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动教室里小坐片刻后，学姐带着实验用仪器从教室外走了进来。她将各类仪器摆放在桌子上，开始对仪器进行调试与安装。
“在这个学姐捣鼓仪器的时候，我先来说一下我们具体要做些什么……”
“前辈，我们需要用上纸和笔吗？”
“纸和笔？不，不需要。都已经是信息化时代了，我们的记录方法也得与时俱进了。”
说着，学长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台机器和一台电脑。机器的外形略微显得有些奇怪，由许多个不知什么作用的零件组成，唯一能够分辨出来的，就是其中所安置的一个镜头。但仅仅凭借着“镜头”这一个部件，依旧不能分辨出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学长，这是什么？”
“这个？这是相机。”
“相机？”
“没错。我们等下就要用到这个相机，将我们所观测的现象拍摄下来，再进行分析。”
“啊？用拍照的方法来分析吗？”
奥拉里看了眼那个奇怪的相机，觉得这个实验的方法相当的不科学。
“啊！当然，这并不是个普通的相机。普通的相机，一般拍摄的频率只有每秒几十帧；市面上的高端相机的话，应该也不过每秒几千帧的画面；而最快的相机的话，每秒则可以捕捉十万亿帧的图像，它们便是用来进行一些实验的观测与记录的。我手里的这台虽然做不到每秒捕捉十万亿帧的图像，但它每秒所捕捉到的图像也好歹是以’亿’作为单位的。”
“哇！听起来好厉害！”
“相机拍摄的照片会传输进电脑，电脑会对图像进行处理，将拍摄的结果以一种较为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来。这是我们做实验的一个前提。”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的，但总觉得很厉害啊！不过，既然市面上最快的相机也只有每秒几千帧的速度，那学长你的这个相机是从哪里搞来的？”
“啊？这种东西，不是只要愿意花钱就能搞到的吗？”
“可是……这样的相机，价格应该不便宜吧？不，与其说是‘不便宜’，倒不如说是‘相当贵’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托人打听到了，说是它现在已经被淘汰了，实验的时候用不上，就卖给我了。我想既然可以拿，就买来了，倒没有注意花了多少的钱。”
“真是不得了啊……”
“做好了这个准备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的第一个实验了。我们要做的第一个实验，就是观察‘水’变成‘冰’的一瞬间。”他转头去看一旁的学姐，“准备好了吗？”
学姐对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接着坐回到座位上。她这个时候显得很安静，完全没有先前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学长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他打开电脑，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操作。拉祈彩和奥拉里只是在一旁看着，想着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可是，他们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们对于电脑一窍不通，更别提是这种一看就很复杂的事；学姐也已经准备好了实验需要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帮什么。他们看了看相机前放着的那个玻璃槽似的东西。玻璃槽里装了一半的水，槽口又装了一些看不懂的装置，装置上连接了一些导管似的玩意儿，又装有一个瓶状的东西，其余还有一些仪表似的玩意儿。自己虽和学姐学长一样，现在正同处于二十一世纪，可当他们看见学姐学长拿出了一些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他们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还生活在上个世纪”的感觉。对于“观察者协会”，也因为这一点，而使他们有了些许的改观。
“那个……学长，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做的吗？感觉就是这样干看着，有点……”
“啊，你们想要做些事吗？我知道了……对了，等会开始实验的时候，麻烦你们去帮我把那个冷冻槽上面的瓶子给打开吧——瓶子上应该有个阀门一样的东西，把那个打开就行了。”
“哦，好的，我们知道了。”
“但是你们要小心。瓶子里装的是液氮，别让你们的手被冻伤了。只是迅速接触一会儿的话倒是不要紧，但如果接触了几秒的时间，你们的手就会被冻伤，而且这个冻伤是不能治愈的——会不会觉得太危险了？”
“不，不，这点事我们还是能接受的。话说，学长是从哪里搞来这……算了，当我每说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被拉祈彩和奥拉里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他们两个走到了装置的旁边，开始找起了瓶子上的阀门。阀门安装在了瓶口的位置，很容易就能找到。找倒了阀门，两人便准备就绪，等待着学长的一声令下，开始实验。学长看了看电脑的屏幕，确认了没有任何的异常后，便说道：“开始实验。”
拉祈彩和奥拉里打开阀门，接着迅速地走到了一边，怕液氮波及到自己，也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实验的进行。他们看见雾似的液氮进了容器，从容器的顶部开始不断地堆积，像是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云。这层云还没有触碰到水面，水面便已经发生了“异样”，冰开始出现在水面，又很快地向水面下蔓延开去。
