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一个大男人,被一本书吓得魂不守舍的?真是……”

“哈哈哈!真是可笑!”

“行了,行了!你们别说了……况且,我也不认为真相就是如此……应该不是……”

“哦?明明你都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吗?难道比起这个解释,你更愿意相信这背后有什么鬼神在作怪吗?”

“倒不是……只是……”

伊万诺娃冷笑了一声。她现在似乎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固执,可怜而又可笑。她认为,这不过只是葛利高里碍于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毕竟如果自己承认了这一点,那么他先前的种种反应(胡言乱语、尿裤子一类的)就显得过于滑稽可笑了。事实上,葛利高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的心里已经大致接受了这么一个事实,但作为一个男人,他无法放下这早已经被看穿了的面子。

“各位,今天的晚餐是否合口味?”安东从厨房走了出来,在餐桌旁站定,问三人道。

“啊,安东先生!当然,这些菜都很和我们的胃口,我们很满意!”伊万诺娃把视线从葛利高里身上挪开,转移到了安东的身上。

旅馆这时候已经亮上了灯,整个屋子灯火通明。屋子的各个房间都装着电灯,但电灯的出现并没有破坏屋子整体“自然”的感觉,甚至都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反倒会给人一种这光是由木头发出来的感觉。但是,与点了电灯的屋子的其他地方不同,餐厅倒是别具一格的点了蜡烛。蜡烛也是与一般的蜡烛不一样。别的蜡烛火光都不怎么亮,且一遇到风就会不稳定地摆动;这里的蜡烛倒是不一样,火光倒是显得要比电灯还要明亮,明亮的同时却又不显得刺眼,而窗户虽说也打开着,晚风总会时不时地闯进屋子来,但烛火却一直这么稳定地亮着,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但在座的三人倒没有发现这一神奇的现象,而是心安理得地认为烛光本就该是如此的。

木桌顶着一桌的盘子,想要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又苦于自己没有嘴和声道供自己呐喊;盘子贴在桌面上,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轻松,它们扛着那些散发着热气的菜肴,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它们的重量,却没有鼻子去嗅它们的香气,也没有嘴能去品尝它们的美味;至于那些菜肴,它们倒是觉得自己过得很惬意,只需要被烛光照射着,静静地这么躺着便是,当然,当人类将勺子与刀叉切入它们的体内时,它们这般安逸的生活便再也不见了。

“安东老爷子,能帮忙再加一些面包吗?我需要多吃点东西冷静一下……”葛利高里端起自己的盘子,将它递给了安东。

“还有我的!我要一些牛肉!”谢尔盖同样递出了自己的盘子。

安东微笑着接过两人的盘子,接着便又转身朝厨房走去。

“啊……这儿的炖牛肉真是不错……”谢尔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牛肉的味道。

“嘿,谢廖沙,你脸上都粘上了酱汁了。”伊万诺娃指了指谢尔盖的脸,接着便用自己的餐巾亲手给谢尔盖擦了脸。

“肉……肉……肉……行吧,桌子上都是肉,难道我就不能找到一些蔬菜吗?”葛利高里用一种抱怨地语气说道。

似乎是听到了葛利高里的话,安东从厨房那儿探出了头来,回复葛利高里道:“真是不好意思,葛利高里先生,现在这个时节,我实在没有办法搞来蔬菜,还请您谅解。”

葛利高里摆了摆手,接受了这么一个惨痛的现实,接着又拿自己的勺子玩弄起了桌上的汤。他就只是把勺子放了进去,接着慢慢地用勺子去搅拌它,可他自己又没有喝的打算,只是这么一味地搅拌着。

“葛利希加,那是你自己的汤吗?”伊万诺娃指了指葛利高里正玩弄着的那盘汤。

“嗯?什么叫‘我自己的’?这不是大家一起喝的吗?”

“那么,你手上的那柄勺子是你自己的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自己手上握着的勺子,还有不是我自己的道理?”

“你拿着自己的勺子,在我们三个人的汤里拌了这么久?你是想要我们喝你的唾沫吗?”

“你别这么较真,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在意这个?”葛利高里说着,把那柄勺子从汤里拿了出来,又把它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用舌头将粘在上面的汤汁舔了个干净。伊万诺娃对着他皱了皱眉头,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但也没有说什么。

“晚饭之后,我们去干什么呢?要再去一趟那个老人的屋子吗?”谢尔盖一边嚼着鸡胸脯肉,一边问二人道。

“哦!可别了!我可不想去那个鬼地方!就算你们知道了那所谓的‘真相’,我也不想再去了。”

“真是一个‘勇敢的大男孩儿’啊,葛利希加!”

