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服务生发现今天咖啡店里有两个很奇怪的人。
其中一位个子很高,红色头发,黑色风衣,显然不是亚裔人,她的五官相当端正,眼神锐利得有些危险。服务生讨厌这样的眼神,给她端上咖啡后就尽量不去接近那张桌子,但偶尔看向那边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红发的女性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红发女性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手指的动作也让服务生觉得眼熟——以她多年来识人的眼光,对方显然烟瘾不小。
然而,坐在这个红发美人对面的小女孩还要形迹可疑得多:她看起来像是初中生年纪,穿着一身运动衫,鸭舌帽压得低低的,一副犯了什么事后离家出逃的少女打扮。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位少女居然带着一本笔记本电脑——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对电子设备的需求都可以用手表满足,笔电这种设备只有少数有专业需求的人士才会随身携带,光是这一点,就让这个女孩子变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两个可疑的人凑在一起组成一个可疑的组合,并且可疑地在这家店里连坐了几个小时。她们虽然偶尔会点一些新的食物和饮料,但这种怪异的气氛还是让服务生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间咖啡店一向没什么客人来,自己也不能不礼貌地一直盯着那边看。服务生将餐盘端回前台,她回过头,看见戴着鸭舌帽的女孩子专心致志地在投影键盘上输入着什么。看起来,这个女孩显然不只是用笔电做做样子,而是确实在做着什么工作。
也许是感觉到服务生的视线,那个红发美人回过头来,她立刻做出一副专心收拾的样子。我关心这些这是何必呢?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安安心心偷会儿懒,用手表看看刚更新的小说吧。
2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吗?”维拉问,面前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女孩一言不发地用笔电工作着,“呆了半个晚上,那个服务生应该是注意到我们了。”
“我都换掉白大褂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啊。”苏苏略微抬起帽沿,不满地瞪了一眼维拉,“我说过了,只有在这么近的地方才能调查建兴大厦的结界……”
“你像个黑客,普通人里的那种。”维拉靠在椅子上,看了看店外的商场:两人所在的咖啡店坐落在建兴大厦的旁边,通过地下通道就可以直接走过去,可以说是最接近事件中心的地方了。
“这不是普通的笔电,是我们研究所的魔法设备,”苏苏白了她一眼,“唉,这个话题我们也讨论过了……”
“那我们讨论点别的,”维拉立刻说,“他们的晚宴已经开始很久了,你调查的如何了?”
“情况不太乐观,”苏苏重新压下鸭舌帽,用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果茶,“他们结界的水平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这一点我们之前就应该考虑到,‘E’在废弃7号线布置的结界显然是世界顶尖水平的。”维拉指出这点,在椅子上换了个角度,方便自己观察是否有人想要袭击她们,“我怀疑这个组织里集中了许多顶尖的魔法师……”
“我也是顶尖的魔法师。”苏苏哼了一声,“看着吧,我很快会解决这个的。”
维拉没说什么,只是就这样坐在正在专心致志工作的苏苏身边。在这里,她可以察觉到那台笔电里的魔法结构,苏苏指尖的魔力不时涌入其中,在设备的帮助下转动着它。而在更大的范围里,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跳动,像心脏,脉搏,像某种活着的东西,它比两人,比这间咖啡馆,乃至于比这两幢大厦还要庞大得多。这巨大怪物的呼吸被束缚在什么东西之中,无论是面前的苏苏还是城市里的其他魔法师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异常,连维拉自己都怀疑,也许这只是精神过于紧绷的自己的错觉而已。
对两人来说闯入大厦既不理智也不可能,也许等苏苏弄清楚了建兴大厦结界的运作方式,她们才有一丝机会潜入其中。现如今维拉也只能在这里守候着苏苏,希望自己的同事能尽快取得工作进展了。
3
晚宴大厅中,小町和魔女正离开第三层,穿过那个没有向上通道的封闭的楼梯间。事到如今,小町更加佩服起魔女的冷静来:即使知道了这么危险的结论,她依然没有露出一丝慌乱。
“不死化是很容易联想到的结论,”接着刚刚的话题,小町继续说道,“音无小姐的旅伴——希露菲尔的血液被E所利用,开发出超越死亡的魔法。而今晚的仪式又要利用她的魔力……”
将这些推论讲出来,既不是因为自己还没得出结论,也不是因为魔女还不知道如今的事态。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小町学会了一个道理:语言化是让思维化为现实的重要手段,只要将它化为文字叙述出来,两人的下一步行动就会变得越发清晰。
