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邱诚再一次开始向自己可能从不知晓的地方前进了。
在安顿好自己的父母，也安顿好自己的工作后，他朝自己公司老板请了假。
“头儿，今天之后，我想每天都早半小时下班，多的工作我会带回家做，这样可以吗？”
“每天提早半小时啊……可以是可以，反正最近单子也不多闲着也是闲着。”
”
老板一边说一边挪着电脑屏幕上的纸牌，声音慢条斯理得不像个设计师，倒像从机关出来的。
“只不过你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每天只早半小时是不是有些不够？要不要1小时？”
“那就1小时。”邱诚点了点头。
早半小时是因为可以去接蓝星雨，再早半个小时提前到场看下她的话估计也不赖。
在得到领导允许后，邱诚便得以在堵车前坐公交来到江边，而那个瘦削的身影就在江边忙碌。
每当看到那个身影，邱诚也不打扰她。
他站在一个她难以察觉的地方，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
看到日暮西沉，看到在江面上燃烧的夕阳渐渐熄灭，看到汽车的轰鸣声打断邱诚的思绪。
“哦？你在啊，来的话跟我说一声也……嗯？你这是？”
迟耀发现邱诚的表情似乎认真到有些不正常，他打住了开玩笑的口吻。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不对，但又有些说不上来。……”
尤其是在看到那副快完成的画后，邱诚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以弟子的名义这样蒙混过关的心态真行吗、还是说真的只剩下蒙混过关这个办法了。
邱诚盯着蓝星雨的背影看了许久后，对迟耀道。
“迟耀，你还有朱特的电话吗？”
“朱特？你是指师贰中的——”
迟耀发现邱诚要干嘛后，露出了挺复杂的表情。
“他老人家现在都已经半退休了，而且蓝星雨她现在画得也蛮好的，应该也不用叫他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嘿！你们是在聊什么啊！”
话说到一半，蓝星雨从中间插了进来，插进来的同时她脸上还留着颜料。
“是在聊要不要请朱——”
“这——没什么。”
迟耀一边说，一边还不断地朝邱诚使眼色，暗示他不要说，邱诚只好转换话题。
“我去给你画架。”
“打杂的好好加油哦！”
“哎呀，都说了我是你指导老师——”
邱诚想要反驳，但想想自己确实没有做也做不了知道老师该干的事，于是乖乖闭嘴。
他走到那副画架前，对着那副已然快要完成的画端详了一会儿，感叹一句。
“真美……”
但在说出这句话后，他又摇了摇头。
“也真是冷啊……”
说着，他在扛起画架前，掏出手机给照下蓝星雨的画。
接下来的几天，无非是这一天的重复。
邱诚一日接着一日提早去等蓝星雨，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日复一日地在画架上操劳。
而邱诚只能等她操劳过后帮本来就体力不是很好的她手势画具，并拍下那副画。
“操劳”？为什么用这个词？邱诚也不知道，但从蓝星雨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来看就是如此。
她并非是因为想画才在画，她只所以会在画板前拼尽全力，只是为了完成某件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完成？这可能谁都不知道。邱诚为此曾经问过蓝星雨，蓝星雨则如是答道。
“因为这是我留下来的最后的作品，它有意义啊。”
有意义吗？
这句话在邱诚心里转了好多遍，直到吃完晚饭它还在转，直到第二天上班还在转。
转着转着，他就忍不住地打开了电脑，调出了蓝星雨的画有一张没一张的看着。
“嗯？你喜欢这么老土的风格吗？”
老板此时正给枸杞泡完热水，正提溜着保温杯到处逛，看到邱诚的电脑屏幕后停了下来。
“这个画风……我记得是那个王、王那啥的？”
“王鹤。”
“对对对，王鹤。”老板点着头，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那个出了名的大佬。”
“嗯……”邱诚有些郁闷地嘟囔了一会儿后，问道“老板你怎么看？”
“看什么？这些画吗？”
“对，想知道下老板你的看法。”
“嗯……果然……”
老板像是喝了什么很酸的东西一样，眉头向左拧了好一会儿。
“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吧，感觉还是太有意义了。”
有意义？？
这句话让邱诚眉头一跳。
“老板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嗯——”老板的眉头向右一拧“那比如，你来说说这副，对，这副画有什么思想感情？”
老板指的正是蓝星雨马上就要画完的一副，邱诚心里苦笑说了声“正好”。
“这幅画大概就是城镇的繁华与这条长长的孤江对比，再加上这个人影，一下衬出——”
“停，我知道你之后肯定可以说四百字以上，但请你打住。”
说着，老板眉头一展。
“你看，这幅画就是这么有意义，有意义过头了。”
“这样不好吗？”邱诚问道。
毕竟能读得出这么多重意义的话，在画展上肯定是个加分项。
“也不是不好，就是那种怎么说呢——”
老板用手摸了摸他已经秃了的头说道。
“就像是我出了道预设好答案又简单得要死的数学题给你做一样，是可以做得开心没错。”
“不知道该说是刻意逢迎，还是说瞧不起你的感觉就让你……很不爽。”
“从绘画史上来看，画画为了可不是什么狗屁意义，画画本身也没什么意义。”
“……画画本身，没什么意义吗？”听到这说法，邱诚愣了一下。
“就算有，画画的意义也不是为了让别人做题，而是为了表达自己才对吧？”
“……嗯。”
某种意义上也是也是。
那如果说这幅画她的确有表达自己的话，那她表达的又是什么呢？
“好啦，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想通了就给我上班去。”
说着，邱诚的脑袋被那油腻腻的，满是枸杞味的手拍了一下。
“你提前下班也就罢了，上班摸鱼就过分了啊，虽说活少，工作还是要做的。”
“是——”
邱诚拖着调子答复了老板，转过头便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经过刚刚那一长段对话，他感觉自己懂了什么，却又还是感觉什么都没懂。
不过没关系，很快，答案揭晓的那天便会来到他面前。
在他答应和蓝星雨合作三周后，蓝星雨将画好的画摆在了邱诚面前，她笑道。
“邱诚老师，那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