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即将刺入小町脖颈的枪尖停下了，首席收回右手，有些发愣地看着落在枪尖上的那片雪花。礼堂中的魔法师们纷纷抬起头，无数飞雪悠然从空中降下，飞行器的发动机吹得它们漫天飞舞，像纸片一般灌进礼堂天顶的入口。
小町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但却没有被融化成水。结社首席后退两步，看见雪花不断地在空气中凝结，掉落，他忽然睁大眼睛，而狙击手已经重新举起了枪，在魔法师们的嘈杂声中转向了礼堂的入口。
无论是礼堂还是入口，都已被刚刚的爆炸破坏得东倒西歪，俨然一副灾后废墟的场景。在那扇歪曲破损的门框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小町惊愕地张开了嘴，狙击手只是无言地瞄准了影子。魔法师们像炸了锅一般吵闹起来，有的人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有的人站在原地，表情如遭雷击，还有人已经威胁性地举起手，让魔法在指尖聚集——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首席的表情可怖地扭曲起来，恐惧、愤怒、顿悟和不可置信交织在他的眼睛里。
“不！”他吼道，“是你！居然是你！就连你也是！”
长枪向小町的脖颈刺去，这次她本能地闭上双眼，但预料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小町感到无数柔软轻盈的物体轻触自己的脸颊，她睁开眼，看见首领手中的银色长枪正在飞速崩解为柔软的雪花。在漫天的白色之中，影子以一个熟悉的动作拨开白雪，它的样子终于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身着残破晚礼服的，娇小漆黑的魔女。她的双脚不着片缕，就这样踩在碎石嶙峋的建筑残骸上，魔女那身晚礼服在之前的战斗中变成了单薄的短裙，她胸前的紫罗兰已经不知所踪，礼服上被狙击魔法轰出的巨大破洞仍在，但无数黑色的雪花像蝴蝶般环绕着她的身体，挡住了那身衣服下白皙纤弱的身躯。魔女黑色的长发因为礼堂天顶吹进的大风肆意飘扬，在纷飞的雪花之中，她的紫色眼睛像琉璃般倒映着礼堂中的光。
对于首席的咆哮，魔女并未答话，甚至未作出任何表情，只是一步一步地向着礼堂的这头走来。魔法师们手中的魔法在空中就化作了无数白雪，狙击手猛得绷紧身子，尽管他已经失去了右手，但施法的速度仍然不减。黑色的闪电怒吼着撞向魔女，飞扬的雪花毫无反抗之意，但闪电即将击中魔女时，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撞在了不可见的半球形护壁上，强烈的冲击让黑色闪电流水般向魔女身后四散，随后像首席的那把银枪一样开始凋零成雪。
狙击手并未就此收手，黑色的闪电接踵而至，一次又一次的撞在魔女身前的护壁上。越来越多的雪花在空中飞舞，魔法师们的叫喊声和咒语声都被淹没在风中，就在一声清脆的爆响中，狙击手的枪口像太阳般亮起，柱状的火焰如同洪流般淹没了沿途的空气，就连那些漫天飞舞的雪花都被化为水汽。灼目的火柱击穿了黑色的闪电无法破坏的护壁，将魔女的身体淹没在火焰之中。
“魔女小姐！”小町喊道，首席想要抬手制住小町，然而那些白雪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聚集到小町身边，让首席只能狼狈地连连后退。狙击手放出的火柱逐渐熄灭，火焰刚一消失，他就立刻将那把枪口和枪身已经烧得通红，滚烫到无法持握的枪甩至地面。魔女所在的位置被淹没在一团耀眼的火团中，魔法师们因为火焰的热度开始后退，没有一人敢走上前去确认对方的死活。
然而那团火焰并未缓缓熄灭，而是像拥有生命一般旋转起来。耀眼的火光碰触到礼堂的天顶，随后——
随后，火海像海潮般向四周扩散。魔女赤裸的双脚踩在地上，火舌随着她的脚步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碎裂的桌椅燃烧着噼啪作响，纷飞的雪花有的坠向焰心，有的被气流吹向空中，更多的则像蝴蝶般缠绕着魔法师们正在施法的手，将尚未成型的法术化为同样的飞雪。有的魔法师拼命爬上魔法台阶，想穿过礼堂天顶登上飞行器，但火焰像日珥一般从地面涌起，将他的身体卷入火海。狙击手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匕首，锋利灼目的黑色转瞬间爬上刀刃，发出强烈的嗡嗡声。
他张开嘴说了些什么，但声音被淹没在火焰和飞雪中。狙击手用仅存的左手握住匕首，向着火焰中的魔女冲去——燃烧的火焰爬上了他的双脚、身体和面庞，匕首上那不起眼的黑光顷刻间消失不见。两人的身体被火焰包裹的下一刻，魔女的右手在身前一拂，想要吞噬她身体的火苗尖叫着被甩向一边，同时将狙击手那被烧焦的尸体抛向远处。
最后一个专职战斗的人倒下了，永生者结社的魔法师们彻底失去了战意，四散想要逃离礼堂。有的人想要破坏墙壁从高楼跳下，有的人试图再次从停放了飞行器的天顶逃离，还有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大喊大叫着对魔女胡乱发射魔法。无论是谁，都被跃起燃烧的火舌重新卷入火海。
很快，除了首席、小町和魔女以外，礼堂中只剩下了飞扬的火与雪。魔女那身残破的晚礼服在火焰中猎猎作响，她没有看那些挣扎的魔法师，只是一边向着小町和首席的位置走来，一边对着身侧伸出右手，火焰驯服地从地面上扬起，像轻触主人手心的毒蛇。