“我这可不是什么胆小,我这是……呃,我这是……”

伊万诺娃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又耸了耸肩。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我想要把这里写进自己的下一份稿子里,让大家都认识一下这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有这不可思议的风景,不可思议的老人和他的房子,以及不可思议的怂得不行的俄罗斯本土的男人。”

“行了,别打趣我了!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而且,现在也不是工作的时间——我们现在是在休假,工作的事情可以暂且先放到一边。”

“我觉得这挺有趣的!而且,工作和旅游本身又不冲突,谁规定自己在旅游的时候就不能顺便顾忌一下自己的工作呢?谢廖沙,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晚饭吃好之后,马上就出发。”

“嘿,你们两个……”

“如果各位想要在晚上找些地方消遣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安东端着两份食物走出了厨房,将那两个盘子放在了谢尔盖和葛利高里的面前。两人道谢之后,便将各自的注意力急中到了安东的身上。

“是怎么样的一种‘消遣’呢?”

“是……”安东本像是一副想说出来的样子,但他转念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马上改了口,“算了,各位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我不该说起这件事的。”

“哦?到底是什么事呢?是什么我们不能知道的事吗?还是说,那个什么‘消遣’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实现吧?”

“这个……首先,我所说的这件事,是发生在今天晚上零点的时候的,现在说未免也太早,而且个位也未必有这个闲工夫去,这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第二……”

安东又没有再说下去。他转身回了厨房,留下了三个不明其所以的人坐在座位上,开始对着刚刚所发生的事发懵。

“嘿,老哥,你知道刚刚安东要说的是什么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会讲什么?”

“或许是什么古老的庆会?还是说,是什么祭奠、仪式之类的?”

“谁知道呢?安东那个人也不愿意跟咱们说。”

“那么……我们去问问那个老人?”

说到这里,伊万诺娃和谢尔盖交换了一次眼神,随即露出了会心的一笑。葛利高里也看到了这一眼神与这一笑,马上就明白了他们已经决定了这件事。

“你们又要去?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好主意。虽然你们之前那次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可万一……”

“得了吧,葛利希加,你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你之前还嚷嚷着说吃完饭就要回去,可现在不还是在慢悠悠地吃着?你根本就没有想要‘回去’了。我看,你那点面子也差不多可以不用顾忌了。你既然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那么就不要在家人的面前装下去了,好吗?”

谢尔盖见自己的兄长被数落了,幸灾乐祸地开始笑了起来。葛利高里想要反驳,可伊万诺娃说的却又是事实,自己确实只是在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尽量地去说服自己。他知道巧合的不可思议,也知道科学的伟大,对于那个“魔术道具”的解释,他也完全可以理解。老人的稀奇古怪的话语可能是当地的一些宗教信仰,或者单纯是老人自己独特的信仰,至于他翻开书后那诡异的微笑,大概也只是处于对于那本书的喜爱,看到书便觉得它有趣,这才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而那雕在墙上的画,大概也是出于某个不知名的大师的手,他的手法已经传神到可以表现出那样让人难以置信的效果。只要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解释的,都是可以相信,这些是真实存在的。

看着葛利高里低下了头,摆出了一副沉思的样子,伊万诺娃知道自己大概是成功了。她拿起叉子,插起了放在盘子里的原先就已经切好的一块肉,接着把肉放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肉的口感极佳,味道也有着说不出来的高明。但就是这样美味的肉块,也比不上葛利高里那被拆穿后那羞愧的表情来得美味。

“那么,葛利希加,你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那个老人的家看看吗?”

葛利高里嘴角抽动了几下。他用手拿起了盘子里的面包,将它撕成了两半,把两块一起塞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饭后,三人又一起走上了乡间的小路。夜空中,月亮虽然有些残缺,却依旧有着残缺特有的美。皎洁的月光似乎比太阳还要耀眼,周围的星辰也因这光芒而显得黯淡。借着这样的光亮,“天堂之门”在这样的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通透璀璨。月光穿过水面,就如同它透过薄云,穿过空气一般,但它又神奇地被湖面所反射,使得湖面散发着晶莹的光泽。湖水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都显得像是散发着光芒,倒像是成了一团巨大的光,而非一块巨大的水了。在月光与湖光的照耀下,三人倒不像是走着夜路,而像是在白昼间行走。

一路上,三人间没有什么交流,只是静默着走到了那座熟悉的木屋前。

“好了,我们到了。那么,现在谁去敲门呢?”

