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尔斯是个异常开朗且话多的人。
约瑟和艾夏第一次被他带走时,确实有被他魁梧的身材吓到了。
他没有头发,头顶光秃秃一片,还残留着一道直至左眼的疤痕。眼珠子是黄色的,警觉的时候会像猫一样竖直瞳孔,平常时候则跟一般人没有区别。不笑的时候凶狠凌厉,笑起来就像只被逗乐的大猫,一下子恐怖的气场全无。上半身几乎没穿什么衣服,只绑了条从左肩至右腰的棉袄,露出他自傲的精壮身材与六块肌。下半身穿着功夫裤。粗壮的脚踝上套了只金属制的圆环,在光线照耀下闪闪发亮。赤足着,但他完全不怕被石头或路上的尖锐物品割伤脚底板,他认为忍受疼痛也是种修行。
所以,徒尔斯直接用他的头把闯入修行地的大只狼形魔物撞飞,并且还能站得直挺挺时,约瑟不小心傻眼了。
「……不能用正常方式对付吗?」约瑟忍不住脱口而出。
「正常方式?」徒尔斯歪一歪脑袋,毫不羞耻地表达他的不理解:「难道刚刚那个不是『正常方式』吗?」
「……」约瑟自己其实也不好说是不是,因为他也没真正杀过半只魔物,体内流淌着「兽性」的血液都被妹妹的圣洁能量压制了,所以遇上危险的时候,他也只能带着艾夏不停逃跑。
「好啦,那只魔物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确认被他撞飞的狼形魔物消失在附近的森林深处,徒尔斯一副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回到约瑟身旁,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巨石上,身后「哗啦哗啦」落下的小型瀑布轻柔地洗涤着约瑟的思绪。
约瑟并不晓得这里是何处。峭壁成上下颠倒的「U」字型,呈半包围式将一块有大大小小石头的圆形空地「搂」在其中,周边则是围绕着清浅的溪流,鱼苗在其中愉快的嬉戏。
耳朵收入的除了水声、风声以外,偶尔还有路过的鸟鸣。每吸一口气,就有清爽的味道,使人精神都不禁振奋起来。
于是,约瑟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可以开始了。」
「好,你站过来吧。」
约瑟有些紧张地靠近了徒尔斯。
其实他没有全然相信眼前魁梧的男人,虽然确实是他救了他们兄妹俩,但是「救」这种事情谁都做得出来的,毕竟这是外表上的行为,可是救人的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约瑟是相信米格不会把他交给会伤害他的人,但他并没有完全贴近徒尔斯,仍然保持一点距离,不过还是可以从中接过被徒尔斯捏成一颗球状的雷电。
约瑟也是第一次看到雷电原来可以被自由改变形状。
「这颗雷电球可以在封印魔兽之种上发挥很好的效用。」徒尔斯唤回看得出神的约瑟:「你……要试试吗?」
约瑟一语不发,直接五指将这颗雷电球拿了起来,忍受短暂的麻痹感,一口将其吞了下去。
徒尔斯很是惊讶,他以为约瑟会再犹豫一阵子呢,结果竟表现出在他意料之外的男子汉。
约瑟将雷电球吞下去后,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就只是将双眼闭得紧紧,五官不自觉扭曲。
徒尔斯忍不住紧张起来了:「小约瑟,你还好吗?如果不舒服的话要跟叔叔说哦!」
「我……很好。」约瑟的语气非常不确定,神情表现方面也看不出他很好。「只是……有点……呜!」
他忽然捧住肚子蹲了下去,浑身上下窜出诡异的黑色电流,霹哩啪啦的声响几乎盖过周围的水声与风声,如今只剩下电流试图要破坏一切的挣扎,以及约瑟想要压制失控能量的呻吟。
不行……不可以!
约瑟简直痛得飙出了生理泪。
就是为了要抑制魔兽之种的增长,我才跟着徒尔斯叔叔来此修炼的,如果到这里就失败的话……
「没事的,约瑟,来,跟着我!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
徒尔斯的安抚一开始起到很好的作用,但魔兽之种就像是不喜欢突然有个强大的力量压制它,因此拚命把入侵的雷电能量排出在外,加上魔兽之种本身的黑暗能量,将纯粹的银色闪电染成堕落般的黑。
下一秒,这些暗黑的雷电爆炸性的扩散出去。首当其冲的徒尔斯被震飞到身后的巨石上,力道之大也把巨石撞出了蜘蛛网般的裂痕。
光头男子有一瞬间的晕厥,但幸好他平常有在锻炼身体,这一撞倒是没让他彻底晕过去,不然就无法在约瑟进行第二波攻击的时候,紧急翻滚闪开。
「约瑟!」
徒尔斯在狂暴闪电之中试图呼喊银白发小男孩的名字,但他的喊声彻底淹没在霹哩啪啦的吵杂声浪之中,因此他不确定把自己缩成一颗球的约瑟有没有听见,只知道他必须也用自己闪电抵挡一股劲儿轰来的敌意,不然死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不是挺丢脸的吗?
只是一味的防守无法让事情有所变化,脑袋便在此时跳出某个想法。徒尔斯先是为这想法惊喜了一下,但也很快意识到这样子很可能给约瑟带来危险,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已经牵扯到双方交战了,万一不小心误伤约瑟的话……
他似乎可以想象到自己被米格吊打的画面了。
徒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凛。
就豁出去吧,结果究竟如何再说了!
徒尔斯的光头上突然出现十字型的蓝色线条,此线条炸出同色的光芒,徒尔斯的眼睛也跟着冒出炽烈的光芒。他的双掌迸发出强烈的闪电,威力大得远远胜过于只是为了反抗而形成的暗雷保护网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约瑟吃力地抬起头来,结果就看到徒尔斯浑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场!
