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里,如同火焰一般的赤红向四周侵染开来,迅速占满了整个世界,隐约间还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和悲恸的哀嚎。
若天晨被恐惧紧紧包围,他拼命向前伸出手,想在这一片虚无的空间里中抓住点实体的事物,但却始终徒劳无功。这时,一个雪白的光点在远处缓缓亮起,一片清凉清明的感觉伴随着丝丝麻痹感向全身袭来。
呻吟一声,若离殇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便是一片刺目的白光,此时的他目光涣散看不清任何事物,只听到一群人的声音不断响起。
“醒了,他居然醒了!”
“快,接入起搏器,进行血液体内人工内循环!”
“先按住他,现在醒的太不是时候了,给他再来一针!”
很快,他的意识再度陷入沉睡,黑暗再次吞没了他的世界。
当若天晨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眼前依然是一片白光,不过这显然不是手术室那种医用无影灯,而是普通的灯管。
他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很沉重,没有一丝力气,仅能轻微的晃动自己的脖子。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目光范围内的事物。
这是一间病房,目所能及的地方是清一色的白色。唯有淡蓝色的窗帘拉着,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高大的氧气瓶忠实的伫立在他身边,伸出橡胶细管插进他的鼻孔,为他输送着新鲜的氧气,除此之外他感受不到身体其他地方有什么不适。
“嘀嘀”声响起,延迟了几秒后,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床头的通话器传来。
“001号房01号铺,若天晨,根据你大脑活跃性的变化,系统检测到你已经苏醒,请保持安静,不要随意活动。我是天赋人工智能系统虚拟人格——卡蒂玛莎,有什么需要请向我提出,我将尽我所能为天赋者提供服务。”
天赋者……
若天晨努力开动脑细胞,这才回忆起遇难的当天,自己就在接受天赋觉醒的仪式。这么说自己已经成功觉醒,成为了一名天赋者。
但高兴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升起,一股浓浓的悲恸便席卷了他的心。
爸爸……妈妈……
父母惨死于异种的降临,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烈火和爆炸中化为了灰烬。从那一刻起,若天晨永远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两个人。
若天晨咬紧了牙关,但泪水还是顺着面颊不住的流。他双拳握的紧紧的,如果此时眼前有异种出现,他会再次不惜一切代价的上去拼命。
不可原谅!我一定、一定、一定要为爸爸和妈妈报仇!我一定要杀死那个异种!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划开了,铿锵有力的军靴敲击声不断响起,来者走到若天晨身边,俯下身为他掖好略显凌乱的被子,他那钢铁般坚毅的眼神在和若天晨对视的瞬间便松动了,一丝怜悯在他眼底划过。
“叔叔?”若天晨沙哑的说道,那浑浊的嗓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来者正是当天拯救了若天晨的银甲战士,此刻的他已经卸去了全身的机甲,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抗着三杠一星的军衔,面容并不如若天晨想象中的沧桑,相反十分的年轻。
这是若天晨第一次仔细打量他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可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呢,爸爸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日后自己一定要报答他。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男人说道,“哦,我叫任多晴,现役星河联盟地球战区第四十六队地面特战队装甲师。你叫我任叔就行了。”
任叔?认输……
若天晨不由得在内心腹诽着。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任叔,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现在是在哪?”
“地球作战指挥中心附属医院的移动护理室,现在正在前往航天发射中心的路上。不用担心,大部分危险都过去了。”任多晴说着站起来拉开了窗帘,窗外是黑夜里不断移动着的惨淡城市夜景。
原来这个不是普通的病房,而是在一辆运载车里搭建的临时病房,运载车是悬浮式的,几乎没有任何震动,令人难以察觉到底身处何处。
若天晨努力抬起手,想擦去脸上刚刚留下的泪痕,但一阵疼痛袭来,令他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任多晴一把拉住他的手,重新塞回被窝里。他摘下雪白的手套,为若天晨轻轻擦拭着泪水,他此时温柔的动作让人怎么也不联想不到先前凶狠的银甲战士。
“对不起,我们还是来晚了。你的父母在战役中丧生,我们对此深表歉意。”沉默了良久,任多晴才再度开口,仿佛他一直在酝酿着合适的词汇,他注视着黑夜里残损不堪的城市,眼神越发的痛苦,“地球已经完全沦陷了,军队也开始全线撤离。我们不得不放弃这颗生活了千万年的母星。”
若天晨还小,此时的他还不能理解这名年轻的军官眼神中落寞的神色,他也不能懂得撤退对于一名土生土长的地球军人,尤其是一名中国军人所带来的巨大打击。
回忆了一会儿,若天晨问道:“任叔,你在路上说,我不能睡着,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但我后来好像……还是睡着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给你注射了短时间内爆发式提高生命活性的药剂,能够让你在骨折三十二处,失血接近一升的时候勉强活下来。但是有很强的副作用。”任多晴沉声道,“一旦你失去意识,你的大脑很可能率先失去身体机能的调度功能,接着你将因能量释放过度而心脏衰弱,然后大脑和心脏接连死亡。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
“那我怎么没死呢?”