“西洲水库的情报是这件事的突破口,”魔女接上了小町的话,“对于西洲这座城市来说,枯水季节的城市供水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水库的储水,这座城市中的居民——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居民,几乎每天都要使用来自西洲水库的水源。”
“E想要毒死整座城市的居民这种假设……肯定不够合理。如果是不死化的仪式就能解释的通了,只要E通过魔法改变水源的性质,就可以把它变成和那种血清类似的东西。”
“按照现代自来水厂的效率,恐怕来不及阻止居民们使用那种水源。”魔女轻声说,她微微皱起眉头,“还记得研究报告上的说明吗?首先要让被试以某种形式接受血清,再使用特殊的魔法结构……他们似乎打算让居民们通过饮用来摄入它,魔法性质可不是人类的消化系统能轻松破坏掉的东西。”
两人忽然屏了声,几个身着礼服的客人谈笑着从两人身边经过,走上她们刚刚离开的三楼。等他们的声音消失在楼上,小町又再次开口:
“不过为什么?”她问,“难道说E是某种……奇怪的宗教,希望帮助整个西洲的人们获得永生?”
“如果事情真是那么单纯就好了,”魔女沉声说,“E并不像一个目的单纯但不理性的宗教,它一切的行动都具有内在的逻辑,不如说,具有魔法师特有的不近人情。我到现在还不认为E对不死的研究已经完成了,他们能给予他人的不死性肯定不完全……或者具有某种致命缺陷。魔法师要骗过普通人实在太简单,更别说这次哪怕换上优秀的魔法师,也很难理解如此复杂的魔法……”
“不完全的不死性……”
小町没有继续往下走,魔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小町。
“不管E怎么做,只要他们成功了,西洲市发生的事一定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无论是教会还是谁都不可能隐瞒这么大的事,国家政府一定会介入。”
魔女点点头,等着小町继续说下去。
“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隐瞒呢?”小町追问,“如果——他们做这件事的目的就是让全世界都知道呢?毕竟只要知道了——”
两人再次交换视线,晚宴的二层传来一阵阵活泼的钢琴声,与现在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人群的欢呼和鼓掌声远远地传来,怪异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只要知道了,”魔女回答,“他们就能借此要挟全世界。”
推论很简单——
E的不死仪式尚未完成。如果仪式已经完成,他们根本不需要对西洲市的居民做任何事。回忆起E派出的那些魔法师,他们打算赋予所有西洲市居民不死性的理由就变得非常单纯:将所有的居民作为人质。
尚未完成的不死仪式对人类来说很有可能是致命的,如果没有进一步的控制和研究,他们也许会像那些失败品一样,变成失去理智的可怖怪物。一但魔法世界暴露,无论是国家政府还是教会都不可能对一城居民的生命置之不理,只能被迫全力协助E进行不死的研究。
在看完那份研究报告后,魔女曾说E的研究还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而世界上能完成这一研究的恐怕只有国家政府和教会这两个庞然大物。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E显然想要寻找足够分量的人质:面对这人类历史上从未面临过的文化与伦理的考验,无论选择谁都伴随着失败的风险,除非……
除非人质的数量足以撼动世界。
“怪不得在海原市的那天晚上,E居然敢攻击政府的船只,”魔女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们在那时就已经打算推翻魔法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条条框框,要挟整个世界来协助自己完成研究了。”
“魔女小姐,这不是能在这里悠闲谈论的话题!”小町提醒道,她从未想过原本只是为了找回自己搭档的调查,最后居然会引出这么危险的计划,“我们……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如果魔法世界被公开,如果这个城市的人全部……”
“这个世界还未做好与魔法相融合的准备,”魔女明智地说,她对小町点点头,“无论是教会还是国家政府,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控制住魔法对社会稳定的破坏,因此才会联手把魔法的存在隐瞒下来……当然,对我个人而言,E的目标影响到了我和我的旅伴,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他们怎么能这样?今天晚上,人类对永生的欲求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了小町的价值观。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脱力,只觉得整件事充满着强烈的荒诞感:他们真的这么做了?真的不是自己和魔女的判断出错了吗?
