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人走在灿烂的金色麦田间。
无论如何,今晚的计划都不能称之为成功。维拉缇斯虽然没找到自己的真身,但仍然组织了力度不小的反击;被带到自己眼前,希望能将其拉拢的末日预言者是个棘手的对手,并非自己原本以为的普通人。她在与自己对话的过程中做出了最好的判断,让这个安全的庇护所暴露在了教会的视野之下。
若是自己想追的话,也许能追上那位末日预言者和前来营救她的搭档。但考虑到这一系列事件对计划的影响,男人还是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他救起了两位被击晕的魔法师后,独自一人前来检查提前布置好的“后路”。
除了这两个意外之外,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军方如约封锁了海原市,抓捕其余末日预言者的行动也在稳步推进。但如今是否还是最好的公开宣布与教会对立的时机——男人认为要多加斟酌。
男人的想法非常清晰,若是战局再出现更多的意外,今晚他们就有序撤离海原市,先专心对末日预言进行研究。港口的船未必安全,其余的人要从他设计的其他通道离开海原市——
这片麦田似乎无边无际,唯独远处有一间白色的小木屋,男人朝那间小木屋走去。
与之前面见那位末日预言者的房间一样,这片麦田也是海原市艺术馆中的一幅画。沿着这条麦田间的小道前进,进入那间白色的木屋,就能穿过军方的封锁,来到海原市的外部。虽然躲藏在画中的策略已经暴露,但教会显然没有余力封锁这条通道,男人判断它目前仍然是安全的。
他来到木屋前,伸手准备拉开那扇白色的木门。但即将开门之际,门内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让男人猛得缩回了手。他微微眯起那双眼睛,瞳仁在眼眶之间疯狂地颤动。
脚步声近了。男人把一只手放在背后,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微风吹过,金黄色的麦浪发出舒缓的沙沙声,男人的衣角轻轻摆动,人却如同一座雕塑。终于,白色的木门打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门后。
那是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两位少女。黑色长发的少女约有十三四岁,正牵着银发女孩的手,用那双紫色眼睛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男人。后面的那个女孩根本没有注意面前的人,只是带着大大的头戴式耳机,默默阅读着虚拟屏幕上的文字。
男人依然一动不动,于是黑发的魔女顺手带上了身后的木门。随着木门关闭的清脆响声,三人就这样被关在了这片一望无际的麦田中。
“我找你有事。”
魔女轻声说,男人眯起了眼睛,没有因为这句话就动摇,而是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态。他缓慢地,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
“你们是哪一边的?”
“我们不是哪一边的,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旅行者而已。”魔女回答,“虽然我很想建议你不用那么紧张,但似乎没有意义,我们就这样继续对话吧。”
“……”
“我们是来找小町稻羽的。”
“小町稻羽?”
“是的,小町稻羽。有着魔眼,觉醒末日预言者的身份之前只是个普通人的小町稻羽。她被你的人绑架,带到了海原市艺术馆中。”魔女微笑着看着他,补充了一句,“我得承认,藏身在画里的主意非常浪漫。”
“……你为什么要找她?”
“这是我们的私事,”魔女回答,“我们来到小町稻羽的公寓,准备拜访她的时候,只看见了一片狼藉的公寓和悬浮着无数虚拟屏幕的她的房间。没办法,我只能顺着魔力的痕迹找到了这里,她还好吗?”
男人皱了皱眉头。
“她完好无损地离开了这里,”他干巴巴地说,“她的搭档救走了她,还顺便和她破坏了我们的庇护所。”
“啊……”魔女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又来晚了一步,但至少她没事,我对她还是挺有兴趣的。”
她顿了顿,接着笑着问男人:
“今晚的骚动是你们引发的吗?”
这句话让他的危机感一时跃至顶峰,男人藏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但还是忍耐了下来。
“正是。”他最后回答。
“海原市结界研究所被入侵过,是你们做的吗?”
这个问题让男人挑了挑眉,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不,我们没必要做这种事。全球魔力环境地图是向全魔法界公开的,法外魔法师也是在教会登记的魔法师,根据研究协议,我们有权利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申请数据。我们没必要入侵那间研究所。”
至于教会是如何在法外魔法师的申请上搞差别对待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魔女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惊讶,她垂下眼睛,似乎思索了几秒,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黑发的少女最后无奈地一笑,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有一只势力不小的魔法师的队伍——我想应该被你们称作‘军方’吧,这只队伍封锁了海原市。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我试着问问吧:除了这条通道,还有哪里能悄无声息地离开海原市?”
