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妖精从遥远的北方大地光临此地,夹带着自最北端的冰冷空气来到了这片连通东西的土地,大批的金色随着变季寒风的吹拂轻轻摇摆,毫不畏惧的展示其茂盛茁壮。
在今年,这片土地上的小麦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丰收,金色的植被完全将黄棕色的土地侵占殆尽,沿着田埂将大地分割成多个部分。
倘若从神明的角度来鸟勘这片原野,恐怕会为这份金色的不合常理而深深震惊。
大片大片的产粮植被以将地脉压榨殆尽的气势自原本贫瘠的土地上喷薄而出,仿若金色的海洋将田野中的小道连同它们所连通的房屋包裹其中。
汹涌而出的麦之海洋通过给予主人们幸福来向世间万物昭示己身的存在。
这次丰收意味着这片土地的居民不必再为饥饿与税务所苦,男人们不用在寒冷的冬日里去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们出劳力,女人们无需在连针都拿不稳的寒风中缝制衣物,而孩子们也可以在新式的学堂里享受教育,不要再为了几根木柴与同伴相互争抢。
不知神明在天上是否安好,但此处暂时盈满幸福。
而在一个肮脏、破旧但是被大量的崭新装饰品遮盖脏乱的圣堂中,对于唯一神的赞颂此起彼伏。
因为今年奇迹般的丰收而喜悦并希望来年同样如此幸运的农夫挤满了圣堂的次等席,因丰收而得到了大量捐赠的圣职者们满心欢喜的立在一旁。
而将圣堂最为高贵的位置占据的便是此地的领主一家,因为手下佃农获得意想不到丰收而得到富可敌国财富的领主在神前虔诚的——至少看起来虔诚的做着祈祷。
异国商人漂洋过海带来的珍贵丝绸裹住他的身体,昂贵的海外衣物将他的财富与所得显露无疑。
同样被这奢华的东方产物包裹着的还有领主的家人们,他们紧紧环绕却前后顺序分明地环绕在领主周围。
而在距离领主及其它男性亲属有着一步左右间距的地方,在女性中占据最靠前位置的并非年迈的老人,也不是打扮雍容华贵的贵妇。
而是一名少女。
那是名被略显宽大的黑色漂亮丝绸所包裹住的少女。
她的金发修剪的只到肩头。虽说是金发,可这与新月时的月光相比还要黯淡上几分的发色让人不禁质疑少女的血统,其中参杂的几缕黑发更是加深了这一怀疑。
而怀有疑问的人若是将视线投向少女因祈祷而低下的脸孔,想必便会得到答案。
色调偏淡的蓝色瞳孔让少女的左眼像是稀薄空气的高原天空一样纯净,而与其相对的左眼却犹如地狱的颜色。
不,不如说就是名副其实地狱的光景,比深夜的天空还要黑暗,与阴影一样让人畏惧。
那是让此地有着蓝色眼睛的人们深深畏惧的漆黑,与当地人硬朗五官明显不同的柔弱面部更是增添了她血统偏向东方的证据。
而现在,分明是在一神教的圣堂里占据显眼位置的地方跪拜。少女的左手却堂而皇之的装饰着外型粗犷,由动物牙齿与金属物件所编制的粗糙手链。
尽管血统不纯,甚至携带着异教饰物,但是少女依然将双手按在胸口,虔诚的祈祷声被她轻轻念出。
自简陋窗户射入圣堂的午后阳光透过明显是后期安装的彩色玻璃将祈祷的少女包裹在内。
圣洁且虔诚的少女看起来似乎是在为今年的富足与身上新衣的美丽而向唯一神表示感激,并虔诚地为自己父亲的好运与本地居民的幸福而深深祈祷……
——只是看起来罢了,那名被黑色丝绸包裹着的少女便是我——“梅蒂馨•亚瑟”。
带来了血与火之族的后裔。
亚瑟是统治这一带领主的姓氏,而将这一姓氏挂在身上的我,是这个名为约克郡的小地方领主的三女。
在我的右后方不远处俯身礼拜的金发女人是我的母亲,但理所当然,有着如此纯粹血统的她绝非我的生母。
正像刚刚所说的的,在我的血液里混有别族的血,遥远的,异族之人的血,那曾经将给予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一切人民、信仰乃至至高无上那位大人巨大痛苦的族群之血。
匈奴,这是我亲生母亲所在的部族被遥远的陶瓷与丝绸之国所给予的蔑称。
但围绕在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凡是在这片土地生息的存在。
对于我的故族,他们众口一致赋予了它一个恐怖的称呼“主神之鞭”。
根据此地人的传说,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阳光刚刚洒满大地,我的故族便从远方的地平线奔驰而来,哪怕是最虔诚的祭司也无法预知他们的到来。
