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拥有一头乌黑得宛如黑暗的长发,就跟这些受逼迫的木精灵们一样,这头长发杂乱无光,好似许久未经适当的对待了。她的外貌长得还算是清秀,大大的黑色眼睛、薄薄的又显苍白的嘴唇,但是皮肤宛如刚死去不久的人惨白。身材娇小瘦弱,看得出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常三餐了,不过面对一群陌生人,小女孩脸上半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面无表情到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关她事的样子。

即便面对充满敌意的克里斯的瞪视,小女孩依然表现得波澜不惊,甚至直接开口问道:「有毒药可以吃吗?」

「毒、毒药!?」狄亚斯震惊的喊声打破现场诡异的沉寂:「这里怎么可能有毒药?而且毒药怎么能吃?」

「很毒的毒药听说能瞬间取走别人的性命。」小女孩照样面无表情地说着让众人傻眼的话:「我已经没那资格活在这世上了,所以请给我……」

狄亚斯一把扑上前去抱起小女孩,她也乖乖地靠在狄亚斯怀里没有挣扎,甚至还在他耳边问道:「你是要把我带去肢解吗?」

「谁会把妳带去肢解!不要这么负面啦。」狄亚斯真想不到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关于「死」的想法?总而言之,身为喜欢小孩子的他,一定要尽全力让负能量爆棚的小女孩变得光明正向,这是他目前唯一要做到的使命!「我带她去河边洗漱一下,顺便摘几个能吃的果实给她。克里斯,这些木精灵能先拜托你吗?」

褐发少年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讨厌狄亚斯的命令,还是在挣扎该不该服从伯特以外的人,但是看着银发少年闪烁坚毅光辉的金色眼眸,克里斯勉强点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嗯。」

「谢啦!」然后狄亚斯就带着小女孩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女孩不晓得把她抱在怀中的少年为什么要救她?

她被母亲遗弃、被父亲弃绝、被整个家族关在冰冷而又昏暗的地牢内,每天跟她说话的只有那位神灵。虽然不是每时每刻,但那位神灵的声音成为了小女孩还活着的证明,只是现在她对于「活着」的意义,只剩下一片茫然。这样的奥秘,她实在是测不透。

神灵自从她踏上了旅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了。偶尔会冒出几句「这里空气真差」、「死鱼的肉也挺美味」或是「气息随时收一收」等等,但是等到她完全把「气息」完全收回去了以后,神灵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了。

这下子,她彻底成为孤单一人。

绝望的思想日益啃食着她的心,把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小女孩一路拖进绝望的深渊。

失魂落魄的她,遇上了狄亚斯他们,还被银发金眸的少年救了。

不,或许这名少年真要把自己肢解?

抱着这样小小的期待,小女孩跟着狄亚斯来到河边。

河水很清澈,尽管现在黑夜环绕,仍能清楚看到映照在水面上的月亮──缺了一角的月亮。

河提上有点点绿光纷飞,小女孩看着这些活泼的绿色光点,被无望填满的心灵似乎有那么一根弦被触动了。

「在吃饭前,我们先洗澡吧。」

狄亚斯小心翼翼把小女孩放到草皮上,问她:「那个……妳可以自己脱衣服吗?」

黑发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歪歪脑袋。

……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脱衣服,这个样子……」狄亚斯只好做出脱衣服的示范,把袍子的外衣脱掉,留下衬衣,然后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依然动也不动。

狄亚斯扶住额头,感到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

这大概也是上天赐予他的考验吧?希望这附近不要有人经过啊。

「那、那我帮妳脱衣服好吗?」

小女孩还是不为所动。

狄亚斯只好当做小女孩听不懂他的话了,反正这名小女孩也给了他很奇妙的感觉,搞不好她是披着人皮的小型魔兽呢?狄亚斯曾经听迪诺提过,魔兽们有分大小,但各个都有思想,所以哪天遇上人形魔兽也不足为奇,只要对方不要把自己一口吃了就行。

狄亚斯携着小女孩不会吃了自己的希望,将她身上破旧且单薄的白色连身裙脱了下来。

然后迅速抱着小女孩跨入河流之中,让她短短的腿先探探河水的温度,看到她缩了一下脚。

「很冰吗?」

「嗯。」

「那我们慢慢来哦。」

小女孩听话地把自己的脚慢慢放入水中。幸好这条河水也不深,深度只到小女孩大腿的一半而已,所以当她完全坐在水中,并且抱住自己的双腿缩起身子时,还有一半的身躯露在水面之上。

「很冷。」小女孩说,接着打了一个喷涕。

「忍着点吧,很快就好了,我只是要帮妳洗一下头发……」

「你是要把我冻住了以后再把我肢解吗?」

「……」无言的狄亚斯翻了一个白眼,继续把水泼到小女孩凌乱的黑发上,然后开始清理一些污垢。「妳为什么会觉得我带妳来这里就是要把妳杀掉啊?话说回来,年纪这么小的妳怎么会在森林流浪?妳爸妈呢?」