“这个计划当然是疯狂的,”魔女的声音将小町从恍惚中唤醒,“但恐怕也是E能走的唯一一条路,他们以战略家的眼光安排了这一切,毫不留情地推进着它。在海原市的调查和袭击,在西洲市建立的组织,废弃7号线,还有那个庞大的魔法回路……小町,我们就像一把深入敌人心脏的尖刀,虽然锋利,但也脆弱。”
“……”
“如果你真的想要阻止这一切,就必须真正面对这一事实。你必须看清它,”魔女拉过小町的手,将自己小小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你要以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以自己的心去抗争。小町,你和我一起了解和接触了有关E的一切,但你却从来没有被永生诱惑过,你比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个男人,比我们遇到的绝大多数人类都要看得更清楚。”
“可是我——”
“但你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看清了什么,”魔女注视着小町,她那紫色的眼瞳中似乎有某种力量,让小町感到自己的灵魂渐渐平静下来,“小町,我曾说只要你对某个我不能说的问题作出回答,我就会告诉你我所了解到的一切。我希望在今晚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来临时,你能找到那个问题的真身。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句话吗?”
“……我记得,”小町轻声说,“永生并没有坏处,是吗?”
“是的。”
“‘真正不能失去的事物是死亡。’”小町重复道。
“是的,”魔女说,轻轻捏了捏小町的手,“记住这句话,好吗?”
4
晚宴的二楼与一层和三层有些不同。
舞厅占据了这片空间的大半,乐队在中央弹奏着轻快的曲子,许多客人结伴在舞池中跳着舞,晚礼服与西装的颜色将整片空间点缀成闪光的海洋。端着食物的侍者在人群中穿行,舞池外的空间则是许多供人休息的桌椅,小町注意到它们都朝着大厅的正中央,像是围绕舞台的观众席。
那“观众席”就是与其他两层相异的部分。厚厚的墙壁将它包围在其中,四面看不出哪怕一个入口,让它显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承重柱,被高楼的重量向下压瘪了。魔女轻轻一弹手指,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她捏住了一丝不祥的暗红,这抹对小町来说熟悉得触目惊心的颜色被她重新放回空气中,很快消散了。
“这是从哪里……?”
“看到最中间的那个了吗?那里有魔法。”魔女低声说,“我们已经用了不少时间,只能想办法进去调查了。”
“要潜入吗?”小町迅速扫了一眼那个看似实心的巨大圆柱,很难想象两人要怎么进去。
“没办法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次恐怕风险不小,要做好被发现的心理准备。”
一阵强烈的剥离感席卷而来,小町眼前一阵恍惚,四周向她们投来的少许目光开始逐渐离去,侍者们似乎也把两人看做了某种没有生命的装饰物,自然地从身边绕了过去。小町知道魔女的那种魔法又一次生效了,这一次,她能感到身边的魔女似乎散发着某种涟漪,那少女般的身躯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湖面,将不可见的暗流深深藏入其中。
这种压迫感很快收敛回魔女的身体中,她对小町点头示意,率先向大厅正中走去,后者匆匆跟上。
“魔女小姐……”小町忍不住开口问道,躲过一对跳着舞走入舞池的夫妇,“这也许是我第一次问——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我干涉了存在本身,让我们和世界其余部分的联系变得淡薄起来。”魔女说,小町直觉她口中的这些概念和教会的魔法原理近乎南辕北辙,“一个存在很难永远将自己隐藏起来,这种方法虽然很可靠,但有一些敏锐或……强大的魔法师,仍然能察觉到我在这里的蛛丝马迹。”
“比如那天教会里的男人?”
魔女点点头,两人穿过舞会,来到了那个占据大半空间的圆柱旁边。魔女牵住小町的手,看似坚实的墙面在她面前像水一般化开,暴露出了一条通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小町忍不住问,她们一起走入其中,光照一下子暗了下来。背后的墙面重新合上后,魔女让手中亮起一盏白灯。
“这里本质是一种‘结界’,我暂时成为了这个结界的所有者,让它为我们打开一条通道。”魔女回答道,这里像是一个弧形的走廊,墙面上的枝形壁灯没有点亮,黑暗得像是坟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很擅长结界,之前也许提到过这点……好了,我们向那边走呢?”
