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两种不同口味的烧肉,当季时蔬的沙拉,再加上两道食堂的今日推荐,边玥带着满满一托盘的食物在食堂的角落坐下。

对于在学校外独居的生活来说,早餐和晚餐总是过于单调,因此边玥总是会在午餐时在学校的餐厅里多点上几种食物,免得摄入的营养出现偏差。虽然也有人认为午餐吃得太多会让血液集中于肠胃,不利于下午的学习,但那是升学高中的想法,对于像边玥一样选择了这所以宽松著名的私立高中的人来说,很少有人会顾及到这种事情。

在还过得去的范围内,这所私立高中被视为有着全市范围内最为宽松自由的校风,虽然也不是没有比它更加对学生放任自流的学校,但那往往都是真正不务正业之人的聚集地,无论安全还是配套设施都无法与此处相比。

也因此,在食堂的墙壁上,甚至像有些一般的餐厅一样有着一台不算太小的平板电视机,为学生们在就餐期间播放新闻节目。

“那个……”

带着自己的托盘,孟莹莹走到边玥的桌子旁。和追求成绩名次的初中时不同,边玥现在只是一名成绩普通也无甚特长的学生,而且还是如同空气般将自己藏在背景里的角色。而离开了成绩至上主义的升学初中,孟莹莹又变回了那个讨大家喜欢的可爱女生,两人之间在公共场合的交流总是带着一点尴尬的开场。

“嗯”

只是点了点头,看到孟莹莹也坐了下来,边玥便继续吃起自己的午餐。和边玥品类份量都十足的午餐比起来,孟莹莹的托盘里只有面包、牛奶和几个分量不多的小菜。而孟莹莹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在这所私立高中仍然坚持升学高中式的生活习惯的人。和两年前相比,孟莹莹似乎除了略微长高一些之外便再无变化,依旧有着一尘不染的整洁打扮和令人心中感到温暖的笑容。

一边用餐,孟莹莹一边看着墙上的电视。当午间新闻告一段落之后,便是惯例的广告时间。而今天的广告则是由墨丘利魔法少女派遣公司为自己旗下的魔法少女们制作的新MV。

两年前,在被称为“白色情人节的袭击”的硅魔爆发事件之后,与之相应的魔法少女也成为众所周知的存在。穿梭在城市之中,将多处出现的硅魔一一消灭的魔法少女们一度被视为拯救无数人的英雄,而现在,随着硅魔只剩下小股的残余不时出现,不再成为真正伤人的威胁,魔法少女们也成为了偶像般的存在。

以墨丘利为首的专门的经纪公司与魔法少女们签订合约,拍摄下她们活跃的英姿,将之剪辑为华丽梦幻的MV,并为她们制作丰富的周边,在社交网络上运营账号,乃至为感兴趣的魔法少女们拍摄写真集和录制音乐CD,就在去年,墨丘利公司甚至开始为自己旗下的魔法少女们举办人气选举排位,并为投票数达到一定数量的粉丝进行定制的魔法表演(这可不是魔术!是真正的超自然能力!)

随着音乐响起,这一轮被墨丘利公司重点推送的几名魔法少女轮流出现在电视上,并使用各自不同的能力将小型的硅魔们消灭。当轮到一名称作“樱雪”的魔法少女出现时,孟莹莹不由得稍微屏住呼吸。

用缎带扎起粉红色短双马尾的魔法少女,有着与“樱雪”的名字相称的白色和粉红色相间的可爱服饰。每当她举起手中标志性的短杖,便会有淡樱色的火焰在空中凭空出现,然后以不同的轨迹封锁住敌人的去路,最后形成一张无处可逃的火焰之网,将所有的硅魔笼罩在其中。

摄像头的中心转向“樱雪”举起的短杖,随着“樱雪”的右手猛地往下一挥,整张火焰之网骤然收缩,将所有的硅魔挤在一起,然后弹升到高空,像烟火一般发出绚丽的爆炸。被炸碎的小型硅魔的碎片们像往常一样快速地消融不见,尚未落地便已经全数化作轻烟。而在地面之上,虽然被火焰之网席卷而过,内部的树木和建筑却毫发无损。有些原本积累了不少灰尘和污迹的建筑表面甚至如同被抛光过一样焕然如新。

“怎、怎么样?和上次比起来,“樱雪”有变强了吗?”

