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笼罩住他视野的一片猩红退去。
他感觉自己正抱着软绵绵的娇小身躯,而对方不动声色地举起了手臂,张开小小的手掌,直接徒手迎上了朝着他俩射过来的红色光束。
红色光束就像是害怕蕾莎张开的手掌,竟自动分割成两半朝着狄亚斯与她周围的地面炸了下去,掀起阵阵尘烟。
红色光束被分割成两半后,无形的力量继续朝着停留在高空的克里斯轰了过去;但是这股力量在伤害到克里斯之前,蕾莎的手迅速一握,把力量彻底挪去,因此克里斯只感受到一道微弱的风碰上了自己的鼻尖。
周围一平静下来,狄亚斯连忙转身,抬头望向高空的克里斯,看到他仍然毫发无伤地持着透明的长弓锁定住蕾莎与狄亚斯,只是似乎多了一分警惕,不然打起架来跟野兽没有两样的克里斯怎么可能给他们喘口气的时间?
然后……
「蕾莎,妳刚刚出手了,是吗?」狄亚斯有些紧张地跟黑发小女孩确认,黑发小女孩做出的反应是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站在离他有一公尺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看不下去了,狄亚斯哥哥好弱,日后真的可以杀掉我吗?」
「那是因为我把魔力几乎都借给克里斯了……不对,我不是说过不会杀妳的吗?」
「你是杀不了吧?」蕾莎严厉地说着,狄亚斯差点滑倒在地,觉得蕾莎年纪虽然还小但说话挺一针见血的啊。「我可是被罪神称为『少主』的人哦,所以我应该挺厉害的?难怪我死不了……总之,你们让我发现这世界不仅是美丽的世界,有时候还会有出乎意料的发展,倒是挺有趣的……从监牢里出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所、所以,妳打算要……」
蕾莎瞥了一眼修,这名罪神青年原本还打算站在一旁看戏,结果这一瞥让他紧张起来了,连忙单膝跪下。
「万万不可,少主!您尊贵的力量怎么可以为奸人所用?您应该要在虚无大人的伟业上推进一把,而不是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我做什么事为何都得遵循你的意见?」蕾莎这么回应着修,狄亚斯也被吓了一跳,不知蕾莎是仗着修称她是「少主」这事上趁机带着应有的威严,还是蕾莎的实力确实在修之上才敢以这种语气说话?狄亚斯不确定是哪方面,只知道现在的蕾莎帅气的不得了。「你说我是少主,还跟什么虚无有关系,但我不承认这两条。对我来说,蕾莎就是蕾莎,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身份,也跟任何一人毫无关系,因为我曾经被世界抛弃过一次,是蕾莎愿意再度寻回世界。所以,蕾莎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阻止她或允许她应该怎么做。」
「少主说得句句都是道理,但是虚无大人命令我……」
「我现在不想理你。」蕾莎直接打断了修,朝着克里斯的方向大胆走了过去。「正事等等再谈,我现在心情好,想玩一会儿。」
狄亚斯这次就没有试图阻止蕾莎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已经没有什么好让他担心的了。
能够不动声色,且凭一只手就挡下克里斯强力袭击的人,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去「送死」?
他现在反倒希望有一个人能把克里斯「唤醒」,因为久久未罪神化的他铁定是难以控制自己理智的,再这么放任下去还不得把整座森林炸光吗?
森林一旦被炸光,别说是原本就住在这片林子里的小型魔物和小动物了,木精灵们悲伤的情绪还有肉体的疼痛也得更上一层楼,搞不好还会因此夺去伤重的木精灵们性命!
所以,只要蕾莎不真正取走克里斯的生命,狄亚斯让她放手一搏。
「没想到,带回少主的过程居然有这么多的拦阻,我大意了。」
说话的修让狄亚斯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在此。
他不假思索挡住修的去路,不让他插手蕾莎与克里斯之间的事。
狄亚斯的魔力槽有回复那么一些些,但仍不足以跟罪神抗衡。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就算狄亚斯现在有足够的魔力,还是没办法跟罪神打得不相上下。
结论,狄亚斯现在挡住修的去路,是真正的「送死」。
但他已别无选择了。
「嗯?你是认真的吗?」修的红眼睛里晃过一瞬的惊讶,可能他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魔力几乎全空的弱者拦下来吧?「我现在赤手空拳就可以杀死你,不要让我浪费时间在你身上,虚无大人可是不耐久候。」
「那就让她久候吧,我倒要看看我能浪费你多少时间?」狄亚斯并不打算退让,反正他不是被修杀死,就是吃下来自克里斯的攻击,两方都无法有个好结果,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在自己的性命以及克里斯的性命上择一出来了。「蕾莎刚刚也说了,她凭什么听你的?结果你现在想趁蕾莎压制克里斯的时候来个渔翁得利吗?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卑鄙的罪神!」
「反正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做都没有关系吧?」修没有丝毫犹豫的说了,看来他承认自己不仅卑鄙而且还不知羞耻。「说到底,如果我不卑鄙,我还能是罪神?而且,卑鄙的性质只有我们罪神才有吗?你不也是?你敢百分之百肯定让少主对付克里斯没有你的存心?」
「我……」
狄亚斯没有想到他的批评被一棒打回来了,而且他竟也无话可说。
是啊,在让蕾莎负责对付克里斯的事上,自己的存心不也挺卑鄙的吗?他这么做跟罪神又有什么差别呢?
