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阿狗睁开眼,望见天花板光秃秃的,他摇晃着发胀的脑袋。扶着木板缓慢起身,推开了隔间门。

发生了什么?

刚才为了躲避岛谷老头逃进卫生间,之后的事怎么也记不清了。

阿狗看了眼手表,三点钟不到,估计也就睡了十分钟左右。

身后马桶上的泡沫箱仍然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阿狗注视着唉声叹气。

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一直瞒下去总会露馅吧?

想到邱烨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载着岛古琴美,此刻不知在哪里游玩,阿狗心里更是不爽。

“邱烨!你个挨千刀的,老子在这里受苦,你倒风流去了!”阿狗指着眼前的空气,破口大骂。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向岛谷老头把实底交了,大不了被臭骂一顿,外加扣一个月工资呗。阿狗盘算着。这时,门外响起了逼近的脚步声。

阿狗闻听,急忙收回隔间的门,留下一指宽的缝隙。

一只特大号白色泡沫箱率先进入阿狗的视野。

稍后,一个挺着肚腩的中年人伸进脑袋,阿狗定睛一瞧,是岛谷老头下午在大厅里会见的那个鱼贩。

“那谁,小兄弟,帮我搭把手。”

“好嘞!”阿狗心里乐开花,忙不迭去接鱼贩手里的泡沫箱。

他太胖了,抱着箱子竟然卡在了门框里。

“谢谢你啊!小兄弟!”鱼贩把泡沫箱放到洗手台上。说着解开腰带,向小便器走去。

“您这是来送货啊?海胆吗?”

“是啊,全城最好的。”鱼贩专注放水,头也不抬地说。

“您还特地往后厨送啊?放大厅就好了嘛。”阿狗强忍笑意,用镇静的语气说。

“没事儿。这不算什么。本来打算让你们那个日本师傅验验我的货,可是怎么也没找到他。”鱼贩说,其实他亲自来送货,还有讨好印象的目的。

“我正好要回后厨,应该可以帮你带一下?”阿狗欲擒故纵。

“那好啊,谢谢小兄弟啦。”鱼贩整理衣裤,走到洗手台,双手放到感应水龙头下,水流劲涌,“那我去找你们经理签单喽。”

邱烨连连点头,摆着V字手势,目送鱼贩离开。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眼下就请帮我渡过难关吧!”阿狗反锁上卫生间房门,在心中默念。他把隔间里那只泡沫箱抬出,将坏海胆一股脑地倒进垃圾桶,然后在水龙头下把泡沫箱清洗一通。接下来谨慎地撕开胶带,打开鱼贩送来的泡沫箱,掀开箱盖儿一瞬,阿狗激动地心脏仿佛要炸出胸口。但见一只只硕大新鲜的海胆规整的排在里面,这鱼贩果然诚不欺人。

阿狗把空箱子填满海胆和冰块之后,鱼贩送来的箱子里还剩下大量海胆。

虽然是拆东墙补西墙,但燃眉之急似乎解决掉了,下班后,便去当铺把珍珠当了,换些钱明天去海鲜市场补些海胆便是。

阿狗在心里谋划,把泡沫箱胶封竭力恢复原状后,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笑容,抄手插进裤口袋,突然,他脑后一阵惊寒,随即把口袋里衬掏出,翻来翻去。

“珍……珍珠呢?”

阿狗趴在地面在卫生间里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五分钟不到,他猛然起身,扔下两只泡沫箱奔回大厅。

虽然仅仅是个猜测,但自己珍珠不见了与来点海胆的顾客绝对有一些关联。

阿狗按住壁挂对讲机问道。

“刚才点一大堆海胆的顾客还在吗?”

“刚走,应该去大厅结账了,怎么啦?”对讲机里传来服务生的疑问。

不再回话,阿狗把视线投向大厅的结账吧台,精美妆容的女收银正在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什么。把视线移向大门。阿狗瞥见一个正穿过门廊的肥胖背影。

走出日料店,加菲尔德身后的小算盘吸了吸鼻子,“陛下,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戴着墨镜的加菲尔德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嘴角轻微翘起,“噢,是吗?”说着扭头看向后方。

从门口探出头的阿狗见状迅速缩回了脖子。

来者不善!阿狗加剧了心中对二人的怀疑。可是他们是怎么从我身上拿走珍珠的呢?怀着疑问阿狗再次探出头。

而这一次,两个人居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他看到的是正在马路对面给冷藏货车关门的中年鱼贩。

人呢?长翅膀飞了?阿狗不可思议地走到门外,巡视街道两边,丝毫看不到那两个顾客的影子。

还有这个鱼贩怎么还在这儿?

阿狗注视着鱼贩,但鱼贩并没有看到他,此时,插好货柜门,鱼贩绕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室。同时还向货车另一侧挥手示意着什么。

一定是在挡住视野的货车那边,阿狗笃定,无视车流,跨过街道径直闯了过去。

冷藏车引擎发动,隆隆作响驶离了原位,阿狗傻眼地瞧见,面前挥着宽大和服衣袖与鱼贩道别的岛谷老头。

阿狗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老大。

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吧?

卫生间里,阿狗揉着红肿的脑门,等待岛谷老头的训话。

岛谷沉默着,狭小的空间里像是马上要迎来一场暴风雨。

岛谷老头鼻息沉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狗会把两箱海胆藏在卫生间。不过,他思考眼下还是先解决首要的疑问。

岛谷伸出食指,指向那箱小的泡沫箱,阿狗立即打开。

没有问题,鲜嫩硕大的一等品。岛谷点点头。

他把手指移向剩下那只更大的泡沫箱。泡沫箱表面有一个格外醒目的标记,岛谷老头很清楚,这便是鱼贩今天送来的救场货。

阿狗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亮相的还是一等品。

岛谷撅起嘴,他贴到泡沫箱前,仔细观察半响,又瞥了眼一旁的小泡沫箱。

“这是,换来的马?”岛谷指着小箱子问。

阿狗拼命点头。

岛谷又抓出一只大泡沫箱里的海胆,放在眼前360度转动。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重量。不用刻意称重,谁都能看出这大泡沫箱里可以放下两只足球的空间。

“纳尼扣来!纳尼扣来!”岛谷这座日本火山终于喷发了,他拾起泡沫箱然后轰的一声,将箱子摔到了地面。

尖刺的海胆在卫生间里炸飞开来。

紧接着岛谷一郎,扔下寒蝉若禁的阿狗,叫嚷着走出卫生间,直奔员工更衣室,褪下和服,胡乱地塞进衣柜,换上一件崭新的和服便摔门而去。

这一次,他决定罢工。

岛谷走出了日料店,大厅里的员工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大街上,岛谷一郎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目标明确,回到自己所租住的小区。

这么明目张胆的缺斤少两,鱼贩也太猖狂了吧。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的不诚信,岛谷老头一路上苦思冥想,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了。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时,岛谷一郎随身携带的手机里,已经显示了好几通来自日料店经理的未接来电。

走进小区,岛谷看见小区广场前,一群大爷大妈正在空地上做着姿态奇异的体操,岛谷一郎目不斜视,这时,孙女叮嘱自己的话在脑海里浮现:要与中国人多交往交往,了解了解中华文化,

岛谷一郎不禁愣在原地。

为什么自己会被鱼贩骗两次?因为是外国人?还是自己为人处事太自我?来到中国却一直贯彻日本人的习惯?为人严厉得过了头,遭到了报应?联想平时对店内员工的强硬态度,尤其是对那个叫邱的兼职员工,岛谷不禁自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