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奉劝你们一句,你们最好现在就赶紧回旅馆,然后吃饭,吃完饭就上车,咱们先回到……”
“行了,行了,葛利希加,你嘀嘀咕咕一路了,就是你嘴不知道干,我们的耳朵也觉得烦了。”
三个人走在林间的小路上。清风吹过他们的脸庞,给他们以清凉的感觉。太阳被绿色的树叶挡在了空中,只有几丝侥幸钻了进来,可它们只是带来了光亮,却没有带来它们的热量,它们爬上人的身上,只让人觉得有些无力的余温,完全没有“温暖”或者是“炎热”的感觉。这样凉快的天气,倒是让葛利高里感到了一些违和感,他感觉这其中似乎哪里出了什么错误,但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继续想着怎么劝解自己的弟弟和爱人。
“你们要是自己亲眼见到了那情景,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的!”
“我们现在不就是正顺着你的意思,正要去亲眼看一看吗?”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哦,葛利希加,可怜的葛利希加,看来你真是吓得不轻啊!”
伊万诺娃摸了摸葛利高里的头发,像是一个母亲在抚摸不懂事的孩子的头发似的。这个动作让葛利高里觉得有些许不满,但他很快就又想到了面前的两人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便消了不满,又为两人操心起来。
“听着,听着……我只是想要你们的安全。我很清楚,那个奇怪的家伙到底有多么可怕。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已经知道他是有多么恐怖了,却还想着要去见一见他?“
“啊!‘已经知道了他是有多么的恐怖’!天呐……葛利希加,我只是知道了你究竟有多么可怜。”
突然,走在前头的谢尔盖停下了脚步。他举起手,用手指向前方的一座木房子,转过头来问葛利高里道:“老哥,就是那个地方吗?”
葛利高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木房顺着空气,跑进了葛利高里的眼中,成功地钩起了他内心中的那份恐惧,让他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嚯!看来就是这里没有错了!”谢尔盖见到葛利高里这样的反应,便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表情,而他所摆出的动作,也完全就是胜利者所有的姿势。
葛利高里这便知道自己露了馅儿,然后就怪自己的身体不老实。如果自己见了那屋子,但不作出任何的反应,或者干脆说“不是”,那么他们也就不会去屋子那儿,然后就一直这么走下去,这样,他们就永远也找不到那座房子了;但是,自己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反应,就是摆明了说“就是这个地方”,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地方,那就是一定会过去了,而他们既然已经笃定了是这里,那么任凭自己如何的辩解或是反驳,他们也不会相信自己了。
“呜呼!让我们过去看看吧!”伊万诺娃兴奋地跳了起来。
“嘿!算我求求你们了!千万别去……”
“好了,好了,乖宝宝,乖乖地待在这儿,等我们出来吧。可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哦,不过我想,胆小的孩子,即便要跑,也不会跑太远吧?”
“老哥,你就乖乖在外面等着吧!不过一会儿,我们就会从屋子里出来的。”
“喂!不要……”
葛利高里向前迈出一步,想要去抓住两个人的手腕,可两人早已经跑了出去,不出几步,就到了木屋的门口,不等葛利高里再做出下一步动作,自己便用手指敲了敲门,发出清楚的“咚咚”声。为了防止里头的人听不见,他们还贴心地加了一句“您好!有人在家吗”。葛利高里见他们已经敲了门,知道老头儿可能要出来了,便赶紧躲在了身旁的一颗树的后面。但是,他还是不是探头出来偷看几眼,想要确认一下自己亲人们的生死。他看着两人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目送他们似的。看了几眼,他便又躲回到树的后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伊万诺娃和谢尔盖也都看见了葛利高里的所为。他们互相看了眼,又互相耸了耸肩膀。
“他这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谁知道他这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真希望这种病不会影响到他开车,倒时候要是他病到不能开车,我们就得老老实实去叫车了……啊!我们自己开车过来都要几个小时,要是是自己叫什么车,那得花上多少的钱啊!等等,最近的那个城市里能叫车吗?”
两人正这么攀谈着,突然,门被打开了,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两人先是用各自的余光看到了门被打开了,接着又转过脸去,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惊吓。但他们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毕竟,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请问,两位是?”
“啊!老先生,您好!您还记得之前到您家过的那个看上去二三十男人吗?就是一头棕色头发,胡子长满了下巴的那个……”伊万诺娃说这话时,用自己的手往自己的下巴上比划了几下。
“哦!那位先生啊!记得,当然记得!我们相处得还算是不错呢……”
“您还记得!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是他的亲人——我是他的女友,而我旁边的这位则是他的弟弟。我们都是一起来这里旅游的。”
老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他脸上本身便足够爽朗的微笑,这个时候便更加爽朗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两位也是来做客的?哈哈!请进,请进!“
老人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请两位进自己的屋子。伊万诺娃和谢尔盖也没有推脱,直接就进了屋子。老人则跟在他们的身后,缓缓把门给关了上。这下,葛利高里便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了。他偷偷看着自己的两个亲人,看着他们很自然地走进那个老人的屋子,而那个老人则把房门关了上,便开始觉得他们这是一去不复返了,便哭得更加伤心了。
屋里,两个人这时候正环视着各类的装饰。他们惊叹屋子的设计是如何的精妙,又赞叹各处的摆设是多么的讲究,接着又想着各类色彩的配合是怎样的绚丽,还不住去夸赞一番光线在屋中的交会是多么的神奇。他们先是赞叹楼道,接着又去赞叹厨房,然后又去赞叹客厅,去赞叹屋里的一切。等所有的都赞叹了一遍之后,他们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大满足,就又从头赞叹到尾,又把屋子上下统统表扬了一番。果然,如葛利高里所言,若不是自己亲眼见到,是绝不会想象到这样的地方,只不过,葛利高里想要他们知道的是这里的可怕,而他们看见的则是这里的美丽迷人。
对于他们的赞词,老人也只是笑笑,哈哈腰,用“过奖了“去回应他们。
“真是不知道葛利希加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认为这里是个可怕的地方……“
“啊!‘葛利希加’,是那位先生的名字吗?”
