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生们请注意，请尽快集中到列车中部。重复一遍，新生们请注意，请尽快集中到列车中部。”
在广播的催促下，战争学院的一年级新生们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向列车中部移动。他们毕竟是同辈中最优秀的一批，虽然年纪都还不大，但也不至于被丧尸吓得连步子都迈不开。
“寒月，我们……？”
“听烨芸的，先去集合。”
寒月拉起弥生，在车厢内快速地穿梭。至于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出于对烨芸的信任，还是对弥生的不放心，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窗外，风沙肆虐，窗内，新生们挤在小小的车厢内，个个面带愁容。窗外的能见度很低，外面到底发生着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只能傻傻地等着，等待联邦军凯旋归来。
没有人敢说话，只有狂风的呼啸声不绝于耳。
行驶在荒漠之中的列车自然和普通列车有所区别，更好的防护能力、威力不大但却很完备的武装，这些都是必备的。不仅如此，每节车厢都有单独的防暴门和制动装置，假如遭到敌人的入侵，每一节车厢都能成为一道防线，让幸存的人们拥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联邦军会让学生们在列车中部集合，因为无论哪边失守，他们都有相当长的撤离空间，不至于被堵死在车头或者车尾。
情绪是会传染的，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只要群体中的任何一个个体变得焦虑，就会影响到所有其他人的情绪。就像一滴染料，当它滴落在清水中，会让清水迅速染上它的色彩。
于是，车厢中的气氛变得压抑，所有人都不敢剧烈地呼吸，但却又不可抑制地加快呼吸的频率。
就在这时，从车厢一段的防暴门后传来了“啪嗒”的声响。
离防暴门最近的女生呆了一下，下一秒，呆滞的表情就被惊喜所覆盖，向控制门锁的旋钮伸出白皙的手。然而在触及到旋钮的一瞬间，纤细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向前伸出分毫。
因为她被另一只好看的手掌抓住了。
女生似乎吃了一惊，她茫然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寒月皱起的眉头。
“别过去。”
寒月看出了女生眼神中的疑惑，但她并没有心情慢慢解释是，把女生拉到身后，带到弥生的身边，自己走到了最前面。在女生诧异的目光中，弥生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紧紧跟在寒月的身后。
上下打量着车厢的构造，寒月轻轻一跳，抓住行李架的金属栏杆，手上稍微用力，栏杆随着“啪”的一声
应声而断。由于是中空的构造，栏杆的断口非常锋利，寒月拿着栏杆挥动了两下，虽然重量上略有不足，但用来应付丧尸倒是足够了。
没错，门外的并非联邦军人，而是丧尸，寒月敏锐的听力帮她在狂风的呼啸声中分辨出了丧尸的低吼。当然，说它并非联邦军人的这个说法似乎太过绝对，因为即便是联邦军人，也有着被丧尸感染的可能。
啧，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寒月并不担心自己，丧尸的行动非常迟钝，哪怕形成相当程度的数量压制，她都有着能够全身而退的自信。问题是弥生和其他新生，寒月并没有保护所有人安全的信心。
在量变积累成质变之前，哪怕个人实力再强，在群体战斗中的影响力都不够强大。能影响宏观战斗的一定是宏观因素，要想赢下这种规模的战斗，那只有从策略上出发才有可能。
幸运的是，寒月身边刚好有着拥有这样力量的人。
“弥生，能拜托你吗？”
“……明白了。”
弥生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轻一叹。
“咦，不怕暴露吗？”
“……只要不使用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就没问题了吧。”
弥生是个古代人，这是所有联邦高层都知道的事实，但他们绝不会想到这个小小的女孩子脑袋里究竟装着多少东西。
再说了，背后有司慕的支持，她们尽管还不能为所欲为，但也远没到需要束手束脚的时候。
“各位，请听我说。”
征求到弥生的准许后，寒月转过身来，对着车厢内高声喊道，小小的车厢内挤进了近两百名新生，除去首尾两段外，车厢内完全可以用拥挤来形容。这一批的新生们大多是和寒月一样通过特招考试选拔出来的，知道她是个实力超群的人，于是没人发出异议，全都顺从地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防暴门后的杂音逐渐变响，哪怕是反应最迟钝的学生也能看出情况不容乐观。人是有趋同性的，当寒月第一个站出来后，其他人便会不约而同地跟随在她的身边。
“各位，现在外面一定发生的紧急事态，联邦军正在为我们的安全艰苦奋战，我想应该有不少人都能看得出来。各位都是肩负着联邦未来的希望，应该都不喜欢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吧？所以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做点什么，为他们减轻一点负担。”