“你——”首领靠在墙壁上，面容扭曲，“你是不死者——”
“我是。”魔女回答，收回了自己的右手，扬起的火焰重新沉入火海。
“为什么！”这个中年男人站在火焰之中声嘶力竭地咆哮，“你——你利用了彗星——你利用了它！你阻止我们，杀死我们，只为了不让其他人获得和你一样的力量！你独占了彗星，你这个——”
“你错了，”魔女说，火焰在她的紫色眼眸中跳跃，首领靠着墙滑坐在地，“我从没有利用过希露菲尔，我在遇见她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不死者，见证了无数向你这样的人。”
“你——”
“你们想要杀死死亡，”魔女说道，“我就是不死者，很清楚这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少在那里同情我们了！”首席吼道，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我们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这个怪物——”
“不死者对人类而言确实是怪物，”魔女平静地说，“但你也想要成为怪物。”
“你根本不懂不死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他一挥右手，银色的刀刃在碰到魔女之前就化作了白雪，“我想过！我当然思考过！但我们甘愿放弃死亡，就因为想要知道真理！你以为只是想逃跑吗？！你大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世界的真理，然后我就会心甘情愿地死去！魔法师也是，每一个学者也是，我们都——”
“你误会我了，”魔女说道，声音依旧非常平静，“我没有同情你，也没有傲慢到以为我有权阻止别人踏上这条路，你并不了解不死者。”
“你说——”
“你自己做的选择，并且为自己负责，这很好。我是不死者，人们的道德观对我而言完全没有价值，所以我阻止你并不是出于道德，就算你把全世界用作你的人质，我也只会看着。但你利用了希露菲尔，她是我的旅伴，而我和她有个承诺，所以我们站在了敌对的位置上，仅此而已。”
首席平静了下来，这个矮小的中年男人像是彻底燃烧殆尽了，他看了看自己被烧得焦黑的袍子，有些恍惚地把视线转向身边的小町。
“所以我……”
“所以你只是输给了她而已，是的，”魔女回答，“你输给了人类。”
“彗星到底是什么东西？”首席最后问，“我试图利用它，魔女……告诉我利用它的结局。”
“你不该利用她，你太傲慢了。”魔女说，“她会毁了这个世界。”
像是得到了自己最后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中年男人闭上眼睛，垂下了头。已经迫不及待了的火焰一拥而上，将他的身体彻底吞噬，转瞬间就只剩下一团焦黑的灰烬。小町向着魔女扑过去，对方有些惊讶，但还是尽量回应了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小町的拥抱，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我听见你和他对峙的时候说的话了，”魔女笑着说，“很有我的风格。”
“都是从你那里学过来的。”小町闷闷地说，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哭出声，“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告诉你的，你还记得吗？”魔女带着歉意说道，“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不顺利。小町，我们去一个重要的地方吧，该去履行我的承诺了。”
“你会把一切都告诉我？”
“因为我已经弄清楚了整件事，我会的。”魔女笑着说，松开小町后握着她的右手，“我答应过你，对吧？”
“还有呢？”
她抿嘴一笑：“你回答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得多，小町。”
2
魔女没有马上就带小町前往她口中那个“重要的地方”，让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小町有些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合情合理的是，魔女花费好几分钟才稳定了她的空间魔法，将两人带去的不是什么神秘地点，而是枫叶街π号中两人住过几天的房间。
抵达目的地后，魔女很是费力地从虚空中取出几件替换的衣服，让自己和小町换掉了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寿终正寝的晚礼服。换衣服的时候，小町趁魔女不注意时悄悄打量着她的身体：曾经被那道黑色闪电击碎的脖颈、锁骨和胸口都完好无损，还是像以前那样，脆弱到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让生命从她的身体里飞速流逝。
魔女为小町受伤的左手做了简单的处理，并喂小町喝下了一瓶魔药，伤口立刻就没有原来那么疼痛难忍了。看着自己左手上的绷带，小町想起魔女对永生者协会的首席说自己是不死者，但无论如何，她都很难想象人类的身体被破坏到那种程度之后还能复原。
