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诺终于看到好久不见的时钟群了。
不止天上在飘,就连迪诺身下也是满满的时钟,表面光亮平滑,躺着还挺舒服的,虽然久了确实会有那么点腰酸背痛。
迪诺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全身上下一点伤也没有,而且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就好像自己是被羽毛做成的。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吧,所以才会什么伤势也没有。
说到做梦,迪诺这次是以有点丢脸的方式入梦的,因为他居然疏忽了雷欧的巨刀可能蕴藏着大量雷电,毕竟也要防止巨刀被主人以外的人使用啊。
……等等泰姆如果问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想办法转移话题吧。
「小子,你这次干得很好。」上次把迪诺强制驱逐梦境的银白发男子又来到他面前,以一种像是在跟客人说话的语气道,至少没有像初见时那么粗鲁地把他赶走:「多亏了泪之结晶,泰姆有逐渐复苏的迹象。虽然他还在沉睡着,不过不像先前那样毫无反应,所以你只要再继续努力的话,泰姆不出几日就能完全醒过来了。」
「……我好久没来这里了。」迪诺说,顿时觉得有些感伤。「我还以为泰姆再也不想见我了,毕竟我是这么弱小的一个人,就连时间之力都无法发挥完全……或许雷欧说得对吧,我太弱小了所以泰姆才会遗弃我、才会这么晚跟我相见。如果我的离开可以带给他益处,那我就……」
「……」
穿着燕尾服的银白发男子一把将迪诺从地上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带着他往更深处走去。
「咦咦咦?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迪诺有些意外银白发男子这次竟然没有把他轰走,而且还迫不及待想带他去什么地方,难道泪之结晶真的让银白发男子对他完全改观了?
说起来,这名男子是谁啊,每个人不是只被允许与一位神签订契约吗?
难道自己……是特别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迪诺吓得赶紧甩了甩脑袋。
他这么差劲的傢伙怎么可能是特别的嘛!
能够成为泰姆的儿子已经是天下的福气了,就算哪一天泰姆嫌自己不好,又一次把他当做孤儿抛弃,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没了时间的力量自己真的就只是处处挨打的对象罢了,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担心给泰姆带来极大的危险与麻烦。
可是……
泰姆在被丧神化期间,忍受极大痛苦的同时,心里也惦记着他,甚至最后还想触碰他这个「儿子」。
或许泰姆比他想得还要更……
「不要擅自胡思乱想。」银白发男子似乎知道迪诺在想什么,以警告的口吻说:「事情真正的样貌很少是表面看见的那样,即是眼见亦不能为凭,何况是难以捉摸的心思意念?如果泰姆不愿意见你,甚至对你没有任何顾念的话,他也就不会在被丧神化的时候,为了保护你还得忍受被损坏的时钟侵蚀的痛苦。」
尽管银白发男子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听懂的迪诺却也松了一大口气。
是啊,泰姆根本没必要为自己那样做的,他大可以直接牺牲人类儿子来换个周全,可是他并没有让那种事情发生。
「我们到了。」
就在迪诺兀自感动着泰姆对于自己的亲情时,身旁的银白发男子突然说道。
迪诺一愣,感觉原本牵住自己的手放开了,转而竖起纤长的食指指向眼前的画面。
「泰姆就在那里。」他说,语调严厉,就像是在命令人:「今日,我允许你去探望他。」
这个「允许」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了,就好像不能吃海鲜的人被告知可以吃一样,足以让人像个痴呆似的傻站在原地,迪诺只差没有流下口水了。
他战战兢兢地,顺着银白发男子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里,只有一张床。
这张床虽然不华丽,但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丝质布幔像瀑布一样自顶处垂挂下来,分岔成两边,因此在丝质布幔遮罩下的躺在床上的人,身影就显得若隐若现,呈现出了神秘飘渺的美感。床是圆形的,在床的边缘摆上满满的时钟,跟迪诺初次与这张床见面时,多了这样的变化。
躺在这些时钟当中的人倒是没有变,一样丰沛的蓝色卷发,面容上照着光,但不像第一次见到是那种完全看不清五官的强光,因此迪诺接近他时,心脏交杂紧张与兴奋的狂跳。
泰姆拥有一张出乎迪诺意料的绝美容颜。
这种「绝美」,即使翻遍书籍词汇想要去形容,却总觉得人类发明出赞叹美貌的词都太过低俗了,仿佛说出来都像是在贬低泰姆的美,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还有对这样的美貌产生浓厚的爱怜之情。
然而,这样一个美人,不仅头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颈项、胸口、腹部、左大腿与右小脚,亦是被缠绕的绷带破坏了美感,甚至透着些微的红色,伤势看起来甚为严重。
迪诺简直不敢想象泰姆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都面临了什么,只知道被丧神化期间泰姆亦受到不小的伤害,可是不是都在他成功将泰姆解救出来后有趋缓的迹象吗?难道在这之后泰姆又遭到他不晓得的力量攻击?