“说得好！你在我们之中实力最强，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寒月的动员效果很好，马上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但还没等她继续开口，不同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请等一下，并不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身怀战斗能力，如果大家都出去战斗了，这些人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反对声让寒月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把所有人都当作战士来看待，居然忘了这里边还有相当一部分非战斗专业的人才。
正如刚刚那人所说，并非所有人都身怀战斗能力，尽管大家都是战争学院的新生，但战争学院也并非仅有和战斗相关的专业。
举个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战争学院的第二大院系——指挥系，就是典型的不具战斗力的专业，尽管这一专业下的学生大多都会选择一到两门武斗系的课程作为选修。
除此之外，武器研发专业、载具专业等都是没什么战斗能力的，虽然它们中每个专业的人数都不及武斗系，但加起来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更何况，这些极看个人能力的专业，大多都是通过特招考试进行招生的。
就在这时，寒月突然感觉腰部痒痒的，不用多想，这一定是弥生在后面偷偷戳她。尽管说了不需要担心暴露真实身份的理由，但弥生有着不擅长和别人说话的内向性格，就算答应了要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负责指挥，发号施令什么的多半还是会由寒月来代劳。
就这样，弥生踮起脚，趴到寒月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清甜又温热的气息让寒月感觉有些痒。
联邦战争学院档案-代号 A-X-8319：
新生报到前夕，一辆由青木镇驶来的新生运载列车遭遇尸潮，除护送军人外，车上无一人伤亡，堪称奇迹。
据事后了解，此事件疑似与一名名为弥生的新生有关。
5
当弥生幽幽醒转的时候，皎白的圆月已经高高地挂在夜空了。清冷的月光洒下，让大地上的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白，即便是森幽恐怖的废墟，在这副光景下也沾染了几分迷幻的仙气。
然而寻龙小队并没有任何欣赏这份光景的心情。
没有了风沙的掩护后，如何在联邦军的眼下逃脱变成了一个无法求证的命题，废墟中可供藏身的地方虽然很多，但如果仅凭这一点就想骗过联邦最为精锐的搜查小队，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何况，在这些搜查小队的后方，联邦军的主力紧紧跟随，在那令人绝望的地毯式搜索下，任何人或事物都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寻龙小队别无办法，只能选择继续向废墟深处逃窜。
不幸的是，失去了风沙的庇护后，哪怕是普通的逃窜，对寻龙小队来说都成了无法触及的奢望。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处理留下的痕迹，只能匆匆掩盖留在沙地上的脚印，对于联邦军来说，这种程度的掩藏几乎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于是寻龙小队的处境变得愈发不妙。
幸好，幸运女神并没有忽视这群渺小的人类，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候，弥生总算醒了过来，尽管她的状态看上去远远不能用“好”来形容，但多少还是取回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从半开的睡袋中吃力地探出脑袋，弥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快速在脑海中形成的地图上搜索着能够在地形地貌上完全匹配的地点。
弥生过目不忘的能力并没有在关键时刻辜负她的期望，她马上判断出自己现在位于哀嚎之墟的西南侧，早就远离了人类领地，向着靠近智械领土的方向前进着。
看来大家有好好按照我之前说的话来做，只是不知道……联邦现在追到哪了。
弥生这样想着，先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没等放松一下，本来就悬着的心立刻又悬得更高了。
“弥生小姐，你醒了？”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传进弥生的耳朵，是丁豪，一个这些天对她帮助良多的人。稍微静下心来，弥生可以从睡袋上感受到有规律的颠簸，从颠簸的幅度来看，显然是有谁正背着这个睡袋狂奔。
“嗯，联邦军没追上来吗？”
“现在还没有，但过一会就不好说了。”
丁豪显然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话语中带着一丝苦笑。然而即便他的语气称不上积极，但脚下的动作可丝毫不慢，甚至有着越跑越快的趋势。