“照片拍好了，你们过来看一下？”
“照片拍好”，即是“实验结束”。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在拉祈彩和奥拉里还没有体会到“观察”的过程的时候，实验便已经结束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一瞬”是怎样的一个过程，接着又想到如果之后的实验都是如此，那么自己今天所要做的实验可不会很少——活动时间有一到两个小时，在这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这种几分钟就能做好的实验，他们可以做成千上百个。想到这里，他们有了种痛苦的感觉。
他们走到学长的旁边，眼睛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有几个框框，写着的都是些看不懂的英文单词，唯一能够看懂的，只有屏幕下方的任务栏，以及藏在数个窗口方框之中的图片。
“这个图片……就是刚刚拍下来的？”
“对。”
“感觉……看上去有点……”
拍摄的照片，经过了电脑一系列的处理后，呈现出的是一些色彩单调的图像。在这些图象中，他们只能看到一些点状的东西。那点状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又看不大懂了。
“这个大概就是最先形成的冰了吧？大概吧……”
“那么这就是我们要观察的‘水’变成‘冰’的瞬间吗？”
“不，并不是。这个时候，‘冰’已经是‘冰’了，而并不是‘水’到‘冰’的中间状态。要观察到中间的状态，我们还要往前倒一倒……”
学长按下一个键，屏幕上的图片便像是视频一般播放了出来。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冰晶是如何冰点，又如何快速地变成普通的水。
“啊，放过头了吗……”
学长开始逐帧翻起照片。相机每秒可以拍出上亿帧的照片，学长翻看照片却只能做到每秒看五张。“五”与“亿”相比，就像是从一片湖泊中取出一滴水一般。但是学长似乎就是要从这“湖泊”中找出代表“中间”的那滴水。他不断地翻看着照片，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他的嘴半开着，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所要做的就是将图象传输进自己的大脑，再让大脑迅速地辨别出所看到的图象是否符合“中间”的标准。整个活动室，一下子便只剩下了规律的敲打键盘的声音。
“呃……学长，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个实验了？”
学长没有回应。他依旧看着屏幕，手指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图象在他的瞳孔上不断闪过，而他的眼皮也总不愿意将它拒之门外。
“学长？呃……学长？学长，我们是不是……”
“别试着和他说话了，他根本听不见。”这时候，一旁沉默了多时的学姐突然开口了。
“啊？‘听不见’？什么意思？学长之前和我们交流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总不可能突然失去了听力吧？”
“我说的‘听不见’，并不是指生理上的‘听不见’。英树他的话，一旦做起这种自己感兴趣的事，就总是会这个样子，别人在做什么他都不知道，像是进了自己的世界一样……哈哈！真是太可笑了！简直就和网络游戏里‘断开连接’的时候一样嘛！怎么搞的这家伙！”
“呃……‘英树’？是指学长吗？”
“欸？没有和你们提过吗，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
“那也不要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真的是不重要的事吗……”
“英树啊，他一直对这种奇怪的事情感兴趣，而且一做起自己喜欢的事，就变得像现在这样。很奇怪吧？简直就和《岛上书店》里的费克里一样啊……”
拉祈彩和奥拉里没有接她的话。他们没有读过《岛上书店》，也不知道费克里是谁，同样也不知道费克里和英树学长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而且，他们发现学姐刚刚在说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十分奇妙，不知道应该描述其为“温柔”还是“宠溺”，如果他们谁要是打断了学姐的话的话，总感觉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以前的话，他这样发呆，大家还可以在旁边聊聊天，说些其他的事打发时间。社长不喜欢我们这种闲散的样子，又认为英树这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所以每次都要发脾气。这个人，脾气可真是差啊……后来，活动室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会来了，他要是这样发呆的话，我就只能等着他恢复过来。可是，一个人这么干等着总是很无聊——他如果这样发呆的话，没有个几十分钟是不会好的。”
“那学姐会做些什么事呢？”拉祈彩觉得学姐需要这么一句话来作为承接点，好让她的话能够继续说下去，便配合着她提问了。