迪诺想着想着,自己的手就捏紧了同样缠着绷带的泰姆的手。
冰冷至极。
他吓得差点就放开了。
「不必担心,泰姆的伤势已经没有先前严重了。」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银白发男子说道,两只手上这次多了一组茶具,冒着蒸汽的茶壶透出柑橘的香气,清新柔和,顺道舒缓了迪诺焦虑不安的心绪。「红色并非血,只是我用来记录泰姆身体变化的颜料而已。颜色愈深,代表泰姆状况愈糟,反之,就不必太过担心。」
「可是爸……泰姆的手好冷,我记得他第一次触碰我时,是温暖的……」差点在疑似注重礼节的男子面前说错话的迪诺脸上晃过紧张,只得赶紧将男子的注意力导引至其他事情上:「你确定他真的没事吗?」
银白发男子忽然放开了茶壶与茶杯,吓得迪诺反射性要去接,却发现茶壶与茶杯停在半空中,似是被施展了定格魔法。
迪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银白发男子和泰姆身上。
男子伸手轻轻覆住了泰姆的额头,浅尝辄止,并未在额头上停留太久,整个表现得很小心翼翼,就怕弄痛或是吵醒熟睡的泰姆。
探完额头,男子又去量了量泰姆的脉搏,就像在帮一个普通人类检查身体状况──原来神祗的器官跟人类其实差不多吗?
「嗯。」银白发男子发出不明意义的应声,双眼还是盯着泰姆,但他的话是针对迪诺回复的:「没什么大碍,可能泰姆刚刚吸收了泪之结晶,此结晶又是属于比较寒性的,所以才会让泰姆的手有冰冷的感觉,此乃正常现象。」
「没什么事就好……」迪诺说,胸口的大石总算放下来了:「对了,我、我其实是被电晕的,结果一晕倒就跟泰姆存在的空间联系上,这样我在现实当中施放的时间暂停会因此取消吗?」
「会。」男子答得畅快。
「咦咦!那、那我肉体现在不就被……」迪诺焦急地说道:「让我醒过来吧,我会被那名喜欢欺负弱小的雷霆骑士打死的!」
「不用担心,因为你是泰姆的孩子,所以身体能够承受的伤势比一般人要强,短时间内死不了的。」银白发男子指尖一勾,将停驻在半空中的茶壶还有茶杯又落回他的手上,慢条斯理地将壶中的柑橘茶倒入杯中,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仍窜着温暖的烟气。「先喝茶吧,你好不容易跟泰姆碰上面了,不打算多看看他?」
「……」
的确,丧神化事件后,他已经很久没跟泰姆见上面了,而且还是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
虽然他仍不清楚这名银白发男子是谁,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待在时之间,可是他比他还要了解泰姆的真实情况,而且说出的话总让迪诺忍不住会去相信他,甚至无法拒绝男子向他递出的柑橘茶,就好像其中亦隐藏了无声的指令,实力比他弱小的迪诺只能乖乖顺服。
「谢谢……」
反正迪诺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人打伤了,顶多再睡个几天嘛,而且搞不好克里斯已经想到办法闯进仓库救他了。
既然短时间内不会死的话,在这里待一阵子又有何妨呢?