小町心不在焉地换好衣服，虽然这漫长的一晚都将要结束，但一想到自己将从魔女口中得知真相，便又觉得自己肯定是睡不着了。两人都换好衣服后，像是前几日空间传送时那样，小町牵住魔女伸来的手，两人的身体化作一道漆黑的影子。
再次出现时，小町发现她们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魔女点亮灯光，小町立刻就通过破旧的设施和褪色的海报认出了这里：这是废弃7号线的内部。
“希露真是大闹了一场，”魔女说，“现在要传送也很不容易啊。”
“所以魔女小姐那么久才赶回来吗？”
“是的。”她叹了口气，“抱歉，我被那枪打中了之后应该马上去找你的，但那时候远处突然发生了魔力爆炸，我意识到希露发动了攻击——”
“有可能她会炸毁西洲市之类的。”小町疲累地说，魔女苦笑着点点头。
“我想起自己给你留了一条安全的路径，只要你跟着丝线走，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我开始试图通过空间传送前往希露的位置——在这种环境下相当不容易，我花了好多次才成功抵达，还好，希露并没有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安琪呢？”
“有关安琪，我们把重要的事讲完后再说吧。”
“哦……”小町轻声说，没看见魔女说这话时候的表情，“总之，那之后魔女小姐就回来了？”
“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后，马上就想要赶回来——希露相当不情愿，不过她还是很懂事的。但是和过去的时候一样，在那种环境我也很难重新传送回建兴大厦，等我赶到的时候，刚刚看见那位首席把你扔在地上……对不起，小町，我差点就来晚了。”
“魔女小姐的判断是正确的，”她赶忙说道，“换了我，那个时候也会这么做。”
“但事情并不总是能遂人所愿，对吧。”魔女轻声叹了口气，“还好，在这件事上运气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如果我们一开始的运气就比较好，说不定今晚不用这么一波三折呢。”
魔女笑了起来，她举起手中的提灯，两人开始在废弃7号线的甬道中前进。小町看着身边的魔女，发现自己以前的那些模模糊糊的猜测好像都或多或少的踩中了真相，无论如何，她率先对魔女开口了：
“先从魔女小姐自己问起可以吗？”小町试探性地说，“魔女小姐说自己是不死者，我之前只是想，你也许用了什么魔法——或者遭了什么诅咒，才一直保持着这副小女孩的样子。”
“我已经成为不死者很久了，”魔女回答，小町不由得又看了看她之前被魔法打得灰飞烟灭的左手，“没错，我是绝对不会死的。不论是受伤还是疾病，我很快就会恢复成和现在一样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说自己没有办法用魔法来强化自己的身体，因为强化刚刚开始，身体就又会复原。”
“魔女小姐是……抱歉……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没关系，小町。”她微微一笑，“我经历过一些事，最后对这件事已经不再介意了。说实话，我原本是普通的人类，随后经历了一场意外——被卷入了一场事故中。本来我应该就此死去，但是有人利用我做了一个实验。
“实验失败了，我成为了不完全的不死者。但……发生了一些事，最后我挺了过来，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那真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到了现在，我还是记得我的那些朋友们。”
“普通的人类……”小町重复道，“在那之后的时间里，魔女小姐自己学会了魔法？”
“哦，不死者在人类社会中总是有些麻烦的，”她笑了笑，“我得想办法保护自己。既然身体没有办法锻炼，那就只能尝试魔法这种精神上的手段了。在我的故乡，魔法和神秘是一种藏得很深的东西，我不得不像考古学家那样一点点地挖掘神秘学的存在，从残破文献的只言片语中掌握魔法……还好我有足够的时间。”
“魔女小姐的故乡？”小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她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它听起来……不像是地球上的某个国家，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个话题就和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有关了。”黑发的魔女如是说，小町立刻提起了精神，“还记得我们刚到西洲市的那天晚上吗？你说我就像是异世界来的一样，你的直觉真的很准。”
“什么？异世界？是说异世界？”小町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忽然觉得这才是唯一正确的解答，把面前的魔女和这个概念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一切才变得合理起来，“异世界……但是……所以说，异世界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东西吗？”
“无数的世界漂浮在‘虚空之海’的表层上，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就是其中之一。”魔女回答道，“各种各样的世界都存在着……哦，一些复杂的概念我就不向你多嘴了，但这么多世界里，有一些群系的世界的文化会非常接近，我的故乡就是一个和这个世界类似的地方。”
