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月这座雕像立在教室中央,倾听同学的谈话。今早起来时,日历显示五月二十七日,她还向手机客服反馈,客服没有理睬,但如今这番景象真真是令她瞠目结舌,如同上周一样,现在是午休,同学们激烈地讨论六月一日儿童节,大家都是高中生了,可未免还对孩童时期过于痴迷。
“梓月,你说我们小区的活动你要参加吗,志愿者服务。”小芳将石化的梓月叫醒,拉到一旁,摆出调皮的脸,“你都站在那十几分钟了,怎么,是看到哪个男生发呆了吗?不行,我不允许你出轨!!”穿着校服,小芳也能够探测到梓月胸罩的位置,熟练的两根手指迅速冲向受害者。
“诶,啊!”梓月虽说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不过这件羞辱令她更加肯定,她回到了六月二日的一周以前,五月二十七日的星期一,很简单就能想到,她在死亡后回到了过去。
在厕所里把内衣系好,梓月装模作样,狠狠地瞪了小芳,“这份怨恨,即将流入地狱”,她的眼神替她开了口,小芳被吓到,就先跑离了厕所,“我一定会回来的!”像这样整蛊梓月,也是她的个性。
“完全,一样。”确定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后,梓月完全释放了,腿软到只能靠墙支撑全身,手还在发颤,可以感觉到大动脉在脖子两边扑通,扑通,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发青,听见胃袋向口腔排气,梓月抑制住呕吐欲望,缓步踏出卫生间。
虽说在细节上有一点出入,不过大体走向没有改变,犹如文字冒险游戏中,读档后发现有剧情差异的彩蛋。
食堂的午餐菜单一如往常,梓月点的面条被食堂大妈少放了几勺肉,穿过人海,梓月寻到了空位,小芳下午都没空,应是要自己回家,一样,一切都一样,压抑不住不安的颤栗,二十六度的室内,只有她一人做出咋咋磨牙音,汤汁表面映着那深邃如百年枯井的恐惧瞳孔。
“请你帮我。”黑色运动衫和校裤,黑色的头发几乎遮盖双眼,怪异到极致的存在感,这位男生决定在梓月的对面结束午餐,“我想你知道吧?我在此处的原因。”
梓月的眼球失去控制,转动不断,若人类的眼球能像蜗牛一样伸缩,梓月的双眼会躲入体内,远离这份威胁。下颚和上颚分分合合,呼吸繁乱,泪腺开始分泌汁液,棕色长发不受控制,摇动,纠缠。这是为什么?因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和自己一起死亡的,那个中暑男生。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说谎的次数多了,骗子就连心率都不会改变,可见梓月是这行业的菜鸟,咬到了舌头,流了眼泪,“我,我。”
“我第一次的时候,也一样哦,不用遮遮掩掩。”男子把右手递上,“先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吧,我是萧尘。”
萧尘?不,梓月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逃跑的方法是什么?直接离开桌子?把热汤倒在对方脸上然后趁机逃跑?筷子,筷子,可以插入对方眼球保持持久疼痛,还有,还有什么?
“你个变态!”小芳把右脚狠狠砸在萧尘手背,“居然敢把我最爱梓月的眼泪给逼出来了啊啊啊!”
“啧,妈的。”甩下句脏话,萧尘跑离了现场,在事情闹大之前撤退是明智的选择,因为小芳会把一切送上校园新闻报。
叶梓月没有胃口,她一直把脸埋没在小芳肩上,校服的一角变得温湿,小芳拍抚梓月的脑袋,看着梓月傲人的长发入了迷,“我说。”她打断了抽泣,“你上次剪发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年前?”把鼻涕抽回去,“你打断我说话干什么!”
“问题是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啊,梓月酱。”小芳开始用那头发打起麻花辫,梓月废了好大力挣脱,“好了,有了活力,告诉我为什么刚刚会哭吧!”