“做些什么啊……有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看书，做做作业，或者是看看手机，而有的时候……”说到这儿，学姐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走到英树学长的身后，将双臂环抱在他的脖子上，又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他的头顶，这么弯着腰靠着他，“像这样，做些小小的恶作剧什么的。”
拉祈彩和奥拉里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思。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如果他们两个不在的话，学姐应当会更加满意。她会做更多的小恶作剧，也会做更多的、更大的恶作剧。少女所做的无恶意的恶作剧，想必神明大人也是会原谅的吧？
注意到了两个后辈的眼神，学姐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她慌忙地从英树的身上离开，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姿势也摆得十分端正。她把自己的头埋进了空气里，那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面部的血液的循环而变得有些温暖。
“总……总之……在英树恢复过来之前，你们可以做些其他的事……”学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得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如果不是活动室里这时候只有英树学长敲打键盘的声音的话，学姐的话恐怕会溶解在空气里。
拉祈彩和奥拉里相视一笑。他们对于学姐与学长之间的关系相当感兴趣，而这也足以作为他们留在“观察者协会”里的理由了。毕竟这种带着青春恋爱气息的八卦，没有人是不喜欢的。他们各自都没有带书包，更不可能带作业，想要消遣时间，他们只能做些其他的事。
“那个……学姐，我们这儿有纸吗？如果有笔的话就更好了。”
“笔和纸……有……等下，我去给你们拿……”学姐起身，走到活动室的一角，从那儿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沓纸和两支笔，然后回到座位，把东西给了两人，“给……”
“谢谢学姐。”
拿到了纸和笔的拉祈彩和奥拉里都明白了各自的想法。拉祈彩喜欢写些东西，而奥拉里喜欢画些东西。他们想要幻想出学姐和学长间的故事，用文字和图案把这个记录下来。可以说，这是一种“幻想”，和喷空胡诌差不多一个性质。拉祈彩想写一段青春校园恋爱作品，奥拉里想画几页青春校园恋爱漫画。两人同时动手，都乐在其中。“英树的话，有喜欢的东西吗？”拉祈彩在纸上写下了第一句，连人名也不打算改；奥拉里画好了人物的构图，正打算描线——他所画的，正是刚刚学姐所做出来的动作。坐在他们对面的学姐正祈求着他们忘了刚刚的事，但她并不知道，对面的两个人已经开始了有关于她的创作了。
拉祈彩不一会儿就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对话写好了序章，接着，他开始着手去安排正文。他不打算从两人相遇开始写，而是从社团的现状开始写，打算在日常的故事中穿插些有关过去的回忆。他写了几十分钟，从两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社团活动室里为开头，一直写到了社团里来了两个后生。写到这里，他开始觉得有些写不下去了，但他将自己作为角色代入后，又是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他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奥拉里看，奥拉里“咯咯”地笑起来，说“有趣”奥拉里把画拿给他看，他看见是学姐的那个动作，也“咯咯”的笑起来，拍拍他的肩。
但是热情总是要消散的。他们在互相展示了作品后，便都没有了继续创作的热情，便把各自的作品放在了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起来。奥拉里打开手机，手机的屏幕从暗变到亮，屏幕上的内容由无变至有。
“啊……手机屏幕也是由黑到白的呢……或者说，是光从无到有？”
“你在想那个‘中间态’的问题？”
“突然好像有了点兴趣。”
“是吗。”
奥拉里玩弄着手机。他看着手机的屏幕一下暗下去，一会儿又亮起来，接着又暗下去。他一直重复着这个过程，似乎能够从中获得无限的乐趣。
“你好无聊啊……”拉祈彩把视线从奥拉里的身上移开，低头去看自己手机的屏幕。他学着奥拉里的样子重复了几遍后，便觉得这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便打开软件去看其他东西。他翻了翻软件，发现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打开了聊天软件，点开了奥拉里的头像，打算和他在聊天软件上进行谈话。在他看来，网络聊天是一种更为安全的“纸谈”，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喂，奥拉里。”他发了一句，“你还想继续待在这个社里吗？”
“感觉这个社团发生过一些故事呢……”
“学长和学姐蛮好相处的。”
“（而且有八卦可以看。）”
“就是活动这一块，是不是有点无聊了？”
“你的看法呢？”
“喂，混蛋。”
拉祈彩连着发了许多的消息，可奥拉里却一条都没有回。为什么奥拉里不回复呢？他应该是懂得自己的用意的。
“喂，奥拉里，你看一下你的手机。”他用手肘戳了戳旁边。
但是，拉祈彩什么都没有戳到。明明是挨着坐的，却什么也没有戳到。
“奥拉里？你……”
拉祈彩转头过去，看向奥拉里所在的位置。但是，奥拉里并不在座位上。座位上，只有一套凌乱的校服。校服里，没有奥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