箭雨遮蔽了蓝天,马蹄踏碎了阻挡的一切。
堪比风暴的军势将所有映入眼帘的事物毁灭殆尽,就如同一次浩劫,如同神的惩罚,简直便像是那所谓无所不能的主神给予他信徒的一次惩罚。
在这样的浩劫之中,不知道我的父母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我那从未谋面的母亲与我的父亲是否相爱。
至少,他们的结晶,融合两族血液的我来到了世上。
对于神的礼拜早早结束,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才是农民真正喜爱的丰年举办的收获庆典,趁着喧闹的人群一股脑自矮小的圣堂挤出,我充分发挥身体机能抢在所有人前面拥抱了外界的阳光。
冰冷的风夺走了阳光的温暖,但明亮的光线依然透过稀薄的云层直接刺到我的身上,随着不停升高的体温消逝在空气中的不仅仅是我刚刚颇为费力酝酿的神圣感,也包括在我昨夜塞进心中打算严保秘密的心情。
孩子们在与我不远处互相追逐打闹,而与我年龄相仿的十几岁少年们则恭敬的退在一边,大人们现在都在忙着本地传统丰收祭的举办,孩子们也没有勇气在这样的日子与领主的次女打闹。
真是的,我又不是恶龙。
想到这,数月前见识过的恶龙残体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摇了摇头,将麻烦的回忆扔到脑外。向着没什么人的小树林走去。
随着在空气中被风吹去的一枚树叶自我身边滑过,一想到待会要去将那个懒散的姐姐拖出实验室,我不由停下脚步轻声哀叹。
在那距离约克郡不远的小小树林里,这次大丰收的直接推动者恐怕还在与睡神同枕。先去和她打招呼好像不太好,何况要叫醒她好像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
毕竟,阳光对于那人来说只是敌人,世间对于此物皆为仇敌。在我身后的破烂圣堂据说要被进行一次大规模翻修,可讽刺的是,在为这次翻修提供资本的大丰收中,某种存在也出了一份力----那种惧怕阳光、流水、银制品,被神明抛弃的直系子孙,被称为吸血鬼的存在。
我将身子蹲下,从地面抓起一把泥土。本地那并不肥沃的黄色土壤顺着指缝滑出,落在东方丝绸的下摆上。
在距离我稍微有点远的地方,父亲在与商人谈论着什么,收获节的准备大概还需要不少时间,原本因为贫瘠与欠收离开这个镇子,让父亲的地中海越发严重的商人们争相回来抢购今年新生的麦子。
我回身看向忙成一片的人群,大部分的人都在东奔西走,与我同龄的女孩子大多在缝制节日用品,正值壮年的男人们将圆木搭成戏台,而年轻的懒汉们则在四处乱转。
将视线投向家的方向,我那异母的姐姐现在在干嘛呢?讨厌宗教活动的她恐怕仍窝在阴暗角落里研究所谓苹果落地的法则。
风之妖精肆无忌惮的在空中飞舞,我站起身来,明媚的天气依然如故。
既然如今天色正好,而我又是一个关不住秘密的人,那么就让我来讲述下在这片金色的大地仍未播下时,我与姐姐和那只吸血鬼相识的故事来消磨时间吧。
将昂贵的丝绸铺在身下——我确定这东西绝对不是不经过剪裁就直接披在身上的东西,但节俭成性的父亲依然为了避免裁剪的布料造成不必要的开支直接让我们把这东西披着前往礼拜。
要是让他看到我这么做,怕是会气的昏过去吧。
我看着抬头看向天空,碧蓝色的天空依然高耸在上,一边臆想着天上的神明,我一边将身子直直扔在大地上。
后脑上与不那么柔软的土地接触发出有些诡异的声响,希望接下来要说出秘密冒险的我不会长出驴子的耳朵——一定要长的话,还是兔子的比较好。
我身后传来了拖鞋踏过地面的声音,拖泥带水又带有深深怠惰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没有站起身,依然直视着天空中飞过的鸟雀。
金色的长发遮住了我的双眼,如同金色的瀑布,轻轻包裹着我的视线。
“……”
姐姐没说一句话在我身边坐下,长发恐怕直接披在了我的脸上,多少让人有些纠结的味道。
我轻轻挤出笑声,望了望不觉间被我捏成数片的叶子,我将其散在风中,对着寒风与姐姐一同回忆前些天的经历。
这是一个带着一点平凡,含有一丝紧张,却与战争阴谋等冲突毫无关联,启承转折皆不存在,像是丰收季节的微风一样的,平凡的故事。
至少,在我将我们相遇的故事讲完的时间点上,还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