“……”男人权衡片刻,谨慎地回答,“海原市的港口有一艘船,这艘船受到本国的保护,无论是军方、教会还是我们,都不能对它出手,也不能在上面引发骚乱。它今晚就会出航,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感谢你的情报,”魔女说,“很遗憾,这条通道的保险措施实在太好,我不得不修改了那扇木门后的通道才成功进来——看样子它已经没法用了,除非你愿意告诉我终点的坐标,让我帮忙修复它?”
男人一言不发,魔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她牵着银发女孩的手,径直越过男人,走向他的身后。她没有看男人藏在背后的那只手,轻轻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遗憾。
两位少女面前的空间裂开了,金色的麦田间出现一道裂隙,裂隙那边是夜晚的艺术馆走廊,一片黑暗,寂静无声。很快,麦田里又只剩下他一人,男人把身后的手移到眼前,一团刺眼的、不断跳跃的火焰渐渐熄灭下去,露出他被烫出了些伤口的手掌。
变数再次增加了。军方、教会、末日预言者和修女,还有自称旅行者的,不知站在哪一边的危险人物。男人做好了决定,看也没看那间被魔女用过的木屋,调出了手表上的虚拟屏幕。
“核心战术转为有序撤离。”男人说。
2
研究员一年的运动量就用在这里了。
苏苏没命地在走廊上奔跑着,白大褂的下摆迎风摇晃,不时被女孩的双腿撞得哗啦一响。她冲进电梯口,用力戳着悬浮屏上“向下”的按钮,似乎恨不得把它从系统里捅出来。走廊的另一头,沿路的灯开始一盏盏熄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那边逼近——
“妈的!”女孩破口大骂,转身对着走廊的那头念起咒语。她念得很糟糕,甚至咬到了两次自己的舌头,不得不从头开始念起。还好,从走廊那头逼近的东西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前进的速度久久无法加快,苏苏好歹是在对方抵达前念完了最后一节。
无数冰片像花瓣一样在少女旁边盛开,刀刃般炸向四面八方。墙壁、天花板与地面被法术扎成了刺毯,少女头顶的灯被砸得噼啪作响。走廊的那头传来一声惨叫,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像是都市传说中才会有的怪物。少女嘴里又蹦出一句骂人话,电梯门终于打开,她迅速钻进里面,拍下“关门”和“1楼”的按钮。
电梯开始缓速下降,虚拟屏幕上显示的楼层数逐渐减少。苏苏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开自己的手表,上面依旧显示着“无信号”——有人用什么手段阻止了她的通讯,如今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孤立无援。
我一个搞研究的弱女子有什么能力对付这些暴徒?维拉缇斯啊维拉缇斯,要不是陪你留在这座城市——
电梯上方传来一声不祥的断裂声,苏苏眼皮一跳,一个箭步冲到电梯的按钮前,把从一楼到这一楼的按钮噼里啪啦全部按了个遍。当断裂声第二次响起时,电梯终于在10层停了下来,白大褂少女连滚打爬地冲了出去,她刚刚转过头,就看见电梯忽然失了重,眨眼间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很快,电梯井下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落地声。苏苏瘫在电梯门的前面,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一步都跨不出去。她刚缓过来,走廊上的灯很快暗了,似乎有人掐断了公寓的电源。
“……”
她想骂脏话,但害怕被袭击者听见,只能在黑暗中做做口型。苏苏艰难地爬起来,摸着墙壁往楼梯的方向走着。
究竟是谁在袭击自己?法外魔法师会做这种事吗?自己是否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苏苏脑子里飞速跳过这些问题,可惜以她那提前好几年就从海原市魔法大学毕业的脑子,也没法在没有情报的前提下得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女孩很快就体力不支了,她喘着气,扶着栏杆强撑着向下走去。然而没跑多久,从下方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轻,但是很有节奏。
苏苏只得停下来,无声地念起咒语。她不会免咒释放战斗法术,无声施咒也用得很不熟练,手中的魔法在她粗糙的技艺下已经消失了两次。此时此刻,女孩无比痛恨不修实战学,也不报自卫法术课外班的自己,要是现在能回到大学时代,她肯定跟那群叽叽喳喳,仿佛在玩耍上有用不完精力的同学一起去报个课外辅导班,不说多有用,最起码现在自己也能有些反抗之力吧。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苏只能祈祷对方没有发现自己,黑暗中被自己魔法轰个正着。恍惚间,她几乎都要闻到维拉缇斯身上的烟味了:那个混蛋,现在肯定在海原市里对付发动攻击的法外魔法师……