孟莹莹紧张地问着边玥。

“和上次比起来,无论是操纵火焰塑型的复杂度、精确度还是速度都有不错的提升。”一边用餐,一边看完了电视上的魔法少女MV,边玥暂时停止进食,咽下口中的食物之后开始回答孟莹莹的问题。

听到边玥肯定的回答,孟莹莹忍不住露出明亮的笑容,让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和她一起高兴起来。

“但是,战略上甚至更糟。”

随着边玥的转折,孟莹莹也低下头来,散发出几乎可以用肉眼看见的沮丧气氛。

“把火墙和火焰漩涡统一成火网,在完美的实现情况下确实有着优秀的观赏度和清洁度,但只要有一处犯错,就会让整个连击不得不从头调整,对于使用者的心理压力和消耗程度都远远大于从前的模式,并且需要承担切实的风险。”

“如果说这还是可以通过使用者的技艺弥补的缺点,那么在火网收缩时,为了避免破坏沿途的景物,不得不将热度调整至仅仅略高于常温,并且抑制燃烧的接触传播性,就实在是太过本末倒置了。不管是操纵哪一类远程魔法的魔法少女,在进行快速形变时,都是塑型的坚韧程度最薄弱的一刻。而要在同时将火焰自带的高温和燃烧伤害降到最低,等于是主动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像MV上一样数量不多的小型硅魔还好说,如果以大型或者数量众多的小型为对手,恐怕轻易就会被对手撕破火网,甚至直接攻击到魔法少女本身。”

“啊呜呜……”

孟莹莹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认真地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并把盘子放到一边准备一会交还。

“如果想要竞争魔法少女偶像排名的中游以上的位置的话,就非得拥有能够正面一对一打败大型硅魔的能力不可。”

边玥一边将午餐的最后一块烧肉送进口里,一边对“樱雪”的评价作结。

“现役的143名魔法少女偶像中,排名在83位以前的,皆有着单骑打败过大型硅魔的战绩。而对于像现在已经不怎么再出场的“狂战”和“氮气”那样最强级别的魔法少女来说,一般的大型硅魔甚至不能成为一合之敌。”

听见边玥提到两年前相遇的两名魔法少女的名字,孟莹莹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耳朵。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但将这两个名字连在刚刚被评判过的“樱雪”之后,还是让孟莹莹在边玥看不见的地方撅起嘴表示不满。

“说起来”,边玥也吃完了自己的午餐,将空盘子放到一边。“以前你也是每次都特别关注“樱雪”的表现哎。也不见你对其他更有名的魔法少女有这么大的兴趣——”

(仔细想想,“樱雪”出道的时间和孟莹莹对魔法少女的表演产生兴趣几乎是同一时间;

除去变身为魔法少女带来的美化和发色发型的变化,“樱雪”和孟莹莹的相貌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虽然有一些细节上不同,但“樱雪”的服饰和以前孟莹莹喜欢的魔法少女动画中的角色在设计理念上几乎完全一致;

作为少数使用短杖这种道具作为辅助的魔法少女,“樱雪”的短杖的动作对应的魔法效果,与孟莹莹个人的习惯中对动作和意义的映射几乎一致,尤其是刚才的“以下挥表示收束”和“以小幅上挑表示从低处弹起”;

孟莹莹会因为自己对“樱雪”的评价而表现出相应的反应。)

( ̶所 ̶以, ̶孟 ̶莹 ̶莹 ̶就 ̶是 ̶魔 ̶法 ̶少 ̶女 ̶“樱 ̶雪” ——)