克里斯是他的伙伴,他竟希望蕾莎帮上一把,将克里斯失控的理智唤回。然而,克里斯第一个攻击的对象就是蕾莎,不是那种无差别的攻击,所以克里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存有一丝理智的?
那他也不该攻击蕾莎,而是修才对呀!
尽管有些事情还不明白,狄亚斯至少知道自己目前必须做些什么了。
他要面对的并不是修,而是克里斯。
克里斯虽然被迫罪神化,但他还是存有一丝理智的,不然大可以趁着众人松懈的时候发动大规模的破坏。
狄亚斯是怎么知道克里斯还存有理智的?原因就在于克里斯手里虽然举着弓,甚至也把弓弦拉扯到极限,但他就是没有射出任何以光束替代成的箭矢。他的手臂出现颤抖的迹象,说明克里斯身为嗜杀罪神的本能,以及认识地面上人们的理智在互相拉扯,而他的理智是希望可以战胜身为罪神的本能。
只能说,伯特把他调教的特别成功,不然狄亚斯他们身上早就成蜂窝了。
冒着背部直接袒露给修的风险,狄亚斯爽快地转过身去,强迫自己绝不能慢下步伐,而且必须挺直背脊,看上去特别有自信、有风光,一点儿也不怕随时会放出箭矢把自己打成蜂窝的克里斯。
因为他相信他。
就像伯特永远相信着克里斯。
「蕾莎,克里斯交给我吧。」狄亚斯一把按住蕾莎的肩膀。
黑发小女孩愣了愣,抬头看到金发少年不知为何有着准备舍弃一切的决心。
「至于那位罪神……我相信蕾莎妳自己可以应付的吧?我会让克里斯的注意力从妳身上转移,妳要不要跟着罪神走就看妳自己了。」
「如果我真的跟他走呢?」蕾莎扬起小巧的脸蛋面无表情地问,狄亚斯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涌上胸口的烦闷情绪,对她扬起坚定的笑容:
「我尊重妳。」
狄亚斯最多只能说到这样了,毕竟他跟蕾莎认识一天不到,总不能硬拽着连他都不太明白背景的人不放吧?而且对方又是个小女孩,万一他硬把对方留在身边,那诱拐儿童的罪名就真的成立了。
所以,狄亚斯只能强迫自己并不是很在乎蕾莎,在丢下「我尊重妳」这四字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克里斯走了过去。
克里斯见又有第二个人朝他靠近,突然间握弓的手不再颤抖,将蕾莎这个目标转移到狄亚斯身上,填满眼眶的红眼睛似乎多了一分坚决。
喂喂,不会吧?才刚夸赞伯特教得好……
狄亚斯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但他握紧了双拳,坚定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退缩。
他清楚知道目前的魔力量连根克里斯的头毛都伤不了,所以狄亚斯并不打算倚靠武力把克里斯压制下来,而且这样还有可能激怒脾气本来就不好的克里斯,到时候他手上的弓箭就不只针对他一人了!
分析一切的利弊得失,并且在脑袋里迅速演练以后,狄亚斯给接下来的路途带出了一个结果。
他大喊:「伯特!」
克里斯拉着弓弦的手,疑似出现了迟疑……
这给了狄亚斯希望,更加积极的高声说道:「你还记得伯特吧?那名拯救你的人?」
克里斯皱起眉头,缓缓将弓箭放下。
狄亚斯这下子更有劲了:「我、我们都是他的朋友,而你现在的责任就是要保护我们这些弱小之人。你很强大,克里斯,但同样的,你也很善良,所以你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无辜之人的事,对吗?」
克里斯的眉头愈皱愈紧,原本放下弓箭的手又再度举了起来。
狄亚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我的意思是,伯特在乎你,所以也会连带在乎你所在意的人!想起来,克里斯,想起来你的伙伴是谁!」
就在克里斯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一道银色光束忽然打在他的胸口上,并展开了结构完整的魔法阵。
狄亚斯一度以为这道光束是伯特使出来的,直到他看见莉米亚从木精灵群中站了起来,手中持着的木杖正发出刺眼的银光,法杖前端的法阵由小到大扩张,形成类似炮塔的样式。
这还是狄亚斯第一次看到使用魔法的莉米亚,原来木精灵是可以使出净化方面的吗?
被净化之光当场命中的克里斯,狄亚斯还以为他会挣扎个两下,结果竟心甘情愿地闭上了眼睛,从高空坠落。
莉米亚接着吩咐藏匿土中的藤曼去承接落下的克里斯,让他毫发无伤从罪神化的情况下恢复了原状。
这样危险的处境,尽管短暂,而且没有伤及无辜的结束了,但也表示另一场短暂闭幕的危险再度上演。
因为众人都看见修浑身冒出了参杂浓烈魔法能量的黑气,红眼睛里除了一开始就有的冷酷外,这次更多出愤恨与杀意,针对在场每一个人。
蕾莎耸耸肩,摆明了她什么也不知道,狄亚斯正想问她都跟修说了什么呢!
「一群演了挫劣戏码的傢伙,无聊透顶!」修低沉着嗓音说道:「你们浪费了我许多执行任务的时间,更是浪费了虚无大人能够施于我的恩宠!这样子的一个罪孽,由你们来偿还!」
语毕,修将大量的剑刃朝着在场所有人射了出去。
剑刃飞驰的「刷刷刷」声中,某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
「这里看起来挺热闹,也让我参与参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