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地平线所吞没,余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黑云掩盖,光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出了天空。当天空中只剩下了黑,和几处闪亮的光点时,便是标志着夜晚的到来。谁都不知道白日什么时候变成黑夜,谁也都不知道白日和黑夜之间究竟相隔了什么,能让两者如此的相差分明。但这也没有人会去在乎。光明离去,黑暗到来;接着黑暗离去,光明到来,一切都是自然的规律,一切都是自然中明显的秘密,除了欣赏的价值以外,并没有被用来研究的必要。

南山是一座小山,垂直高度也就几百来米,爱爬山的人平日里不愿意来,认为山太矮了,爬起来没有什么意思;不爱爬山,但爱看风景的人同样也不喜欢南山,认为山上光秃秃的都是石头,山下放眼过去则都是一排排的楼,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的。南山就这么一直被当地的人所看不起,直到最近有了血月的事,南山才又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虽然不高,但开阔,山头又多,用来看月亮倒显得合适。现在,山头上早就已经坐满了人,就等着血月出现了。

侯宸星坐在摊开的野餐布上,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嘟囔几句“怎么还不来”。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那个女孩儿,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朱同学”,侯宸星和张彦背后这么叫她,表面上还是以“小朱”这样亲切的说法来称呼她。小朱也不在意。虽然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有多么好,但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待人也很亲,只要和她关系不至于很差的,都可以称她是“小朱”。小朱这个时候正安静地坐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天。

“啊……真是尴尬啊……这两个人不会是要放鸽子吧?”侯宸星挠了挠头,“那个……小朱,要喝点什么吗?我带了点喝的,在他们来之前,先喝一点?”

侯宸星说着,打开了放在一旁的包,从里面取出了一瓶大瓶的果汁。他知道自己的两个朋友喜欢喝碳酸饮料,但不知道小朱喜欢喝什么。为了保证她不会有所反感,他便选择了最稳妥的一种饮料。他又拿出了两个一次性的纸杯,不等小朱做出什么回复,就先打开了果汁,往杯子里倒了进去。倒好了,就拿了一杯,递给了小朱。

小朱见他倒好了饮料,也没有推脱,顺手就接过了饮料,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又转头去看天,也不见她去喝果汁。

“啊……这不是还是很尴尬吗……”

侯宸星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又往山下望了望,妄图看见两个朋友的身影。小朱平时是个十分外向的人,也因为会说话,活泼,才会有现在这样的人缘。但是今天,她却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今天的她很安静,有了种迷人的气质。侯宸星猜想她是不是也对萧琦有好感,听他也会来,就有些小紧张;或者她本身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学校里表现得很活泼,到了没人的时候,便露出了原形。侯宸星认为是前者,但又更加愿意相信是后者。她迎着晚风飞舞,长发飞扬在空中,有种仙女的感觉。侯宸星看着这样的小朱,不禁有些动了心,差点连自己邀请她来的目的都忘记了。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血月’啊……”侯宸星又想开一次话题。

小朱听他有话要说,就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很是迷人,仅是借着微弱的星光,便耀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似乎这满天的星辰,皆是为了她一个人才闪耀的。侯宸星开始想象着,如果这时是满月,那么她的眼睛该有多么的美丽。

“啊……这不是,中午下了雨,下午才停了,刮了点风吗?虽然能见着些太阳,但会不会现在云还没散完,把月亮给挡住了……”

小朱朝他笑了笑。这笑又和平时不同了,而且又与她给别人的笑不一样。这是侯宸星从没有见过的她的笑,像是单独为了他一个人才笑的。

“我倒是认为能看见。”

“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时,小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按下了“接通”按钮,接着就是一声“喂”,接着便不再说话。沉默一会儿后,她又“嗯”了几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便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继续看起了天。

“呃……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方便告诉我吗?”

“萧琦打来的。他说他今天有事,应该来不了了。”

“啊!是这样吗……真是可惜……”

侯宸星观察了一下小朱脸——没有任何的波澜,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和接电话前一个样。原先他以为,知道了萧琦不来之后,她会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不料她居然一点波动都没有。难道她会来,并不是因为知道了萧琦会来?是自己发出了邀请,也是她亲自见了他,亲口答应了他。难道……侯宸星不禁觉得有些小鹿乱撞。他已经把帮萧琦的事抛到了一边。

“啊!宸星!快看……”小朱突然提高了些嗓门,伸出手去指了指天空。

侯宸星听到这句,便顺着她手指出去的方向看去。“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天空中。它像是拨开了重重阴云,消灭了所有的星辰,往自己的身上抹上了它们的血,就这么血淋淋地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它这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中,像是君王俯瞰着世界的一切,泛红的光像是凛冽的眼神,冷漠地扫视着地面。侯宸星看向小朱,不可思议的光芒点在了她的脸上,又钻进了她不可思议的眼睛里。她这时的眼睛,却没有了光芒,倒是成了深邃而纯粹的黑,把红月的光芒整个给吸收了进去。侯宸星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十分美丽,但同时又觉得万分恐惧。

“真美啊……”

“是……是啊!真美啊……”

在这不可思议的光下,张彦正走在上山的路上。他这一天已经经历了太多,而明天,他也必将经历更多:逃了一下午的课,免不了要挨批评,要被叫家长,还要写检讨、补课,一堆的事。现在,他只想要简单地赏赏月亮,好让自己暂时忘记已经发生了的一切。至于那本诡异的书和有关萧琦的一堆狗屁的事,他已经完全不想再管了。他一边走,一边抬头去看天间飘浮着的那个红月。

“还真是漂亮啊……”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突然,他撞到了个什么,身体往后跌了跌,险些从扶手上摔下山去。好在他及时稳住了重心,这才没有让悲剧发生。他看了看自己撞到的那个是什么玩意儿,这才知道是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低着头,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布,浑身哆嗦着,但因为光太暗,看不见他的脸。

“喂!走路稍微注意点啊!我差点就死了!”张彦很气愤地朝他喊了几句,接着便继续朝山上走去,“本来心情就不好……啧,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

被撞的那人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动作。他缓缓地侧了侧自己的脑袋,像是瞥见了一旁天边的血月。

“普拉噶——瓦尔德——”他把自己整张年都转向了月亮,只给背后的山壁留下了一个背影,“尼古姆——弗拉米尼斯——”

淡淡的月光下,空洞的眼眶中空无一物,只有幽邃地黑洞藏在其中。血液似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道道刻痕。月光钻进他的两个空洞的眼眶,却像是被里面无限的黑暗吸收了,留不下一点的光芒。而在侥幸没有被吸收的月光,则在眼眶的一角,打上了一个韵味无穷的泪痣。

他确确实实看见了,身处于纯粹虚无之中的,有着最纯粹的黑的尼古姆.弗拉米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