大致观察了一下，弥生判断出他们正在向之前预定的西北方向前进，那毫无疑问是智械领土的方向。寻龙小队的实力在游猎者中或许还算看得过去，但如果和联邦军相比，无疑是萤火与皓月之间的区别，弥生从没想过依靠他们的力量和联邦军对抗，即便脑海中储存着其他人无法想像的财富，她也做不到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
那句古语叫什么来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基于这一点，如果他们真的有全身而退的可能，那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弥生最讨厌意外这个词，因为既然是意外，那就代表着并非人力所能操控，会让所有的算计在一瞬之间化为泡影。更何况，意外所具有的不确定性是她这种喜欢靠脑力解决问题的人的最大敌人，只有化“意外”为“必然”，她才能从中找到取胜的方法。
那么，既然无法寄希望于意外的发生，那么只能由她去创造意外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为创造的、能够受人控制的“意外”，不也是“必然”的一种吗？
代入到当前的处境，弥生认为最适合成为意外的绝对是第三方势力，这也是她选择逃向智械领地的原因。当然，无论是寻龙小队还是联邦军，在智械看来都是需要除掉的敌人，绝不会为她所用，但毫无疑问，如果智械真的出手，它们一定会给联邦军带来混乱，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期。
只要有混乱，其中一定会藏着通往胜利的契机。
不过，弥生的记忆中还有另外一句古语，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稍微向丁豪了解了一下现在在的情况，对寻龙小队和联邦军的速度加以估算，发现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消息——
恐怕还没等他们逃出哀嚎之墟，就已经会被联邦军追上了。
和寒月相处的久了，弥生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一些寒月常有的果断，她一向有些缺乏自信，如果不是受到了寒月的影响，她恐怕会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吧。不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如果”，弥生看着因为动摇而有些放慢脚步的寻龙小队，轻轻叹了口气。
“豪叔，放我下来吧。”
“可是，弥生小姐……”
“可是什么？”
弥生的质问让丁豪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反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妥，仅此而已。
“弥生小姐，你现在身体还很弱，还是多休息吧。”
丁铃发现了父亲的尴尬，连忙过来帮忙圆话。
“既然这么说，看来你们还没有完全放弃？”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会……”
“那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听着，如果我们还按照既定计划行动，一定会被联邦军追上，而且他们多半已经看破了我们的行动，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派一支精锐到前方进行包抄，所以我们必须做出改变。接下来，我们全速向北方前进，一定要在联邦军发现之前甩开足够的距离。”
弥生的身体非常虚弱，因此声音也变得比平时更加柔弱，但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态度却让所有人都无法视而不见。由于还没有和联邦军进行正面交锋，寻龙小队还没有任何人员伤亡，连同弥生在内的全体成员总计十七人，当即调转方向，向北方前进。
在弥生的授意下，他们甚至连行迹都不需要继续遮掩下去，在沙地上留下了杂乱的足印，虽然杂乱无章，但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哪怕是不懂追踪的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去向。
“弥生小姐，您还醒着吗？”
跑着跑着，丁豪突然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这才想起来身后背着的弥生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要不是背后那算不上沉的重量感始终没变，丁豪甚至怀疑自己不小心把弥生丢在路上了。
虽然平时的弥生也不怎么主动说话，但她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指挥时一定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细节全都交代清楚。然而这次似乎不太一样，自从他们改变了逃离方向，弥生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醒着，只是在想一会儿该怎么办。”
“没问题，我相信以弥生小姐的计算能力，联邦军是不可能追上我们的。”