“我认为,某人应该要去跟老人家道个歉、做个解释什么的。毕竟突然逃出别人的家,还私自认为别人身上有着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分了。”

葛利高里看了伊万诺娃一眼,嘴里发出了奇怪的一声声响。然后,他走上了台阶,在木屋的门前站定。屋子没有灯火,甚至像是没有人的气息。葛利高里认为这是老人已经休息了,可现在这个时间,似乎又不是休息的时候?但毕竟是老人,作息总是这样的,即便是现在的这个时间,上床休息也是可能的事。

“听我说,二位,或许老人家已经睡着了,我这个时候敲门,是不是……”

“拜托!都已经到这里了,你还要来这一套?你真的是个小孩子吗?”

“好了,别说了!我敲就是了……”

葛利高里深吸一口气,随即将手指扣上了木门。他刚想说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却发现自己轻轻地一敲居然把木门推了开来。木门在他的手指的作用下变成了大开着的样子,像是它从来就没有关上似的。而事实就是,它确实一直都没有上锁,甚至连关上都没有关上。

“嘿!这门怎么是开着的!”

三人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他们马上想到了,会不会是什么入室盗窃。于是,他们赶紧冲进了木屋,打开了所有能打开的灯,搜索了每个可以搜索的房子,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动静弄得很大。但是,别说是贼,就是那个老人他本人,他们都没有能够找到。搜寻过后,三人在楼下的客厅处会合。

“真是见鬼了!这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或许是那个老人出门了,门忘记给关上了呢?”

“也有这种可能……屋子里有少什么东西吗?”

“没有……应该没有……”

“那么,就是我们瞎操心了?真是……好了,这下我们成了非法进入他人房屋的非法分子了。在没有被发现之前,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三人都从门口离开。临走前,谢尔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他回头看了眼客厅,以及摆放在客厅一角的那个书柜。虽然因为他们出门时,已经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给关了上,屋子里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片阴暗,但他还是借着月光看清了些书柜的情况。他似乎隐约地看见,用玻璃做成的透明的书柜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是少了什么东西呢?

“喂!谢廖沙,赶快出来!”葛利高里向他喊道,“天呐,刚刚那一出把我给累坏了。我应该赶紧回去,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赶快上床上休息。”

谢尔盖答应下来,把门恢复成原来的那副模样,装作三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样子,把屋里的月光关在了屋子里面。

夜晚,三人都已经上床休息。这一夜,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安东所说的神秘的“消遣”也只出现在了梦里。与梦相伴的,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明洁的月光,已经闭上眼熟睡的人儿。这些东西,本来应当分给屋中的三个人,但这时却因为两个人的苏醒,而让这些都被一个人单独地占有了。

伊万诺娃听见身边葛利高里的呼噜声,知道他是睡熟了,便偷偷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然后又悄悄默默地掀起谢尔盖的被子,自己悄悄地钻了进去。当然,同样没有睡着的谢尔盖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他笑了笑,接着转过身来面对伊万诺娃。伊万诺娃的脸庞承接着月光,脸上像是打上了粉底,显得她的皮肤格外白净,脸庞又显得格外可爱。

“又来吗?早上的时候在湖上没有玩够?”

“怎么?你不行了?”

“怎么会不行!我还很年轻……”

两人的手开始在被子下摆弄起来,嘴里又发出了些“哼哼”的声响。在一些没有规律与节奏的混乱过后,便是床有节奏的晃动。这样似乎依旧不能让他们觉得满意,于是,他们将被子掀开,把它扔在了一边,两个人开始面对着月光开始扭动与舞蹈,脸上的欢愉与月光混在在一起,映射在了他们面前的玻璃上。

两人笑着,似乎这狂欢永远不会停止。但是,窗外突然出现的诡异的光芒却阻止了他们的派对。两人几乎是在某一次睁闭眼之后就发现了异样——原本应当透明的、充斥着月光的湖水,这时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光芒。这种光芒,似乎没有颜色,但又似乎塞满了各类奇怪的颜色,他们甚至不能说出这是怎样的一种色彩。他们的欢愉很快便成了一种好奇,好奇又转而成了恐惧。这或许是什么奇怪的自然灾害的前兆,又或许……

两人换上了衣服,整理好了凌乱的发型,又把丢在了一边的被子重新摆回原来的位置。接着,他们去摇动葛利高里的身体,想让他的意识从那神秘的名为“梦”的“消遣”中归来。

“嘿!醒醒,葛利希加!醒醒!你快起来看看!”

真正的“消遣”,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