「妈妈不要我了,她认为我是没心的怪物。」小女孩说,看着几只小鱼儿在自己腿缝间游来游去。「爸爸说我是个缺陷品,也把我丢了,整个阿克托利家的人都认为我是污点,把我关进大牢……除了偶尔冒出来的声音,我几乎没跟人类说过话,所以……」

「这跟妳希望去死有什么关系吗?」狄亚斯打断了她,并且惊讶于她的头发虽然凌乱不堪,但其实没什么污垢,不像衣服那样给人好几天没洗澡的感觉,而且刚刚抱小女孩的时候其实还闻到些许清香。

或许这名小女孩的来历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简单?

「那个声音消失了。」小女孩说,迅速把一只鱼苗抓了起来,看着牠在自己手心上挣扎。「我觉得,全世界都放弃了我,而且还有人想要杀我。与其给自己希望,不如先给自己绝望预备预备。」

「是谁想要追杀妳呢?」狄亚斯继续问,看着小女孩把鱼苗重新放回河里。

「……」一阵冗长的沉默,她说:「你们。」

这下换狄亚斯呆住了。

「咦?我、我们?我们是指……」

「所有讨厌那股力量的人,都会追杀我。」小女孩继续平静的说,仿佛她在说着虚构的恐怖故事。「等你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后,你就不会这么温和地帮我洗澡了。」

狄亚斯搓着小女孩的头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搓揉:「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杀妳,毕竟谁也无法决定出生在哪个家庭,对吧?杀一个无辜的孩子,至少我是做不到啦。」

「但是喜欢我力量的人,就会来杀你们。」小女孩又用平静的方式说,这还是狄亚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方式威胁别人:「而且那些人非常强大,所以还是在那些人找上我之前,把我杀了吧,我不想牵连你们。」

狄亚斯闭上了眼睛。

他在仔细听着周遭树木、小花、小草以及河流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什么单纯的「沙沙声」或是「哗啦哗啦」声,而是大自然的「轻声细语」。

自从狄亚斯受到木精灵的诅咒并且经过玛濛旅店以及米格的改造后,他可以听得懂来自大自然的声音,尤其树木的低语更是清晰完整。

『女孩是罪神之女,拥有恶毒的虚无之力……但她不坏,坏的是罪神,祂们已经计划把女孩抓回去……新生的木精灵哦,务必小心……」

狄亚斯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眼前的黑发小女孩仰头望着自己,无光的大眼就这么专注地盯着,问道:「知道了?」

银发少年点了点头。

「还杀不杀我?」

「不杀。」

「……没关系,反正我们两方都有机会被杀。」小女孩将头转开,继续盯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我就等到那时候吧。」

「七英雄们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狄亚斯试图跟小女孩打气:「他们曾经可是打败过罪神!虽然现在的七英雄魔力大不如前,可是如果等他们攛够泪之结晶,并且让他们的契约神能力回归,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所以,试着相信他们好吗?不要那么快放弃……」

「太单纯了。」小女孩说:「在这之前,你们都会死在罪神手中。」

狄亚斯准备要再劝勉她几句,克里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巴贝西坦?」

小女孩颤了一下身子,狄亚斯隐约从她身上嗅到恐惧的气息,但是很快消散了。

「妳的……」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小女孩严厉的说,很快又表现出消极:「算了,说不说都会死,我只希望你的胆量对得上你的实力。」

「交手过。」克里斯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莉米亚,在莉米亚之后的则是一大群木精灵们,大部份都可以站起来走动了,只有几名还躺在以树枝建造的移动式床上。「可以。」

「嗯……你跟他们有些相似的气息……」小女孩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眯上眼睛:「好吧,既然碰上你们,我就在这里等死吧。」

「就跟妳说不会死了!」狄亚斯一把将小女孩从水里拉了起来,强迫她转身面对自己:「相信我,就算我无法保护好妳,克里斯一定可以,而我也会尽上全力做好我该做的!不要这么快放弃,好吗?」

小女孩看着银发少年的金色眼眸,思考了一下。

「嗯。」她说:「如果情况不对劲,请你务必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放心吧。」狄亚斯笑了起来:「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把小女孩──蕾莎从河中带到草皮上后,狄亚斯从莉米亚那里借来了毛巾,帮她擦拭湿溽的头发以及身体,顺便问道:「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怎么回事?血神杀来了吗?」

「不,我们反倒是受到了恩格奎斯城的人们帮助……那里虽然有亚尔萨威特的精灵卫兵驻守,而他们的确也不喜欢我们这些木精灵,但是我想他们不会对老弱残兵见死不救吧?」

「这个我无法保证,毕竟我认识的精灵没半个……呃,半精灵算吗?」

莉米亚叹了一口气:「总之,只能拜托他们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