有样了。这个女人看来并不笨,要不是她所在的国家和社会发生动荡,父母双亡,家庭崩溃,她本来是可以在正道上做出一番事业的……

“你在说谁?你小子不想活了吧?”

“哈哈,对,就是这个样子,这个口气。你这样我就更放心了。等逃出去后,我会让你变回去的。或者天亮后,你也会自己逐渐变回去。”

说着,元放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嗯……叫我糯米吧。这是我现在的代号,魔术师的代号。好啦,咱们出去后再见吧。放松,别紧张……”

“啊……”

斯托洛娃还想说什么,但等她追出来,他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走进里屋,果然只剩下了床上被裹得严严实实,床单毛毯透着血色……而那位糯米,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切都是一场幻觉似的,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心里不由生起一丝寒意。

她慌忙抓起地上的他的衣服外套,穿在自己身上。

此时,门外,两位手下靠在门旁抽烟。他们很好奇,怎么惨叫那么快就消失了,以前老大兴致这么高的时候,都是大半宿不消停。

其中一个好奇地趴到门上听了一会。

“奇怪,未免太安静了……”

“行啦,八成是玩腻了,睡了吧。反正咱们也快换班了,我还想去找檀香玩玩呢。”

“檀香?你的口味真是奇怪啊,那小婊子有老伤,听说最近又染了病,有什么好的?”

“老子就喜欢雏不行啊?就喜欢她偶尔露出那种青涩的表情,病也是老子出钱给她治的,再说玩法多了去了……”

这俩烂货正聊着,忽然咔嚓一声,门里传出转动把手开锁的动静。他俩当即反射性地跳开,站的笔直。可见平时乍伦的威力。

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老大?都走出来了,他们才确定,因为没了老大往常的那股子阴冷戾气。

“你们两个……”

斯托洛娃开了口。和刚才练习的不一样,实战果然让人生怯,好像喉咙都不通畅了。尽管她想极力控制自己,但光是控制不发抖就已经不容易了。

“老大你没事吧?”手下当即发现了异常,以为他病了。

“没事。她死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本意是想说出一股子狠劲,但显然有些生硬吃力。

“什么?”

“我说她死了,你听不懂么?混蛋!”

“是是是。那个……老大你好像很伤心啊……”

“废话!”

“哎呀,死了个贱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让老板再搞一个过来嘛……”

这个喽啰这么说是因为他是乍伦手下的老人,见多了这种事,有时候乍伦玩过火了,弄死了本来很喜欢的玩物也会懊丧,所以他以为又是那样,就按以前的套路安慰他。没准老大一高兴赏点好处,但这回他得到的就是一巴掌。

“他妈的!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斯托洛娃真的火了,虽然以前也知道自己这种人如何被这帮杂碎轻贱不当人的,但被当面如此说,内心的怒火真的无法遏制。再想起一直以来备受的侮辱,比狗还要低贱地讨好满足这类人渣,再没脾气的人也得怒不可遏。

这下倒是把老大的气势演出来了。这个喽啰当即捂着脸,唯唯诺诺,连连后退。

“你们两个,”找对了套路,她自信了不少,借着怒气也直起了腰,“进去把裹着的尸体给我抬出去,处理掉。”

“是,老大,放心吧,我肯定处理得干干净净。”

两个手下麻溜地进了屋,将那裹住的尸体给抬了出来。她有点心虚,一直盯着他们,生怕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或者一不小心把里面的尸体漏出来。

还好,这些都没有发生。糯米先生看来很谨慎,把尸体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仅严严实实,体型重量上也更符合了,所以这俩喽啰做梦也想不到这里其实才是他们的老大。

“你们怎么处理?”往外抬的时候,她问了句。

“还像以前一样,埋在山里?”

她点点头,心想如果这个世上真有冤魂野鬼,这回就可以将这个罪魁送过去让她们报仇了。看着他们将其抬到外面,装上停在街边的车里的后备箱,开走了。她也顺势从酒店里走了出来,四下张望,心想糯米先生在哪儿呢?刚才要是说得更详细就好了……

她只好朝着离镇外最近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上哪去啊?乍伦大哥?”

“啊?”她心惊地回过头,原来是那位总是跟在乍伦身旁的家伙,“没事想去酒吧喝一杯。”

“那位斯托洛娃……”

“死了。真是不禁玩啊。”她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丝微笑地回答。

“呵呵,怎么?心疼了?”

“心疼什么,一个贱女人罢了。”

“那我就陪大哥去喝一杯吧。”

没办法,她只好带着他去了附近酒吧。她并不了解这个家伙的身份,听话音很亲近,不像是小喽啰。面对这种,她实在是心虚怕暴露,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

怎么办啊!糯米先生人呢?怎么还不出来救场啊?说好的接应……我该怎么摆脱这家伙啊……

她在心里呼喊着,心想自己到底哪里搞错了?还是漏听了恩人的什么话?

其实,并不是这样。

元放的意思很清楚,她只要出来,他就会接应过去。但他为什么没出现呢,原因很简单,他在幻境里被围住了。

也怪他自己一切顺利后有点仓促间大意了,他没像以前一样隐秘行动,而是直接走到了街上,打开监听,等待时机再回到现实。结果……

“哥!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