脚步声走过了拐角,苏苏尖声喊出最后一节咒语,火焰如同熔岩一般从她的掌心喷涌而出,把一片黑暗的走廊照得通明。她看见了走上楼梯的人,睁大了被火焰照亮的眼睛——但咒语已然出口,魔法已经完成,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维拉缇斯轻轻一挥拿着烟斗的手,熔岩般的火焰像河流一样流向了身旁,把墙壁烧得漆黑一片。她又一转手腕,火焰像是被压进了水中一样熄灭了,只来得及跳出两串火花。
“维……”苏苏脚一软倒了下去,维拉及时伸手搂住她的腰,扶着苏苏坐在了楼梯上。红发的美人呼出一口气,对着眼睛被突然的闪光晃晕,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的女孩微笑。
“怎么了,”她笑着说,“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
“你……”苏苏愣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你装什么鬼呢!我又不知道!我以为你去管教会的事了,哪有空管我这个——这个——”
“好了好了,”维拉俯下身把女孩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抱歉,我也没听出是你,让你担心了。”
苏苏也没推开维拉,就这样趴在维拉的怀里,让对方像安抚小孩一样安抚着自己。好一会儿之后,苏苏才闷闷地问道:
“你怎么真的过来了?”
“今晚情况有些不对,”维拉说,仍然用眼睛注视着苏苏背后黑暗的楼梯,“我本以为只是法外魔法师组织的袭击,但直觉——”
“直觉。”苏苏用无精打采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两个人都笑了。
“我直觉到这座城市里不止他们,联想到之前研究所被入侵的事,就觉得有些担心你。”维拉慢慢地说,放开了面前的苏苏,女孩的眼睛有些发红,“刚刚通讯恢复了几分钟,我试着联系你,但你一直没有回复——正好和法外魔法师的战斗稳定下来了,我来这边一看,果然出了问题。”
“……能开个灯吗?”
苏苏问,维拉点点头,她的身边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球,把黑暗的楼梯间照亮了。
“正好是深夜,这里的居民们被魔法催眠了。肯定有人要对你下手。”维拉摇摇头,扶着苏苏站起身,“还好你没事。”
“毕竟这里就我一个魔法师,”苏苏把嘴抿得紧紧的,“我受够了……”
“……嘘。”
维拉把手指竖在嘴前,苏苏立刻安静下来。漂浮在维拉身边的光球自动向楼上飘去,两人身边恢复成一片黑暗。在黑暗之中,楼上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变得清晰了,似乎有什么多足的生物正沿着楼梯快速爬来。
苏苏没法压抑自己的恐惧感,紧紧抱住了维拉的左手。维拉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团光球缓缓上升——
然后突然熄灭。
火焰炸了开来,楼上传来难以言喻的惨叫声,维拉一挥右手,烟斗中的火光像粉尘一般飘散到了空气中,把黑暗的楼梯间点成郊外才能看见的星空。苏苏还没反应过来,那怪异的脚步声就飞速冲来,一瞬间就撞上了空气中无数的火星。火焰燃烧成耀眼的网,随后像是有生命一般包了上去,这次的惨叫声就在近处,没过几秒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怪异的沙沙声,像是生物濒死时的挣扎。
苏苏只从一闪的火焰中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维拉重新唤出一团温暖的光,但还没等苏苏用眼睛去确认袭击自己的生物的尸体,维拉就适时地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我见过的坏东西可多了。”
“你今晚不该看,”维拉说,“你很累了。”
随后天旋地转,苏苏惊叫一声,发现自己被维拉抱了起来——一只手搭在膝下,一只手扶着背部,是那种少女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公主抱,但是对两人的体型来说正合适。女孩的脸红到了耳根,她想骂维拉两句,但对方一副无辜的表情,似乎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而已。
“我们快走吧,你今晚就跟着我好了。”她往下走着,那团光球照亮着两人脚下的路,“亏你能挡住它那么久,苏苏没变成苏苏酱真是奇迹。”
“……噗,”苏苏被她的冷笑话逗笑了,“我家里的结界才没那么好对付呢。”
“可惜念个咒语都费劲,”维拉不忘嘲笑她一句,“早跟你说了,找我学点防身的法术没什么不好的。”
“干脆住进你家算了……”
“什么?”