「魔兽之种啊,吃下我这招吧,『十字的龙雷』!」
当头顶上刻着十字图样的龙状强雷撕咬过来时,约瑟的脑海只剩下空白的画面,以及眼前亮晃晃的刺眼蓝光……
轰隆──
约瑟的所在地被硬生生炸出了一个焦黑的大坑洞。
徒尔斯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把大肆破坏的强雷收了起来。
他的眼睛倏然闭上、睁开。
露出冷冷的笑意。
徒尔斯朝着仍然冒烟的大坑洞走了过去,想要快点确认自己做成的成果如何。
然后,他看见了倒在大坑洞中的娇小身影。
一只,浑身焦黑的布偶。
「什……!?」
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他听见不远处的草丛传来动静,一颗显眼的银白色头往森林深处跑了过去。
徒尔斯忍不住赞叹约瑟竟然有办法在力量被封印途中行动,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脚程太慢了。
徒尔斯一脸轻松地追上了约瑟,甚至还超过他、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男孩身上有伤,看到徒尔斯这么快就追到自己跟前,蓝色眼睛瞪得大大的,吓得赶紧刹住了步伐,来不及转身就被徒尔斯一把抓住了手臂。
光头大汉满脸怒意,神情阴险无比,对着约瑟凶狠地问道:
「你为什么有办法逃得掉?那个布偶不是你带出来的吧?说,帮助你的人是谁?」
约瑟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落在身体内的雷电痛得使他一时语塞,只在剧痛过去以后勉强说出一个字:
「火……」
「火?」
「……!」
约瑟又因疼痛说不出话来,这让徒尔斯更加不耐烦了,但用雷电再电他一次也只会造成反效果。说到底他也不是只折磨弱者的懦夫,只是听从日之戒的命令趁机杀掉约瑟而已,所以才会在刚刚释出威力强大的电流,想让约瑟可以不痛苦的死去,没想到半路被人搅局了。
约瑟提到了「火」这个字。
难道……是那个人?
「九戒的雷,你好。」
徒尔斯动作一气呵成,转身、瞄准、射出,强雷直接轰向了在他眼前只出现一秒钟的红色身影,原先还站立着人的地方顿时炸出浓浓白烟,也不知那个人究竟怎么样了,但徒尔斯的举动彻底惹毛了约瑟。
他一口咬向了徒尔斯的手腕,结果这人的身材的确跟看上去的一样,不只身材精壮如石,咬下去也有在咬一块石头的错觉,反倒是约瑟落于下风,徒尔斯大手一辉,轻轻松松就把他甩飞出去。
「!」
约瑟强忍下因为害怕而大声尖叫的冲动。或许是怕远方的妹妹会感应到他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身为哥哥有着必须守护的对象,所以学会在恐惧中忍耐并冷静下来,这在逃亡的课题上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他相信那道守护他的火焰之光,会再次展现布偶替身术的奇迹!
「我知道了,搅局的是费伦的人吧?我倒想看看那个人有没有办法接下我这一招!」
说着,徒尔斯浑身上下就炸出灿亮的电光,握上了拳头,并让炸出来的电光通通汇聚于拳头之上,狰狞一笑,毫不留情朝着约瑟打了下去──
然后他被人一掌拍晕了后脑勺,像石头般硬实的身躯直接九十度落地,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凹坑。
摔落下来的约瑟则是被人接在了怀中。尽管害怕着,他还是鼓起勇气将双眼睁开,结果看见对他微笑的绝美容颜。佩戴着火焰样式皇冠的红色长卷发柔软得发亮,颈項圈着镶有黄色宝石的项圈,并以特殊的字体写成类似「三」的数字。
对于这个人,约瑟有很多话要说,但她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就这样沉沉睡去了。
女人宠溺地将自己的脸贴上了约瑟,眼睛则是看着面前穿着华丽的短发男子踢了踢徒尔斯,确认他已经昏过去了,这才缓步走回女人身边,看到她彻底表现出约瑟是自己孩子的一面了。
红色短发的男子无言地看着她,却听到她问了一句: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徒尔斯醒来不会发现是你吧?」
「不会,他心思单纯,除了容易被控制以外,醒过来以后根本不会记得发生什么事。」男子特别有自信地说着,尽管他神情表现上是波澜不惊。「接下来只要再得到那名小女孩就行了,我相信三王子已经准备好了?」
「是,我儿已在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还有?」
「适时跟那名小女孩打好关系。」
「很好。」红发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
徒尔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他差点吃下一口泥土,赶紧全吐了出来,然后就感觉到自己后脑勺疼痛难耐,似乎被人用铁棒狠狠敲晕了。
四眼望去,尽是高大的树林,以及贯穿其中的灌木丛,没有半只活跃的小动物身影。细小的雪花缓缓飘落下来,将翠绿的世界渐渐染上糖霜,看起来异常可口。
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难道他梦游的老毛病又犯了?还以为米格已经替他治疗好这症状了呢。
徒尔斯感到疑惑不解,却没有觉得丢失了什么,默默回家补眠去了。
※
两人回宫以后,红发男子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他认为一切都很完美,只要三王子能一直跟他配合下去,这个计划不会有任何纰漏,因为所有发展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
唯一可能产生变异的因素,取决于最近动作有些不寻常的五王子了。虽然他都有派人跟监,可是五王子身旁的女仆太过敏锐,总是带着五王子绕道而行,他的人从未跟过全程。
这名女仆吵闹归吵闹,实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看来,只有他亲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