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难得地去到了西城北二路上的一家半地下酒吧,这是我上个月在和某位亲近的女性友人闲逛时的偶然发现。印象中是有招牌立在门口,而且貌似还是用醒目的橘黄色作为底色,但我却仍没有记住这家店的名字。
并不是我记忆不好,只是单纯地,从最根本上并没有去留意罢了。我不是那种对任何陌生事物都能产生强烈好奇心的人,能够勾起我兴趣的,或者说是能让我倾注精力的,只有那些真正和我人生轨迹挂钩的事物。
好比工作、学习、生存以及明日。
但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放空自我,用一日的时间以此来脱离那一成不变的人生轨迹。
这听上去或许有些诡异。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相较于普通人略有不同这一事实,但比起这个,我现在到底是不是“人”这种生物还是个谜,因此我也不好决断自己该不该去看医生。
最重要的是我打心底里厌恶去见那些仅仅凭借三言两语就可以去否决一个人精神甚至是其人格的神经科医生。
即便是去,说不定他们也只会将我引到更不像“人”的方向。
言归正传,我能够有勇气再次踏入酒吧这种场所真的是难以置信。
虽说我是个年轻气盛的二十岁小伙子,但其实是不擅长喝酒,而且对酒吧这种场所也心存阴影。
去年一月一日,我曾被事务所的同事强行拖到某家酒吧去庆祝元旦,然后被灌到天昏地暗,到最后神志不清的我甚至抱着一个陌生的同龄男生吐了他一裤子。据莱娜所说,是她们赔了那个人一千块钱才草草了事。
至于那一千块钱,当然是扣在了我那个月的工资里。
从那之后我就对任何以酒精以及噪耳的环绕立体音为主题的所有场所心生忌惮,就算是去了,也只会坐在沙发的最边缘,倚靠着墙壁低着头刷手机。点单也只会点那种酒精度低到近乎没有的水果鸡尾酒。
那究竟是为什么特意在惬意的今日跑到酒吧的境内呢。去在同来酒吧的人群中寻找心仪的异性对象?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吧。虽说我在十四岁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单身状态,不过却并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不,我现在本身就没有兴趣放在那方面。
这并非出自作为没有伴侣的单身男性的出色的诡辩之言。
不过说出来你们也可能不会去相信,甚至是认为我这是在变本加厉的吹嘘。在外貌长相和心智素养这方面,不论是外人评论还是我自诩,都可以毫不过分地说是出类拔萃。
至于是否相信,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我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我刚才也说了,是为了放空,如同将矿泉水瓶从低部剪开,一滴不剩的放空。
算是一种挑战,也是种试验──既然想要摘得莲子,就要陷入泥潭。为了更好地空自我,我选择了融入到这些和我抱着同样想法的人群中。
放眼望去。
舞池中。
同龄的年轻男女。
徒有躯壳的,舞动着僵硬的四肢的,年轻男女们。
坐在角落里,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为了研究这些跟着音乐节奏毫无意义地甩动身体像是群魔乱舞的人类,他们到底是如何从这种无谓的煽动中得到放空和愉悦。
简直难以捉摸。
甚至比大学里的课程设计题目还要愁人……
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后我悄悄地起身,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溜了出来。
灿烂的阳光和流动的自然风让我感觉仿佛是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安逸恬静,并且沁人心脾的美好世界。
研究失败了,我依旧不清楚舞池中的他们进行这种行为的意义。
因此,我最初的想要放空自我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嘛,但也并非没有任何意义。
也算是告诫了自己不能变成他们那样,变成那样就完蛋了。
而且说不定以后我还会再来到这……在我心灰意冷,找不到任何生活意义的时候,我还会造访这里。因为那时候,看到这些丑陋的空洞的躯壳时我一定会警醒,然后重整旗鼓。
他们是反面教材。
是令人提不起兴趣的存在。
望着这样的人类,我想我绝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就是这么回事吧,现在才刚刚下午四点。距离今天的结束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那么,接下来继续回归正题,回归到放空自我的这个目的上。
现在的我似乎也想通了,既然是放空自我就没必要再去纠结于方法啊、方式啊,诸如此类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怎么都无所谓。
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都没有关系。
只要抱着完全放松的心情,采取符合常理的行动去干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就可以了吗?
这难道不就是放空自我的最简单的方法,何必要像先前那般大费周章。
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先去买个冰激凌。
虽然,是冬天,但是我就是想吃,所以就决定去买。
但就这个时候,一切仿佛都明朗的时候。
我接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那个犹如魔鬼的,不老不死的,怪物一般存在的事务所社长的电话。
“喂,子兰,起床了吗?”
我再次确认了下时间,没错,就是下午四点。
若是正常人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问别人有没有起床这样的问题吗?
还是说这种打招呼方式现在很流行?
“废话,不起来怎么接你电话?”
“我今晚上有个酒会,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你现在在哪呢?”
“西城北二路。”
下意识地回答道。
“知道了,北二路是吧。我现在过去,马上过去,立刻过去,已经到车库了。到了那再给你打电话。”
丢下这样一句斩钉截铁的台词,她就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我丝毫的时间去辩驳,或是拒绝。
这就是她,亚诺社长的一贯作风。
不论相信与否,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着巧合。
看似上天开的玩笑一般的巧合
我现在很后悔,特别后悔。
前天晚上就不该给手机充上话费。
那样的话我现在就不用如此糟心了。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在说最后那句台词之前,挂断电话之前,一句拜托或是请求的言辞都没有。
只要她说一句“拜托了”或是“求求你了”之类的话,说不定我心里多少会有些安慰。
然而,并没有。
若是我没听错的话,她甚至连一个“请”字都没有说。
话虽这么说,我现在反倒有些感谢她这样的举动。
因为这样,我就能够心无愧疚地放她鸽子了。
是的,我要放我顶头上司的鸽子。
毕竟,现在的我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走到下一个街角的冰雪皇后去买一份三十八块钱的撒着曲奇饼干碎末的薄荷巧克力冰激凌。
仅此而已。
再说了,我刚才又没有答应她,不是吗?
……
其实若是刚才我随便想编出个谎言,就好比说我现在不在市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推脱掉这件差事。
然而我却没有那么做。
并非我不会撒谎。
只是单纯的不习惯罢了。
谎言什么的,仿佛并不适合名为洛子兰的我。
……
从店里出来后,我开始想差不多也应该回家了,肚子也饿了。但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作为高中同学的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D016103.1──
在讲述接下来围绕着我所展开的物语之前,我很想先用笔墨去介绍一下这位女生。虽然这么说,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写。
因为我连她名字都叫不出来。
就像是早上起床后在掀起被褥和床单拼命地、不留余力地想要找到另一只袜子一样。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脑海中那名为记忆的抽屉,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名字。
不要误会了,并非我记不起来,甚至连老同学的名字都记不住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绝对!
不可能!
现在的这种情况我更愿意将其归结是海马体短暂性的记忆放空症状,一种正常的精神情况,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过一会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我在心里如此自我麻痹着。
……
但话说回来,有一点异常着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作为一种常见的比喻,人们常常会轻而易举地哼唱出一首歌的曲调和歌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歌名。我现在的情况和这个差不多,表面上好像名字更容易记忆一些,实际上也真是名字更容易记忆,可是在回忆的时候却总是无法想起。
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关于和她的性格,她的喜好,以及和她相识的过去之类的,我全部都记得一清而出。如同百度搜索一样,一下子就能得到清晰而又准确的信息。
就只是名字,仅仅是名字。
这真是太狡猾了,所谓记忆这种东西。
明明是一目了然的矛盾,却又难以察觉到其中的缘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