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小时之前我死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把我原本算是幸福的人生轨迹砸得稀碎。

别误会了,我并没有当场去世。而是如下水道受伤的老鼠一样在ICU(重症监护室)中又苟延残喘了些许时日。

大概有五天?六天?还是一周?

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反正结果都是如此,去纠结这些也毫无意义了。

在这之前,我有着和睦的家庭,许多兴趣相投的闺蜜,以及我最珍重的兄长。

但在这之后,有的只是冰冷的导管,浸润着酒精和药剂的纱布,以及断断续续的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然而现在我连这些也没有了,因为我在十二个小时之前死了。

我悬浮于半空中,能够看到脚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裹得像是木乃伊一样的躯体已然浮肿变形,插在胸腔处的导管多的如同漫威电影中的生化战士。

看上去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这已经是很含蓄的说法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令人作呕,我真的很感谢那些这几天一直照顾我的护士小姐们,感谢她们没有吐在我的床边。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刚才。护士过来拔掉了电极,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依旧是一马平川,只不过是再也没有噪耳的机械音了。

另一个护士拿出准备好的白单为我盖上,她们的表情毫无波澜,仿佛死亡对她们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而我,则不由得赞叹道,这就是死吗?

尽显安详,平静到可怕的地步。不仅没有先前所幻想的痛苦,反倒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毫无顾忌地躺在铺着鹅毛被的大床。

这时一个身穿着白色披风的男生出现在眼前,拽着我的胳膊飘到了房间的中央。他胸前抱着一只猫咪,通体雪白额头上印着金色四叶草纹络。

这个男生很么也没有说,默默地伸出右手指向病床。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一群人缓缓地把病床上的那个我推出了病房门,只剩下兄长站在原地,木讷地盯着空荡荡的病床,仿佛是我还在那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哭到身体不停地颤抖。原本在自己面前一直那么坚强的他,现在却无助得像是个女孩子。

之后,父亲过来走了过来,手段有些强硬地将他带了出去。

这下房间中终于空无一人了。

那个男人平淡地说道: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人,咱们长话短说。你也清楚,你已经死了。马上就要去那个世界了,想必对这里还有些留恋。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十二个小时,也就是半天的时间。去看看你最后想看的东西吧。到时候我在这等你。”

说罢他就消失了,连同那只猫。

此时,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是凌晨十二点整。

……

十②:3○,我在停车场中看到了坐在车里包头痛苦的父母,他们一直没有走,因为父亲已经哭地没有力气再去握住方向盘。

凌晨一:4○,我在闺蜜的房间中看到了已然睡去的她,双眼红肿,脸颊上有着明显的泪痕。身旁的手机屏幕依旧亮着,显示着我们曾经的合照。

凌晨三:○○,我在哥哥的房间中看着挂在墙上的我俩的照片,哥哥并不在房间。

凌晨四:3○,我在通讯塔顶部,静待着我能看到的最后一个黎明破晓。微风拂面,顺便思考着我这短暂的一生。

凌晨五:○○,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来到了我的背后,即便是他把脸遮住,光是声音我也能够听出来他就是我哥哥。

他问我:

“不舍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看到我,但现在我并不愿去深究这个问题。

轻微地点了点头,当作无声的回答。

他坐到了我的身边,难掩眼眶中的泪水向我说。

不,应该说是向我央求道:

“既然这样,那就留下来吧,留在我的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答应我,好吗?不要就这么轻易的抛下我们。”

“为什么要这样呢?……哥哥”

“因为,你对我真的太重要了,是我生的意义。没了你,我还不如石沉大海般地陪你死去。”

哥哥张开双臂想要抱住我,但却从我那虚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你不该这么不幸,没有理由这样。上天对你是不公平的,不公平……”

他的嘴唇微颤,看得我心如刀绞。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

因为,这才是处于名为常理的法则里正确的做法。

若是打破,不仅自己会受到天罚,也会连累到他。

随后哥哥走了,无奈而又愤怒地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句“你真傻。”

……

清晨六:2○。我提前回到了病房,那个白衣男生并没有在那里,只是留了一张字条,让我去太平间找他。

清晨六:3○,我来到了太平间,他躲在一袭白帘之后,并不能看到他的身影,只有窸窸窣窣地声响从帘后传来。

意识到我来了之后,他言语有些不清地说道:

“你和他见面了吧?”

“谁?”

“你的那个哥哥啊,他提出要将你留下来了对吧?”

我答应到是。

“明明答应他就能继续轮回世间千秋,赏万物百态。虽魂魄离体,但仍能残存火种。真是个傻孩子。”

他也是说我傻,或许我是真的傻吧。

看着空荡的房间中央,我那已经冰冷的尸体,里面已是空无一物,似脱线的傀儡,又似深渊的冰雕。

我的决定依旧没有改变。

只愿将世间往事化作缕缕丝线绕于手腕,留作纪念。人生百态,皆若乌有。

感谢这世间待我有诚,不想多生余孽。

“正确的抉择,而且若是你现在再后悔的话,也已是无用。毕竟已经晚了啊……”

白帘落幕,男生的身影出现在那。

他满面鲜血,嘴里嚼着什么,显然这就是导致他刚才口齿不清的原因。

嘎唔、嘎唔、嘎唔、嘎唔、嘎唔、嘎唔、嘎唔、嘎唔

他吃的……是人。

“唉?”

身体一动也不能动,眼神无法从他手上抱着的那个圆滚滚的东西离开。

他两手上。

拿着一个刚刚撕扯下来的,人类的头颅。

那幅熟悉的面孔。

正是哥哥……

“若是真的带你走,首先要切断绳索,这是最基本的常理,不是吗?而这家伙,就是拴在你脖子上的,最粗的那根绳索。所以啊,我就帮你解决了一下。”

他脚下,哥哥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一块块的,容易入口的大小。断裂的肋骨像是某种突刺生长的植物一样,七零八散地立在那里。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擦了擦嘴。

冰冷而又平淡地目光投向我这。

“怎么?你不走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