弧形走廊两边看起来都一样,两人随便选了个方向前进,很快找到了一面通向内部的门。向内跨出一步,小町立刻倒吸一口冷气:魔女手中的白光照亮了地上的暗红色纹路,那颜色可怕而不祥,让她想起了血。
魔女将手中的白光抛向空中,照亮了这片巨大的空间。整个圆柱内几乎全部都是中空的,大理石的光滑地面上绘制繁复的魔法纹路,两人正站在它图形的小小一角上。整个魔法纹路像枝蔓一样肆意蔓延,找不到边界,似乎顺着墙壁向着上下不断延伸。而所有的纹路都是不祥的暗红色,魔女俯下身,用手拂过纹路上方的空气。
“是血没错,”她说,“都是人类的血,但具有那种血清的性质。我认为E通过这种血清把牺牲者转换成我们之前遇到的傀儡,再利用他们的血来绘制这些魔法回路。”
“……完全就是邪教。”
魔女似乎对此不置可否,小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捂着嘴查看着这片空间。除了她们两个外,唯独天花板中央还垂着一盏水晶吊灯,似乎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其他人……”小町喃喃地说,“E呢?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真身是什么……难道都藏在晚宴的客人里?”
“有这种可能,但我倾向于他们都躲在这幢大楼的其他楼层中。”魔女说,她起身打量整个房间,张开双手闭上了眼睛,“让我们弄清楚……”
又是那种刚刚才见过的压迫感,魔女的晚礼服被魔力压得呼呼作响,小町只得被迫按住裙摆,眯着眼看着这幅画面:从魔法回路中涌出暗红色的光,魔女的身体和它们连接在一起。整个场景在魔法回路的暗红色中拥有了一种邪恶的美感,即使小町非常信任魔女,也产生了她会被这些暗红色污染的恐惧感。
所幸当魔女重新睁开眼时,暗红色的魔力马上就重新缩了回去,消失在地面的魔法回路中。她皱着眉头思考着,显然从刚刚的行为中获得了很多情报。
“魔女小姐?”
“证实了一些猜测,”她慢慢地说,“这个魔法回路连接着整座西洲市的大回路,建兴大厦是回路的阵眼,而这里就是那个大魔法的‘开关’……希露菲尔的魔力已经浸没在里面,但要让魔法成功运行,他们还是需要不小的启动魔力。”
“就像核弹的起爆装置那样?”小町问道,魔女笑了,接受了这个比喻。
“魔法启动后,会从这个回路里会溢出一部分,这部分能用来给参与晚宴的人赋予不死性。”魔女继续说道,“我认为这也是一个保险措施,毕竟即使E的计划成功,也并非全西洲的居民都……”
“所以他们举办了这个晚宴,用意是确保国内一些有影响力的人也成为他们的人质?”
“也只能是这样了。”魔女说,她用手在空气中画着复杂的图案,黯淡的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尾迹,“他们目前显然还在准备启动魔力,但已经基本填充完成,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足够启动它了。只要启动的话……”
“西洲水库就会被魔法污染,那时候说什么就都晚了。”小町说,她脑中掠过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但她直觉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搞定,“我们能不能直接破坏这里的魔法阵?”
“如果你是‘E’,在进行了这么一个复杂的计划后,会让整个计划的关键部分变得那么容易被破坏吗?”魔女若有所思地说,“它的防护魔法非常严密,我虽然有把握将它击穿,但更重要的是,E恐怕会安排一系列保险措施和备用手段,如果现在就破坏掉它,我们的线索立刻就会中断,无法弄清楚他们隐藏起来的其他计划了。”
“嗯……”
正如魔女所说,现在就破坏这里毫无意义,还会让E接下来的行动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小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越发理解了魔女之前的那个比喻:这把深入敌人心脏的尖刀若是没能一刀毙命,对方立刻就会组织有力的反击。
“……看来真正破坏它的时间只能留在晚宴开始的时候了,”小町最后说,“但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调查一下E的其他手段。按照魔女小姐所说的,要启动这个大魔法,E的备用手段至少也要在魔法回路上才能启动。通过这里,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我也是这么想的,”魔女满意地点点头,“我们也可以留下一些吗魔法,在它即将启动时为我们传递新的情报。后退一些,小町。”
她伸出右手,魔法回路中再次涌出了暗红色的光。就在魔女的指尖碰触到它的几秒后,两人头顶的水晶吊灯猛得亮起,把整个空间照得通明,身边的墙壁也开始微微发光,几个入口应声而关。小町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想要用手摘下自己的眼镜,但魔女的反应更快,她握住小町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还不是打的时候!”