“啊……”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离开呢!我们原本还谈得很愉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走了,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走。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吗?”
“这个……或许,他是因为觉得闹肚子,就急着回到旅馆去上厕所?”
“哦!我懂的!所谓‘人有三急’,我也是懂的。他还会来吗?”
“不知道。他似乎肠胃并不是很好,现在也没有好。”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
伊万诺娃和谢尔盖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彼此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啊!对了,我们还从葛利希加那里听说了一件事……”
伊万诺娃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客厅方向走去。她还没有进客厅,便看到了墙上刻着的那幅画。它是这样的神秘,让伊万诺娃在看见它的第一眼时,便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但是,一种莫名的而又极大的恐惧又马上爬上了她的心头,把她的双眼扭到了一边,让她再不敢再去看第二眼。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一度怀疑葛利高里所说的并非是胡话,但她很快就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虽然她信上帝,但同时却又矛盾的是一个唯物主义者,除了上帝之外,她并不相信世上会有其他的有关鬼神的事。
谢尔盖也跟着伊万诺娃进了客厅,他同样看见了墙上的那幅神奇的画作。他本还饶有趣味地看了几眼,随即就把视线移了开来,嘴里也轻轻嘀咕了一句“见鬼了”。
伊万诺娃侧着自己的身子,尽量不让那幅画的影子从自己的嘴角那儿钻进来。她用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幅画,问老人道:“老爷子,能请您说一说这幅画吗?葛利希加之前和我提过这幅画,他似乎对它很感兴趣。”
“啊!您是说‘阿柴斯’吗?”
伊万诺娃并没有听清楚他刚刚说了个什么词,只是觉得那个发音相当的诡异,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诡异的发音。但她认为这应该只是自己才疏学浅,这才没有认出那发音究竟是什么文明的语言。
她尽自己可能地去模仿那个发音,硬生生地从嘴里挤出了几句话:“阿……柴……斯……是吗?那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名字——这个名字是画的名字,还是内容中的那位的名字?”
“画的本身并没有名字。”老人只是这么回答,听起来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那个,虽然这么说似乎可能有些不大好……您这里有什么吃的吗?饼干也行。我饿坏了……”谢尔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用这样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饥饿。
“谢廖沙!哪有到别人家做客,主动说要吃的道理?”
“啊!这位年轻人倒是提醒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明明你们是客人,我却没有准备一些像样的东西。我这就去准备,请两位稍等片刻……”
说完,老人便进了厨房,开始再橱柜里翻起东西来。谢尔盖见他进了厨房,看不见客厅,就小跑着到了客厅一角的书柜前,从里面拿出几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伊万诺娃见他这样,赶紧压着声音跟他说道:“你在干什么?”
“我突然对我哥说的那个故事有些感兴趣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本书应该……”
“啊……你真是疯了!”
“发现总是需要勇气的,不是吗?”
书柜里原本放着十五六本书,都被谢尔盖给搬了出来。他开始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看起来。他先是看到了一本图画书,看了几页,也没有看见葛利高里所说的“写着看不懂的文字”,便去翻下一本;下一本是一本普通的小说,上面的俄文印刷地整齐而清楚,也应该不是葛利高里所说的那本;再又是几本,上面写着的虽然并非都是俄文,但也都是谢尔盖所能认出来的文字,并没有见到什么“看不懂”的东西。
“谢廖沙,他快出来了!”
“马上!我马上……”
谢廖沙又翻开了一本书。这一次,他看到了他所找的“不可名状的看不懂的文字”。那些文字这么奇妙地组合着,像是从不存在于地球上的图案一般。但它们现在确确实实就存在于自己的眼前。
“找到了!”
“您找到什么了,先生?”
老人的声音突然从两人的身后出现,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他们转过身,看见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不大的盘子,上面放着些点心。
“你们这是在?”
“啊!我们是……”
他们想要护住身后被翻出来的那些书,但老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身后的异样。他走到他们的身后,接着便看到了那些被翻出来的书。
“啊!原来你们……”
伊万诺娃和谢尔盖的心脏马上就要从自己嘴里头跳出来了。要不是气管和咽喉实在太窄,他们这个时候大概就会因为没了心脏而丢了性命。
“你们喜欢看书吗?啊!你们能喜欢我的这些书可真是太好了。”
老人将点心放到一边,从那堆书里拿出了一本书,翻开了起来。那本书正是那本写满了不可名状的文字的那本。
“这些书都是我年轻的时候从外面买来的,看了几十年也不觉得腻。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魔术书’了,它每次可以让我玩上好久……”
“魔术书?您的意思是?”
“啊,你们还不知道吗?其实呢,这本书严格意义上应该算是一种魔术道具。”老人将书以一种特殊的倾斜角度倾斜过来,这样将书上的内容展示给两人。两人看见书上的字像是成了一只眼睛。
“这上面的文字,有几个是用特殊的颜料写成的,只要光线角度合适,就能产生你们现在看到的这种效果。还有这个封面……”老人将书合上,两人便看见了封面上突然多出了一只看向自己的眼睛,“也同样是这样的道理。”
伊万诺娃和谢尔盖如同恍然大悟一般。他们朝老人点点头,随即又互相看了一眼。
“葛利希加那个人……”两人露出了一种释怀的笑。
墙上,神秘的“阿柴斯”依旧静静地附着。巨大的眼睛完全睁着,正看向互相微笑着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