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辗转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有伤,但不严重,感觉只是有人拿笔在他的身躯画下几道恶作剧的涂鸦,而且也没有大量失血,整个人的状况看上去狼狈但不危及性命,可以说只是演了一场战败的戏码。
而本来在跟他战斗的克鲁西亚一伙人,就以为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倒在地,所以通通转身不理会他,转而注意同样趴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狄亚斯。
狄亚斯的脑袋不久前被克鲁西亚的神力灌入,痛得他当场晕厥过去,却因为在苏醒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克鲁西亚他们的计谋,差点被杀。幸好克里斯抢在前一秒破入笼照在废弃地下室图书馆外的结界,第一时间轰出强大神力将克鲁西亚一行人与狄亚斯拉开了距离,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他们痛快打一场,自己就在一片混乱中被埋在大量瓦砾底下,第一次有了莫名奇妙的情绪。
自从他跟狄亚斯搭挡一来,第一次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第一次违背伯特给他的使命、第一次跟人抢着打扫以取得轰别人三招的权利、第一次为了自己人毫不犹豫使用罪神的力量,这跟他很久以前对伯特起誓不再使用罪神之力已经毫不相干了。
为什么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伯特以外的人了?
克里斯想到这里就停止了,不是因为他想不下去,而是克鲁西亚他们蹲下身体按住了狄亚斯的头。
因为克里斯的插手,克鲁西亚没能第一时间赐予狄亚斯致命一击。尽管突然被击飞出去的克里斯让克鲁西亚他们有了一瞬间的困惑,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克里斯身上转开,锁定到狄亚斯身上。
这名受木精灵诅咒的男孩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甚至知道他受诅咒的原因就是想利用他测试米格会不会仅是解除掉他一半的诅咒,因为他若是这么做的话,狄亚斯势必得再回去请求米格解除他剩下一半的诅咒;倘若不这么做,木精灵诅咒本身持有的负面魔力就会一点一滴侵蚀狄亚斯的心智,严重的话甚至还有可能魔兽化,进而暴毙死亡。
米格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再强调狄亚斯若得知了自己木精灵诅咒的来源,一定要回来解除剩下的一半诅咒,否则为时已晚。
克鲁西亚就是看准了狄亚斯回去解除木精灵诅咒的时候,趁着米格虚弱的那一刹那给予沉重打击,这样子他们也算是完成了「那位大人」交代的使命,不用自己提着自己的头颅回去见人,身体还得被大卸八块,那多委屈!
那样子一个危险的女人,他们谁也惹不起啊。
只可惜现在坏就坏在,狄亚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而依照他的为人,他铁定宁愿自己魔兽化暴毙死亡,而不愿回去制造让克鲁西亚他们能够杀害米格的机会,所以现在最折衷的办法就是杀了狄亚斯,米格的生死存活再另做打算。
总而言之,他们的计划绝对不能出了这座地下藏书室!
就在克鲁西亚准备使力将狄亚斯的头捏个粉碎时,突然他听见格林特一阵惊人的惨叫声。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同时望向惨叫声来源,发现这名精灵队长不知何时竟被大量荆棘缠绕,而且这些荆棘还倏然收紧,在他的身躯上烙下一条条可怖的血痕,即使身穿锁甲也不敌荆棘迅速缩紧的力道,一下子就让精灵队长因大量流血昏死过去。
荆棘们似乎感应到精灵队长已动弹不得,缓慢退去,像条蛇般滑过破裂的土地,朝着趴在地上的狄亚斯前进,回归他早已变得干枯但又显粗壮的手臂。看似剩余一半的诅咒已达到了临界点,但这个「临界点」又跟克鲁西亚所认识的不太一样,再加上空气中流窜的魔力除了有他和贝尔芬尼以及克里斯的,似乎又添加了些新的东西。
这个时候,克鲁西亚意识到了。
但是,也晚了。
他看到趴在地上的狄亚斯瞬间爆发出紫黑色的魔力气息,浓厚强烈又夹带着阴森恐怖的气场一下子席卷整个地下图书室,顺利让克鲁西亚这名嗜杀无数的血神流下第一滴冷汗。
银发少年随即抬起头来,亮丽的发丝因为从中窜出的阵阵黑烟显得污秽不堪,一双金黄色的眸子不再只有单纯,而是混杂着狂野、愤怒、痛苦、绝望等等各方面的负面情绪,但脸上挂着类似「终于可以大开杀戒」的危险笑容,跟他原本善良的本质完全无法画上等号的邪恶氛围,亦让躺在砖块堆里的克里斯产生莫大的恐惧。
他本身就是罪神了,集邪恶于一身的罪神。
结果,竟然开始害怕从狄亚斯那儿出来的、超乎常人的、简直无法用人的语言去完全概括的无敌神力……
难道是先前蕾莎「威胁」去救狄亚斯以及莉米亚的那位无名之神吗?