不过,狄亚斯似乎也被雷欧打伤了呢,希望他没事才好……
※
狄亚斯从昏迷中惊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看见由上往下看着他的白发少女,红色的大眼睛盈满泪光与不安,不过不安的表现在看见狄亚斯睁开眼睛后消失了。
「谢天谢地,你没事!」伊莲赶紧将狄亚斯搀扶起来,他的身体还有些痛楚,但比起雷欧释放大量电流一举将他电晕,这个痛楚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在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会死呢。
「攻击我们的那傢伙是怎么回事啊?」狄亚斯按住发疼的额头,努力回想仅出现在他面前几秒钟的士兵。「下手毫不手软的……该不会是千回冒险团的人吧?」
「很不幸地,这个答案就是你想的这样。」伊莲叹了一口气,表情阴郁:「主谋是沙勒曼推进组织的首领,他的实力并不强,小里三两下就制服他了,我们正打算将他交给米格请他做后续处理,但……」伊莲的停顿让狄亚斯特别紧张,不过金发少年没有催促她,尽力维持冷静听她继续说道:「他请来一名士兵,这士兵就是千回冒险团实力数一数二的雷霆骑士──雷欧。他的身份是小里告诉我的,还告诉我雷欧将迪诺关在一间小仓库,并用雷电做了阻隔网,防止我们闯进去破坏他的计划。」
「妳的意思是……!」狄亚斯马上就明白了,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克里斯难道对雷电网束手无策吗?他的箭不是可以直接造成巨大的破坏?」
「但是也会波及到迪诺的,毕竟小里也难以控制自身魔力,万一强行将仓库炸开一个洞,迪诺恐怕也会……」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狄亚斯又急又怒:「克里斯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找他!」
「等、等一下啦,你的态度过于强硬的话小里会不高兴的哦!」
狄亚斯才不管克里斯会不会不高兴,他现在只知道迪诺这次真的会死,毕竟雷欧除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他之外,攻击自己也毫无怜悯二字,仿佛已经杀人杀到一个没有感情的境地了,所有敌人在他眼里就只是可以大肆破坏的玩具。
如果雷欧确实是千回冒险团的人,那他对付迪诺时的杀意一定比对付狄亚斯时要高。
狄亚斯都有可能死亡的错觉了,迪诺不就比他更……
所以比起克里斯的心情,狄亚斯比较在意的是迪诺的安危啊!
他用了追踪魔法很快找到了克里斯,发现他就站在一座小型的仓库前,仓库表面隐隐约约流窜着电流,里头似乎还有一些「咚咚咚」的声响,但是外头的人完全无法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担心到快要爆炸的狄亚斯冲到克里斯身旁,大胆向他要求:
「直接把仓库破坏掉啊,你还愣着干嘛?」
其实手脚被绑住的沙勒曼也在附近,而且鼻青脸肿的,就是被克里斯打的,所以沙勒曼非常佩服狄亚斯居然敢以这种口气要求克里斯,但是他实在没心情看接下来的发展,闭上眼睛睡去了。
克里斯目前还算是冷静,所以淡淡地回应着狄亚斯:「会死。」
「啊?你是说迪诺会死吗?既然如此就快点……」
克里斯摇了摇头:「是他。」
没有伯特这个翻译机在,狄亚斯实在不晓得克里斯在说些什么。
心急如焚的他,也没有那个胆子直接去抢克里斯手上有些破烂的弓,而且他也不确定这把弓能不能回应自己的呼唤变成华丽的长弓,好像只有在这个状态下攻击力才能有显著的提升。
但,不晓得是不是克里斯反应冷淡的关系,狄亚斯焦急的气焰亦受到他的感化冷却了下来,他竟开始期待克里斯所说的「他」是谁了。
或许……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