“哼。”
苏苏紧紧抿起了嘴,随后心安理得地躺在维拉怀里,让对方把自己搬运出去。修女长也只好苦笑,抱着白大褂少女一路向下。脚步声在楼梯间中越传越远,直到那团光即将走出公寓的时候,才隐约传来二人组的对话,似乎被抱着的女孩一路上一言不发,现在才终于开口。
“……教我。”
“是,是。”
3
深夜,小町的车停在了商业区公寓的门口。
公寓的围墙内仅有一幢高楼,小町要费力抬起头才能看到顶端,显然是专为极少数有能力购买商业区房产的富豪准备的。公寓大门的门卫室亮着光,里面应该有人。
铁门的设备扫描了一遍这辆车的车牌,并没有向两边打开——小町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门卫室,安琪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张。
很快有人出现在了门卫室的窗口边,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对小町鞠了一躬。
“请问您是来拜访哪一位的?”
“我——”小町向安琪那边移了一下视线,却发现小修女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只手表,“我们是教会的工作人员,想要拜访一下顶楼的……音无小姐。”
还好她还能想得起那份个人证明上的姓氏,工作人员核验信息后对她点点头,请小町用手表在虚拟屏幕上登记访问信息。小町悄悄把安琪的手表抓了过来,在屏幕上轻轻一扫。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似乎看见穿着修女装的身影在门卫室里一闪而过。
“进门后向左转,指示牌会把您带到停车场,祝您愉快。”
工作人员再次鞠了一躬,小町驶进大门,一路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她有些忐忑地锁好车后,看见远处的安琪一路跑来。
“怎么样?”小町问,安琪得意地张开手,她的手心攥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从小町手中取回自己的手表后,安琪把方块中的资料传输了进去。
“我们快走。”她催促道,两人急匆匆地从地下停车场走了出来,进入了公寓的一层。安琪拦住了想要前进的小町,把手中的屏幕展示给她看。
“你看,”小修女说,“顶层居住者的个人信息不对劲!数据已经被清空了。”
“什么?”小町有些不敢置信,她看向小町展示的屏幕,顶层那一栏中虽然显示有两位居住者,但这两人的信息都是一片空白。她和安琪对视一眼,安琪似乎也觉得有些没辙,耸了耸肩。
“大姐姐,你想想办法呀。”
“诶?呃,我的手表……”
“我没去找,当时急着去救大姐姐,你应该是把它扔在房间里了?”
“我一开始觉得说不定是军方来找我,所以直接扔掉了手表。”小町觉得要把自己看到两个人从远处走来,自己判断出他们心怀不轨这件事说明清楚实在太麻烦了,“这……总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安琪的手表里还有那些资料吗?”
小修女从自己的手表中调出了那些材料,递到小町眼前。小町率先打开了两个人的个人证明,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了?”
“啊?什么没了?”
“她们的个人证明没了!”小町说,“她们的个人证明消失了,所有的信息都是空白,有没有办法查一下,我记得那两个人的名字是……”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能开口。小町数次想张开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两个仿佛就在自己记忆里的名字。不但如此,那两个少女的外貌也模糊一片,怎么都没办法描述清楚了。
“……是概念魔法。”
“概念魔法?”
“把魔法附加在某种‘认知’上,对事物进行影响的法术,”安琪说,开始在一楼的大厅中来回踱步,“这是很高深的魔法,运用到这种细小的地方……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那份个人证明可能施过法,所以一旦它们消失,我们就无法想起那两个人的个人信息。”
“我只记得那是两个女孩。”小町说,安琪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看来这件事是没法得出答案了,“按照安琪的说法,她们两个的魔法能力……”
“很可怕,很多地方都能体现出这点。”
“那就先不提这件事,”小町说,“至少我们知道那两个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们在海原市住得很好,为什么要突然把自己的个人证明全部删掉?难道说——”
“我们的调查是肯定会留下痕迹的,只要有心的话,”安琪说,“她们是不是知道了有人在调查自己?”
