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时间静止时的风景在感受过了之后便没有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尤其是在亲历了这种异样并不是毁灭世界的契机什么的之后,这样的风景变得肃然无味起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也是一开始就感受到的,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被时间滞留在原地的错觉。就算知道了时间还会继续流动,但被停驻的一瞬间,还是会有强烈的孤独感。
边城担忧地看着正在哼着歌的简灵萱。这个少女究竟经历过多少次的孤独感呢。
“灵萱。”
“怎么了大叔?”
“来说一说,你的事情吧。”
边城仿佛看到简灵萱眼中有什么光芒消失了,神情也变得暗淡起来。他本以为灵萱会回避这个话题,但是她表现得意外的坚强——
“好啊。”她抿了抿嘴,看起来是下定了决心“从哪里开始讲起?”
“研究所?”
“研究所啊,你知道研究所的全名是什么吗?人体极限研究所。”
“果然如此啊。”
简灵萱疑惑地看向边城“大叔知道这个研究所吗?”
“你知道,半年之前的陨石坠落事件吗。”
“好了,我明白了。”
“所以,你的超能力也是因为那颗陨石的缘故吧。”
“嗯。”灵萱低下头。
“所以,你也被带进了研究所,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吧……”
“嗯。”灵萱的头更低了些。
“大叔我啊,在研究所里待了半年,也是最近才回归现代社会之中,没想到几个星期后就遭遇了你啊。”边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在研究所之中的长期禁闭生活本早就让他戒掉了十几年的烟瘾,但是离开研究所之后他还是保持着带着烟出门的习惯。
“所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简灵萱蹲在地面上,来回拨动着静止的植物。
“是好事吧。”边城吸了一口烟,他看到烟团停驻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是好事就好了。”
“所以被通缉的原因其实不是偷窃对吧。”
“当然,和偷窃也有关系的。”灵萱微妙地避开了边城的眼神“更多的原因还是研究所想要把我抓回去继续研究吧。”
边城揉了揉灵萱的头,她并没有反抗,反而显得有些温驯。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没有必要帮我啦大叔,反倒是,有这样麻烦超能力的我,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吧。”灵萱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没有了之前活泼的样子。
为何,这让边城心疼起来。
她像是在背负着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些什么。
她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她是个温柔的孩子。
但是,却有着这样的超能力,算不上好也不一定是纯粹的恶意,只是这种超能力太过珍惜。
“大叔一定会帮助你的哦。”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边城仰望着这被静止了的天空,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劝说她比较好。
劝说的缘由又是出自什么呢?
那是一段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边城回忆起来也难以释怀的过往。
他还能回忆起那个孩子的笑脸,尽管它在渐渐模糊,被时间和现实击败。
那也是个温柔的孩子,她喜欢笑,就算跌倒也会坚强站起来报以一个笑容的孩子。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停驻在边城的记忆中好似永远只有五岁的样子,稚嫩淳朴,天真无邪。
如果她能健康成长,约莫也是简灵萱这个岁数吧。
那是边城的女儿。
边城的妻子是在大学时期就认识了的,是边城的初恋,对于她来说,边城也是她的初恋。
一直以来都是浑浑噩噩过着生活的边城终于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正确的事情,也明白了什么才是生活真正应该有的姿态。在确定了关系之后,他确信了,自己应该承担起责任——
曾经放荡不羁的少女因为爱情悔改了,也因为家庭选择背负起责任来。
谁也不会想到,边城有这样的过去,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现在身边的任何人,也绝对不会在别人提问的时候详细告诉其他人他所经历的故事。
因为这段故事对于他自己来说太过沉重,久久压在他的心里无法释然。
而且,故事的剧情很老套,像每一个电视剧里那样演的一样,只不过结局并不是万众期待的Happy Ending,而是悲剧收尾。
妻子难产大出血,医生没有办法同时保住妻子和孩子的生命——理智告诉边城,他应该选择所爱的妻子,但是情感上,他却不是这么选择的。这个承担着责任的男人,在妻子的耳语下狠下心来,选择留下孩子。
于是,妻子去世了。
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解脱的,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带着孩子一起,完成妻子的遗愿。
“照顾好那个孩子。”
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并不容易,同时兼顾工作又要保全生活,父母并不健在,这样的生活压力对于边城来说无疑是沉重无比的。各种各样的困难如同大山一般向边城倾斜,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力动弹。
能让他宽心的,只有这个孩子。
但是。
孩子丢了。
在她五岁的时候。
负罪感,以及死亡的冲动无数次地冲击着边城的内心,无数次他走到了天台的边缘,在徘徊不前之后躺在天台顶上痛哭流涕。也无数次想要拿起刀子割开手腕,但是抢救之后便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全然是错误的。
多年的寻找未果之后,边城也渐渐开始学会开解——开解并不是为了遗忘,也不是为了甩开这种负罪感,而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
而今,这种缺失的父爱感再次涌上心头,原因只是面前的这个少女。
“因为,我想要保护你。”
“这是什么郑重其事的宣告呢。”灵萱噗地笑出声来,抬头看向边城。
“流浪的生活很辛苦吧。”
灵萱点点头,抿了抿嘴唇。
这当然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要暴露在亲朋好友面前或是摄像头的监视下,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抓回研究所去。
“为什么不回家呢。”
“家里已经没有人啦。”灵萱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就,跟我一起回家吧。”
灵萱讶异地看着边城,对方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在邀请她一般。正如几分钟之前,简灵萱邀请边城和她一起来看时间流动的风景一般。
“不不不……大叔,这样会影响你的生活吧!”
“没关系哦,我独居哦。”边城微微一笑。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我被发现了一定会影响到大叔的工作生活吧!”
“没关系啦,你不是有超级方便的超能力吗,就把我家当成临时住所不行吗。”
“稍等一下,大叔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当然哦。”
简灵萱不安地揉搓着手指,有些急迫地站起身来,又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对方的请求。
“答应大叔的话……也不是不行……”
“还有什么顾虑吗?”
“我要如何回报大叔呢?”灵萱小心地提问。
“不需要回报。”
“诶,不需要回报吗?那……”
因为什么呢,边城再次望向天空,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只要她在,说不定就是最好的回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