“所以魔女小姐的魔法才会和教会的魔法有这么大的区别？”
“这是原因之一吧。”魔女点点头。
“有很多人都像魔女小姐这样在不同的世界里旅行吗？”
“不，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其他世界的存在。”她回答道，“不过也有一些人……像我这样的人，我们选择潜入虚空之海的深处，在世界之间漂流，这些人被称作‘世界旅行者’，我就是一位世界旅行者。”
小町一时间没有再接话。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废弃7号线中走着，踩着地上沙沙的碎石。不知道是不是第二次魔力爆发的原因，希露菲尔留下的那些红色的微光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久以来，在开凿、停用、实验和爆炸后，废弃7号线终于像以前那样重归寂静。
“那么……”最后，小町缓缓地说，“魔女小姐的旅伴……叫做希露菲尔的人，她应该也是一位异界来客？”
“没错。”魔女赞许地点点头。
“你们在虚空之海中相遇，然后一起降落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过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和平，严格来说，我和希露菲尔遇到了一场比较严重的意外，并且迫降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也是因为这场意外才相遇的。”魔女回答道，“在这场意外之前，我正在虚空之海中进行短途旅行。”
“下一个问题就和末日预言有关了，”小町追问道，“魔女小姐说，自己已经基本搞清楚了原因。”
“是的，你在和首席对峙的时候，我获取了那个自称‘永生者’的结社的资料，算是解开了最后一个谜题。”魔女说，她的手上出现了一团摇曳不定的光球，小町记得两人潜入西洲市教会，从黑匣子中取得教会删除的和E的通讯数据的时候，她的手中也是这么一团东西。
“希露菲尔是末日预言的原因——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这个事情前，我应该让小町明白一个概念。”魔女侧过头对她眨了眨眼，“想想看，在一个混乱无序的环境中，有某种能在其中生存的东西出现，并且开始发展壮大，将帮助自己活下来的那些特征留存下来，这是什么？”
“……是指‘生命’吗？”
“虚空之海就是这样一个环境。”魔女说。
“虚空之海？”小町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魔女刚刚告诉自己的世界图景，“‘无数世界漂浮在虚空之海的表层上’……魔女小姐的意思是，世界是活着的？”
“没错，这么一个复杂而严密的结构当然拥有生命，换句话说，世界本身是具有智慧的。”她严肃地回答，在魔女的掌心，小町看见一些光点灵活的飘动着，里面出现了无数幻影：她看见一颗大树，看见一具尸骸，看见裂开的卵壳，看见两张巨大的脸颊，看见川流不息的河流。很快，小町意识到这就是虚空之海中不同世界的图景。
“世界意识具有各种各样的形态，但最终，它们都会表现出一种能和智慧生物交流的形态。事实上，智慧生物的诞生通常也离不开世界意识本身。”魔女说道，“无论如何，世界会为自己设立一个屏障，就像人类的皮肤，用来抵御外界环境的侵袭。世界旅行者们通常在征得了世界意识的同意后才登陆，但我和希露菲尔不一样，我们经历了一场意外……”
“像人类的皮肤……”小町喃喃地说，“这就是说，世界体内也会有像是‘免疫系统’一样的东西吗？”
“正是如此，”魔女说道，“即使放眼无尽虚空，希露菲尔也实在太过强大了，过于强大的东西光是存在，就会破坏世界的平衡。这么一个强大的事物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进入——事实上，世界意识通常不会同意这种东西入境。无论如何，希露菲尔触发了这个世界的免疫机制，它为了唤起文明的警觉，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机制。”
“这就是末日预言的真相？”小町深吸一口气，“像我这样的末日预言者看到这些幻觉，是因为世界意识想要警告文明灾难即将发生？”
“我目前还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因为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的形态依然未知。”魔女说，“因为那场意外，我和希露菲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法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没法通过再次入境的方式来弄清这点。但是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末日预言是它保护机制的体现。”
“只是警告而已，如果魔女小姐旅伴安分守己，完全不做出出格的事的话可以吗？”小町试探性地问，魔女则摇了摇头。
“放任这样下去，这个世界的免疫系统会杀死自己。别说世界，就算在人类自己身上，这种事也经常发生吧？”
“那，我们到底该……”