“因为你觉醒了天赋,很优秀的天赋,至少你的‘念力’足以支撑你在濒临脑死亡的时候继续保持身体各项机能的平衡,为我们争取到了救治的时间。”任多晴整理了一下军服,说道,“你再睡一觉吧,身体不要乱动。想上厕所吗?”
若天晨摇摇头。
“那就安静的待着,我得去前面继续执勤。有事就告诉卡蒂玛莎,她会帮助你。”说完,任多晴大步离开了病房。
若天晨没有看到的是,在任多晴拉上病房门后,一群人顿时涌了上来,这些人大多数都穿着白大褂,个别穿着军装。
“怎么样?”为首的一名高级军官沉声问道。病房有隔音措施,不怕若天晨听到。
“还算正常,身体恢复得很好,关键是情绪也很快就平稳了下来。这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很不容易。”任多晴恭敬的向那军官说道,末了,他犹豫着问道,“他的父亲……”
“是的,就是若言。”军官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起来,“让联盟首席研究员意外牺牲,是我们的责任,待会我会向首长请罪。但现在的关键是尽全力保住若天晨的生命,若言的研究成果日后再说。”说完,那军官便转身离去了。
一群医生里,有一部分和那位军官离去了,另一部分则向任多晴打了招呼,就要进入病房。
“让他独自待一会儿吧,他刚刚失去至亲,还需要平复心情。”任多晴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众人。
主治医师上前一步,冷静的说道:“他现在很危险,您眼睛所看的不代表没问题,那孩子的伤势远比您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我需要进一步确定他的生命体征。”
僵持了片刻,任多晴颓然的摇了摇头,让开了位置。
“谢谢。”主治医师带着医护人员进入了病房。
若天晨对鱼贯而入的医生们并不感到意外,他平静的接受着医生的询问,安静的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你知道你父亲是研究什么的吗?”主治医师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他是科学家,研究的是清洁能源。”若天晨轻声答道。
清洁能源?真是荒谬至极,那个男人的研究所只能充斥着各种高危设备,研究着人类最前沿的杀人武器。
但主治医师并没有将这些想法表露出来,他点点头,说:“安静休息吧,今晚就查到这里。”
房间再度陷入安静,医生还将灯关上了,房间一片黑暗。
爸爸……
医生的询问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勾起了若天晨的回忆,再联想到现在的处境,那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渐渐拼接了起来。
同样刺目的白光无影灯……身穿白大褂的父亲……机械运转的声音……
若天晨猛地一睁眼睛,他立刻想起来父亲曾给自己做过类似的手术!但那时自己还很小很小,理应记不起任何事的,但现在却意外的回忆了起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但若天晨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最好不要主动探寻这份真相。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若天晨毫无睡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沉入了梦乡。
星河纪元1042年5月12日,经过三天的激烈抵抗,人类最强武装之一——驻太阳系“世界树”级宇宙要塞——被异种“巢穴”毁灭,十二名魔王级异种降临地球,地球战线全面崩溃,十亿地球人口锐减70%,军队在抵抗了三天后宣布战略性撤退。人类终于放弃了母星地球,数千艘恒星际飞船在各地发射中心启动,带着仅存的地球人口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在“遥远海洋”号恒星际宇宙飞船的舷窗旁,若天晨最后一次注视着所有人类的母亲,她原本蔚蓝的表面早已被暗红色的烟云所笼罩,血一般凝重的深红掩盖了大面积的土地和海洋。
那里有着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回忆,现在都将随着战火而飞灰湮灭。
太阳那耀眼的光芒从地球背后绕出,万丈光芒照射进飞船舱内。少年漆黑的眼眸里反射出了瑰丽的金芒,他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用你们的血,清算一切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