魔女牵着小町径直走向墙壁,她大幅度地一挥右手,墙面上立刻被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暗红色的魔力充斥着墙壁的内侧,让小町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就要低头吐出来。几道暗红色的光柱猛得打向两人,在淹没小町的身体前,一些黑色的小点凭空出现,在空中散成无数盛开的黑色花朵,居然轻而易举地挡下了那些魔法。
小町意识到那是魔女提前设好的结界。她们几步冲回弧形走廊,魔女又一次让面前的墙面化开,舞厅的灯光和轻快的曲子迎面而来,几乎要刺得小町睁不开眼睛。她们提着裙子快步穿过人群,重新回到舞池的外围,魔女轻轻一拍双手,那种奇异的剥离感立刻消失了。
“他们……”小町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他们注意到我们了?”
“是的,”魔女沉声说,“好消息是我们的样子还没有暴露,但E显然已经很清楚我们就在这里了,一会儿真正的晚宴开始的时候,我们的行动肯定会更加艰难。”
“他们为什么——”
“我插手这件事太多次,肯定已经有人意识到了我的存在。”魔女疲累地叹了口气,她俯下身,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踝,“E应该得到了警告,采取了一些反制措施,看来他们成功了。”
小町沉默了,尽管魔女在这之前就已经屡次提起过这点,但无论如何,这是她在这次的事中第一次失手。这个事实让小町倍感压力,但魔女却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我们还有不少时间,来做点别的事吧。”
“别的事?”小町很惊讶魔女居然还有闲心做些“别的事情”,但转念一想,现在两人除了等待以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呢?”
“你会跳舞吗?”她笑着问,小町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嗯……或者说会一点……但我想应该很蹩脚。”她局促地说,魔女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向舞池。看着面前黑发少女的侧影,小町忽然意识到,这支舞是她为了自己而跳的。
“音无小姐,你一般不跳舞,对吗?”
“你比以前更了解我了,小町。”
她神秘地抿起嘴角,身边传来零星的掌声。小町牵起她的手,在魔女的引导下走入舞池。算了,小町想到,揣测音无的想法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也许魔女只是想告诉她,即使危险近在眼前,也要像自己一样笑得从容吧。
5
相比起下游,西洲水库的地势显然要高了一截。在两侧丘陵的掩护下,一道灰白色墙壁横在中间,截住了绝大部分的水流。尽管天色已晚,从这里看去,宽阔的水库的大坝依然显得相当壮观,梯形大坝的侧面角度平缓,几道供人攀登的楼梯嵌入其中,直直通向坝顶的那条道路。
现在,那条道路上显然并不是空无一物。几辆卡车停在上面,远远能看得见许多人影在上方忙碌。一条环绕丘陵的小径从下游向上延伸,一路穿过大坝,深入由两侧峡谷所包围的储水区域。而通向大坝的侧道有一个关口,此时也不像往常那样仅有少数工作人员值岗,甚至有一些车斜停在入口处,彻底堵死了这条支路。
关口内有着岗哨、仓库和一些小型建筑,正是西洲水库的维护区。整片水库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真正能供人活动的其实只有这一小片区域,和如今停着不少卡车的坝顶而已。几只鸟类也许察觉到了从那片区域传来的肃杀之气,扇动翅膀离开了这片枯黄的树林。
而树林下的草丛一片扭动,有个人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探出头来,正眯着眼远望着这远处水库的样子。夜色渐深,大坝附近的景象渐渐隐去了。山路上自然没有路灯,远处大坝上的指示灯画出了坝顶的边缘,而卡车上的几盏探照灯也随之亮起,在四周来回扫动。
“出来吧,”她对草丛中说,“现代魔法打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如果他们真的有狙击手的话,我们现在还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另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安琪和希露菲尔围在一起,看着远处的探照灯左右扫动。小修女轻哼一声,从挎包中取出了自己银白色的线膛枪。
“防御是不是太严密了点?”她自言自语,然后自嘲般笑了笑,“算了,总得试试看。”
“我们要闯进去吗?”
“当然,”安琪说,低低地吹了个口哨,“绑架犯已经当过了,这次就让我试试潜入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