如果告诉她,她会相信梓月吗?什么梓月在这周日已经死了,是回到这周一的这类奇说,比游戏人生还离奇的故事。
一缕阳光穿过绿叶照在小芳的额头,梓月凝视小芳那双瞳孔,灰色。那挚友才有的甜蜜微笑,如果告诉她的话,可能就会失去吧,不知为何,这种思想颓积在心脏中,每一次搏动,就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昨天,偶然碰到他了。”梓月脱口而出的借口,反而令小芳起疑。
“我们不是一直在女子泳衣店选泳衣吗,为了暑假。”明明昨天是五月二十六日,小芳要把看梓月泳装的目标藏到心底。
“昨天。”梓月一时想不到借口,“昨天在更衣室,我看到他穿比基尼的样子,所以他今天来威胁我,让我不要说出去。”一口气说出的借口,把梓月本人也给搞蒙了,“啊,对,就是,变态之类的,试试看女生的衣服之类的。”
“我去杀了他。”小芳脱下校服,绑在腰间,“他有说自己的名字叫萧尘是吧,那个阴沉仔有说吧?!老娘现在就去干死他丫的!”
“等,等一下。”梓月拖住小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衣自由吧?我只是被吓到了,被吓到了,仅此而已。”
红润的小脸蛋,气喘吁吁的梓月对小芳来说简直是砧板上的鱼,不吃到嘴的肉是男,不对,女人的耻辱,不过小芳强忍捕食者的冲动,回答:“梓月真是善良的孩子呢,我下午要去集训,要先走了,身体不舒服的话要和老师讲哦,反正你下节课是体育课吧?翘掉算了。”
"嗯。"正巧身有不适。
教室中,梓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第二排。
她在做梦,梦里的钢琴家摁下琴键,一首悲恸莞尔的曲子从在琴体上翩翩起舞,乐符变成来自地狱的仆人,向钢琴家鞠躬,而钢琴家身后的那位,是身着婚纱的骨架。
“我不想死,现在的你,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回过神,萧尘靠在窗边,“在这周的星期天,下午六点零三分,我的生命便会走到尽头,你已经看出来这是个轮回,我就长话短说,你能帮我活到星期天的下午,六点零四吗?”
“对不起,中午的时候那种态度。”梓月现在能心平气和的和萧尘对话,“我要怎么帮你?”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这周,会多出很多被害人。”萧尘的食指收回掌心,“再然后,你的母亲也会死。”
梓月眼前一黑,“可是,在之前,她不是活得好好的?”
上一个六月二日,母亲还催促自己起床吃饭,和往常无异。
“那是因为我所回溯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可能性,每当我死一次,从五月二十七日零点,到六月二日下午六点零三分的所有可能性,都会被刷新,随机重启,不时会碰到可能性重合的状况,至于你母亲为何会死,我不明白。”萧尘用舌头润湿了上嘴唇,“我已经这样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向你寻求帮助,抱歉,把你卷进来了。”
梓月的大脑在此时飞速运作。
很久了?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活已经重复了那么多次吗?一旦萧尘死亡,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会重新来过吗?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毕竟。”萧尘转过去,背对梓月,“我不知道,因为那也是无限的可能性之一。”萧尘至始至终不敢看梓月的神情,“一般我不会说那么多话,你厌烦了吧?”
回溯时间,刷新可能性,不然就会重新来过?
继承记忆的条件是,同日同时同地死?
“那么,如果我要帮助你......”梓月往那个,最黑暗无底的方向进行着,“在这个轮回解除前,我得。”
“每个六月二日的六点零三分,陪我在同一地点,去死。”萧尘的视线缓步移向已知,梓月的神情。和他想的一样,“所以,你可以选择,帮我,还是不帮我。”
救我,我不想死。
萧尘的第一句话。
“如果你不想帮我,很简单,在这周星期天,避开我就好了,这样,你对我的记忆就不会被保留,一切都会完好如初,你都不会注意到时间被重塑了,就像其他的周一样。”
如果梓月不帮助萧尘,就会更加轻松,像住在迷宫里的居民们,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迷宫中一样,幸福,快乐。
相反,萧尘就会回归个体知晓真相的状况,变回迷宫里唯一一人知道,天是广阔,而不是房窄的,人知道的太多,就会不幸。
叶梓月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答案很明显。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萧尘闭上眼,这是预料之中的。
“谢谢,再见。”
躺在弹簧床上,叶梓月透过指尖看到天花板上,灯的残影。
现在是五月二十七日,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妈妈,会死。"自言自语之间,梓月被困意冲破了脑袋。
秒针缓慢地随着圆心走动,客厅里,钟的分针指向了数字零。
啊,被困在迷宫里的孩子们都睡着了,只剩下两个人还醒着。
知道这里是迷宫的孩子们啊,你们能走出来吗?
五月二十八日,凌晨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