如果真是祂的话,祂又是因着什么原因将力量借给了狄亚斯?而且不只是借出「一点」力量,而是超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啊。
本身就是靠拳头解决问题的克里斯到这儿就懒得想下去了。如果伯特在的话,他一定会现场分析出那位无名神将神力赐给狄亚斯的原因,但是克里斯只想到现在的狄亚斯他满满惹不起,所以只好趴在砖块上面假装重伤动弹不得了。
「哇。」像是为了迎合突然间变超级强的狄亚斯,克鲁西亚发出虚伪的赞叹。「您这个神力确实挺强的,但您的容器承受得了吗?」
「反正也会被你杀死……」狄亚斯低吼着:「不如在这之前杀了你!」
他双手双脚撑地,像只野兽,后脚一蹬,整个人如子弹蹦射出去,卷起强烈的阵风,也让脚下的地板碎成无数块,一下子欺近到了克鲁西亚跟前。
克鲁西亚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狄亚斯的手臂缠绕上锐利荆棘并朝着自己脸蛋挥来的当下,瞬间在两者中间建构出拥有腥甜气息的血之护盾,就好像抽了曾经被他夺去性命的木精灵们的鲜血给自己开辟一条活路,并在狄亚斯的拳头打中血之护盾的下一秒,带有诅咒性的能量就这么攀上他每一个指尖,像是被碾压的痛楚瞬间爆发开来,痛得狄亚斯第一时间无法做出应对的措施。
剧痛让狄亚斯的动作变得迟缓,克鲁西亚有机可趁。
他将自身邪恶强大的神力像个核弹一样爆发了出去,完全不管贝尔芬尼以及格林特还在附近,反正他本来就是这种邪恶至极的血神,刚好他们的血可以作为提升自身神力的媒介,所以「不小心」杀掉伙伴算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只要他们利用一个平凡少年杀掉最强半精灵的计谋不从这里出去,就算要把整座宅邸夷为平地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觉悟出来后,来不及逃跑的贝尔芬尼以及格林特承受了来自强大邪神的威压,心脏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捏成了粉末,两个人随即同时爆血而亡,鲜血再度助长了克鲁西亚的神力。
然后,它把这股能量浓缩至自己的手上,握拳,对准狄亚斯的脸蛋打了下去。
银发少年就这么从三尺高的高空重摔在地面上,炸出了一个大坑洞。
一般人若被克鲁西亚的神力这么「热情」的对待,脸蛋大概已经扭曲变形且骨头整个粉碎了。但给地面撞出一个大坑洞的狄亚斯非但无事,甚至还马上像颗炮弹轰出,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克鲁西亚的下巴、腹部、背脊,剧烈的冲击瞬间造成他三个部位的神力连结断开,痛得他口吐出金黄色的血液。
他试图稳住身子,但是当他抬眸望向眼前狄亚斯的身影时,竟出现了很多抖动的幻影,仿佛他使出了影分身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他揍成肉泥。
恐惧感。
这或许不是克鲁西亚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了,但他的恐惧从来不会因着某个小鬼头而浮现,可他居然把这样的「第一次」送给了狄亚斯──一次次败在自己手上,却在这个时候获得了某种神力加持而逆转胜的伪木精灵。
他大意了。
他没有想到过那位远古神灵竟会出手给予狄亚斯力量上的提升,更没有想到接受远古神灵力量的狄亚斯没有因此暴毙身亡,甚至这股力量还运用自如,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把克鲁西亚这样强大邪恶的血神打得晕头转向。
但清楚认知自己会输的克鲁西亚仍没有放下尊严,将嘴角的金色血液抹去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到狄亚斯始终都是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影分身的做法,看来他真的是被打得有些迷迷糊糊了。
面对这样的结局,克鲁西亚却以闲聊的语气说着:「没想到,我们计划杀死的半精灵米格竟会让你起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出动了远古神力的加持……是觉得那半精灵的过去可怜吗?还是觉得米格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不允许其他人危及到他的性命?又或者是……现在跟我打的人不是狄亚斯,而是……罗德?」
「你可知道因为你的恶行杀死了多少木精灵的小孩吗?结果你竟让狄亚斯这名无辜的孩子承受你的罪孽!」克鲁西亚猜对了,现在支配狄亚斯精神世界的就是罗德,只是这样子也会有很大的风险,因为罗德的负面能量不断灌入狄亚斯的脑海,所以才会在一开始露出危险性十足的笑容,狄亚斯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负面能量压了下去,不然还没打败克鲁西亚,自己就先战输意志力了。「而且还想利用狄亚斯跟米格的关系,让他借助你们手刃我的孩子……虽然我很确定米格不会这么容易被你们杀死,但是能够在这里解决你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狄亚斯……不,罗德再次爆发神力,带着打算一次性毁灭克鲁西亚的力量席卷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见耳边落下了来自水滴的清脆声响。
这颗水滴落在地面上后,先是喷溅出大量的水花,接着慢慢收了周围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让激起的涟漪归于平静,仿佛这颗水滴从来没有落下过。
涟漪一停,他,眼前的画面尽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