不知道是真的对弥生抱有异于常人的信心，还是只是想着出言安慰，但如果只从结果来看，丁豪的话语并没有让弥生的表情生出哪怕一点变化。
“我说的不是这一点。不过……听你的意思，你们大概还不知道现在已经跑到哪了？”
“呃……大概来说……是这样的。”
不只是丁豪，寻龙小队中靠得较近的几人脸上都显露出尴尬的神色。他们并没有弥生那样恐怖的记忆力，也从没有深入过哀嚎之墟，对于这片从未踏足过的区域，能够保持方向正确就已经花费了他们绝大部分经历。
更何况，他们手里可并没有这片区域的地图。
“那我简单说明一下好了。前段时间有十余支游猎者小队在哀嚎之墟中遭遇丧尸攻击的传闻应该都听说过吧？事发地点就在我们现在的正北方。”
“诶！？”
听到了这则非常具有冲击力的消息，丁铃忍不住叫出声来，其他成员也都是一脸惊慌的表情，面带不解地看向弥生。当然，弥生现在正蜷缩在睡袋里，他们看不见弥生的脸，自然也无从判断弥生现在的真实想法。
“丧尸重返哀嚎之墟，这是游猎者这边的最新消息，联邦军近期忙于备战，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游猎者当然也没有向他们通风报信的理由。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联邦军为了避免意外，并没有对我们全力以赴，而是分派出了相当的经历用于警戒周边，否则我们早就该被追上了。如果他们继续保持这样的速度，恐怕在他们追上来之前，就要先和丧尸打打交道了。”
“但在那之前，先要和丧尸打交道的不是我们自己吗？”
如果说面对智械还有一丝生机，丧尸就是人类最不愿面对的敌人，只要相关的治疗药物一天没有研制出来，丧尸病毒就会继续扮演着人类的最大克星。
尤其是经历过“丧尸围城”这种绝望的寻龙小队，那末世般的场景任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如果不是当时的寒月和弥生把他们救出来……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和丧尸打交道，但好消息是大多数丧尸都没有什么智慧，在这一点上它们要比联邦军和智械更容易对付。当然，这对我来说是唯一的生路，但对你们不是，或许你们可以尝试着把我交出去，换取联邦对你们网开一面的机会？”
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仿佛空气都为之凝固。寻龙小队的成员们互相对视，每个人都不敢相信那个运筹帷幄、帮他们解决了许多大麻烦的弥生居然会说出这种像是破罐破摔的话来。
“弥生小姐，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丁豪不愧是寻龙小队的前任领袖，他开口打破僵局，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我们所有人都是您和寒月小姐冒死救出来的，寻龙的兄弟们或许称不上深明大义，但绝没有以怨报德的小人！”
“老大说得对！要想得到弥生小姐，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而且，就算别人没见过弥生小姐的能力，难道亲身体验过的我们还不清楚吗？假如弥生小姐真的落入联邦手中，他们为了封锁消息，多半会把我们直接杀掉吧……网开一面？呵呵！”
丁豪微微眯起眼睛，在“呵呵”两字上下了重音，紧接着是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声冷笑。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实在想象不出一周前你还是个只会挥舞着武器上去找人拼命的莽夫。”
“……”
丁豪一窒，粗犷的面容上布满了尴尬。
“唉。”弥生再次叹了口气，“我现在提醒过你们了，前方要面对的是什么，你们多半比我还要清楚，如果……”
“恕我妄自打断您的话。寻龙上下虽然仅有十六人，但绝无贪生怕死的懦夫！直到找到寒月小姐的消息，寻龙绝不离开弥生小姐半步！”
寒月……吗？
听到这个名字，弥生的鼻子一下子变得酸酸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还好她整个人都缩在睡袋里，没人察觉到她的异样。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弥生终于恢复过来，稍微带着一点颤音的柔弱嗓音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中：
“那么，找到寒月之后呢？”
“哈哈，到那个时候，如果您还需要的话，寻龙上下定然不离不弃！”
“……明白了，我会拿出值得你们依靠的能力。”
没有任何迟疑，寻龙小队的各位加速向北方冲去。在他们的前方，隐约传来了阵阵意义不明的低吼……
“萧战将军，您看……”
看着满地的丧尸残肢，以及萧战那副比丧尸好看不到那里去的表情，副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明眼人都能看出萧战现在心情不好，然而偏偏还有人喜欢火上浇油。
“呵，这就是你说的‘手到擒来’？”
“……这次是我的失策，但我们决不能在这个时间和丧尸开战。”
“我懂的，因为我也是联邦议员之一嘛……不过你看，把你的精英小队给我调配几支，你带着剩下的原路返回，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明白了，祝您……武运隆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