“我今天傍晚才得出结论……”
两人沉默了,最后安琪把双手一摊。
“想想看,如果那两个人和大姐姐一样聪明,就能顺着大姐姐的调查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小町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了看亮着灯光,大理石地板被磨得发亮的大厅:
“那她们现在在哪儿呢?”
“根据我从门卫那边拿到的出入记录,她们今天离开了这里,那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安琪说,“可能已经逃走了吧……”
“我们去顶楼看看吧,安琪能把门锁打开吗?”
“哎呀,”小修女笑着说,“要我教你吗?”
4
两人坐电梯登上了商业区的顶层,根据记忆里还保留的信息,两人径直来到了那两位少女居住的那间套间前。像是闯进维拉缇斯的办公室那样,小修女的指尖亮起了一道针似的白光,她将它插进门锁中,轻轻扭动了两下手指。
“哎呀,”她说,“没有任何魔法防御……真奇怪。但这锁有些复杂,得等等。”
“……如果她们已经走了的话,这里确实也不需要什么防御了吧?”
“是啊,魔法可能被撤销了。”
安琪心不在焉地说,继续用魔法解着房门的锁。很快,防盗门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随后向一旁打开了。
“搞定。”安琪说,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的内部相当清爽,客厅、门厅和餐厅连在一起,落地窗外是夜晚灯火通明的海原市,璀璨得像是地上的星空。客厅的软沙发上放着一盒糖果,茶几上摆着一包拆了包的饼干。整个住处充满着生活气息,仿佛十分钟前还有两位少女住在这里,空气中还能嗅到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气。小町把视线转向餐厅,那里还放着几个没剥开的橘子。
“走了,”安琪耸耸肩,她已经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起来还是住过人的,但卧室里的衣物之类的已经带走了。”
“……”
“怎么了大姐姐,又一脸奇怪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她说,“引发这么大的灾难的人,住处却……”
“总不可能到处挂着死蜥蜴和蜘蛛,放在餐厅的大锅还在咕嘟咕嘟冒泡吧。”
安琪开了个玩笑,但她也是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这间房间实在太过普通,如果不是小町提前知道住在这里的两人很可能引起了世界范围的混乱,她一定会说,这里住的只是两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等下,有消息……天呐,”小修女说,“是维姐发的!教会好像没事。军方封锁海原市,法外魔法师在和我们交战……我知道这个。目前无人死亡,对方似乎正准备撤退……嗯?”
下一句话让小修女皱起了眉头,她和小町对视一眼,读出了那句话。
“海原市内可能存在第三方势力。”她读道,忍不住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第三方势力?”
“还能联系上她吗?”
“不行,通讯恢复的时间应该不长,”安琪烦躁地拍了拍手表,“教会内的通讯渠道被阻断了,我们完全联系不上她。维姐警告我们要多加小心……这怎么小心啊?”
小町忽然觉得有些心慌。事到如今,知道她的那个推理,知道最有可能引发了末日预言的两个人曾经在这间套间居住过,而如今神秘失踪的只有她和安琪两个人。教会的通讯被阻断了不说,如今海原市里危机四伏,情况越来越混乱,两人随时可能遇见敌对的魔法师……
“大姐姐,”安琪用Pocky戳了戳她的脸颊,“想点办法啊。”
这句话惊醒了她,小町条件反射地转头叼过了那根Pokcy,安琪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一向处变不惊的脸居然有些发红。
“抱、抱歉……”
“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的,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受的两个人慌里慌张地说完话,又陷入了沉默。几秒钟之后,小町总算给出了安琪想要的答案。
“也许我们最好逃出海原市。”
“……嗯?”
“城市里的局面这么混乱,通讯又被阻断了,”小町说,“法外魔法师想要抓我;那两个奇怪的女孩知道了有人在调查她们,而且现在行踪不明;军方莫名其妙地封锁了海原市;最后是维姐提到的不知名的‘第三方势力’。我们把握不清楚局面,执意留在这里反而可能会出事,不如趁着法外魔法师和教会交战的时候……”
“坐港口的船离开这里?”
“嗯,离开之后,我们可以把末日预言的情报告诉外地的教会。”
两人最后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达成了共识。不知不觉,普通人和教会的小修女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可以相互支持着面对这一切。这里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新闻稿写得怎么样,没有人在意酒桌上酒瓶的标签该朝向哪一边——
“我们走吧。”
“……嗯,我们坐船逃出海原。”
小町相信,这是自己第一次用这么愉快的心情说出“逃跑”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