( ̶所 ̶以, ̶孟 ̶莹 ̶莹 ̶就 ̶是 ̶魔 ̶法 ̶少 ̶女 ̶“樱 ̶雪” ——)

( ̶所 ̶以, ̶孟 ̶莹 ̶莹 ̶就 ̶是 ̶魔 ̶法 ̶少 ̶女 ̶“樱 ̶雪” ——)

(所以,孟莹莹因为在“樱雪”身上感受到相似性而成为了粉丝。)

不被允许的思路终于宣告终结,在隔绝道路另一面的墙壁上撞击过数次之后,边玥的思路最终滑向相异的一面。片刻的思路停滞并没有带给边玥多少困惑,眼看午餐的时间将近结束,边玥站起身来,准备把托盘交还回去。

“嗯……“樱雪”在基础的技术性上有着至少排位50名以内的程度,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无法在实战中快速应用合适的战术。”边玥想了想,试图找出什么话来安慰「因喜欢的偶像没有取得成功而沮丧的」孟莹莹。

“只要有合理的战术规划分支图,“樱雪”把对应状况的做法硬记下来,应该就可以取得不错的成果了。虽然墨丘利公司更重视呈现出来的表现能力,但网络上也有一些资深的魔法少女偶像粉丝会整理魔法少女的作战策略,我记得有个叫做“月光领主”的人就有在做这方面的事情。”

“嗯。”孟莹莹点了点头,“我相信“樱雪”一定会去看的。”

尽管对孟莹莹如此肯定的说法感到一丝违和,但边玥并未深思便带着托盘起身离去了。

“哈——”边玥走后,孟莹莹长出一口气。虽然明白这就是魔法少女们的认知妨碍的工作原理,也很感激由此而得到的庇护,但每每看到边玥从小引以为傲的敏锐观察力被蛮不讲理地扭曲,孟莹莹还是会感到一丝不舒服和负罪感。

只要魔法少女没有告知其他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想法,那么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推理或证据,都永远无法将魔法少女与变身前的身份联系起来。在那想法形成的一刻,就会被强制性地加以扭曲,生成多少次就会被抹去多少次,直至以其他的方式将脑海中的故事串联起来,或者干脆将这段记忆自我封印为止。

在成为魔法少女的这一年来,孟莹莹不知多少次被边玥发现蛛丝马迹,但只要孟莹莹不主动向边玥表明此事一天,边玥就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知晓这件事,只能像刚才一样用其他合理的说法串联起脑海中的故事。

孟莹莹也想过干脆告诉边玥,但如果边玥知道自己成为了魔法少女,一定会又像以前一样来照顾自己。最终,就像是初中时为了迎合父母的想法一样而勉强自己追求成绩一样,边玥又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的想法扔到一边。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喜欢的东西,绝对不能又因为自己让他回到以前的样子,就算他喜欢的东西不是自己也好……一瞬间,那名黑色的魔法少女又划过孟莹莹的脑海。

那一天,在边玥的面前消灭了硅魔,之后也多次登上新闻,无可争议的公认最强的魔法少女“狂战”,无与伦比的强大、美丽、纯粹,无论由谁来看都是与自己云泥之别的存在——

“唔呣呣,这样不行,不行!”孟莹莹猛然抬起身子摇了摇头,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边玥说了比起上次我已经有很多进步了,那我还得继续更加、更加地努力才行!怎么能在这里消沉!”

“yue zhi ling zhu,yue zhi ling zhu……,糟糕忘记问是哪几个字了。”孟莹莹用中性笔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下拼音,然后握起双拳暗暗给自己鼓劲。“等着,一个月,不,三个月,再给我三个月,我一定会成为优秀的魔法少女,让边玥能对我刮目相看,然后跟他告白的……”

越说到最后,孟莹莹对自己就越没有自信,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的几个字消失在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