“这正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魔女小姐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对希露菲尔所做的承诺，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所以接下来，我还会和你一起研究解决方案的。”
“我明白了……”缠绕至今的谜团终于解开，小町感到心中的巨石落了下来。尽管末日预言的问题仍未解决，但知道真相总是让人愉快的，“魔女小姐和希露菲尔的‘迫降’，就是指北极圈的真空爆炸事件吧？我之前调查发现这件事就是末日预言的导火索，原来这就是原因……”
“确实是‘导火索’，小町。”魔女说，“当然，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没有解决，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弄清楚这件事了……”
小町发现两人来到了一个尚未完全开凿的洞穴中，这里完全不像是之前投入使用过的地铁甬道，反而像是建到一半就放置不管了。她打量四周，想从这里找出什么痕迹来。
“这里是世纪初开凿的，”魔女说道，“枫叶街π号的主人是位老奶奶，我从她那里得知了很多过去的事。他们原本打算在这里扩建地铁，但是却发现了一座古代皇陵，在教会和政府的干涉下，地铁扩建很快停止了，为了保护这一带的结构，7号线也一起被废弃。”
“教会和政府？”小町重复了一遍，“可是教会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
“就像现代一样，古代当然也是有魔法的存在的。”魔女轻声说，用手指碰触着硬结了的粗糙墙壁，“开凿古代墓穴总是会引起一些严重的施工事故，因为古代魔法虽然落后，但效果还是一样的危险。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人们没有很好的办法保证出土事物的完好，尤其是这座墓穴的主人在历史上也相当有头有脸……总之开凿了没多久，他们就将这里封死了。”
小町脑中立刻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些奇怪的文物一被挖出来，没过多久就生锈碎裂，变成了一地沙子……
“但事实上是，”魔女说，重新将从永生者结社那里获得的光球取了出来，“墓穴里的东西并不全部成为了秘密。在开凿初期，一些资料被少数魔法师保留了下来，他们研究这些资料，随后悄悄组成了秘密结社……”
小町渐渐睁大了眼睛，她忽然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意识到今晚自己听到的那些奇怪的话是怎么回事——“E”已经研究他们口中的“彗星”数十年了！从世纪初到现在，确实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
“资料记载了过去的一场灾难，”魔女说道，她的手在墙壁上轻轻拂过，小町立刻就看见墙后的事物向内延伸——一条狭窄的甬道，一些封死的墓门，过去挖掘者留下的脚印，还有堆放竹简似的痕迹，“灾难最终过去，但统治者却开始发了疯似的追求‘长生不死’。在统治者由灾难到探求永生不死的记录中，这些魔法师们发现了一件事。”
“希露菲尔……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小町惊愕地问，魔女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我认为造访过这里的不是希露菲尔，而是与她一样的在虚空中漂浮着的害兽。”魔女说，“我曾经见过与她类似的存在，说实话，与那些生物相比，希露还只是幼兽而已。但是这样，我们就很清楚为什么末日预言来得这么快了。”
“因为这个世界认得‘害兽’！”小町说，她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就像人类的免疫系统——第一次感染之后，第二次身体立刻就会发现！所以末日预言才会这么严重——”
“无论如何，这些魔法师们称其为‘彗星’。他们建立了一个最初完全可能只是秘密结社的小组织，研究那些资料，并希望能带来不死的彗星再次造访这里。所以当末日预言发生的时候，他们几乎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希露的血……我们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为了获得落脚之处曾做过一些事，可能给他们留下了蛛丝马迹。可能在那之后，E就开始发展壮大，很快做好了不死仪式的准备吧。”
魔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去思考她所说的“那件事”了。小町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墙壁后是古代统治者的陵墓，墙壁这边是魔女手中E的资料。墙内是过去，墙外是现在，但追寻不死这件事却从未改变，到了最后，无论是已然长眠的统治者，还是刚刚死去的永生者结社，都没能逃离那句从人类获得意识之后就出现的预言：我们的生命只是两次永恒黑暗中的瞬间光亮而已。
但今晚小町意识到，自己是预言最终的征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