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欧尼酱那啦…咿~哟?」
同日下午,当我回到月兔侦探事务所时──
我的妹妹小兔,不知为何就站在了家门口前,边嗲声嗲气地说着蹩脚的日语,边蹬高了脚尖向着刚回来准备脱鞋的我展开双臂──彷佛在索要我的拥抱。
「……」
总之,我什么回应都没有作出──只是沉默着边脱鞋收进鞋柜,边以眼角余光打量着我这个水手服癖妹妹的衣着。
这次小兔穿的是配色非常正经的水手服──简单来说就是黑白配(主色为白)。比起学校使用的那种,这套水手服黑色白边的襟领显得没那么大面积,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较宽的领;领口前也打了条黑色领带长度到上腹左右的位置,而下身长及膝盖微下方的百褶裙为黑边的白色。
另外还搭配了白短袜和黑色皮鞋──而这么本格的装扮当然还少不了一样东西,就是对小兔来说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且看起来有点滑稽的白色水手帽。
总之超正式。
总之超本格。
我还以为她要出海了。
「……」
穿着这样服装的小兔,一脸笑盈盈的,持续维持着这索要拥抱的姿势。
可是我无视了她,收起鞋子并穿上拖鞋后就从她身旁走过,前往沙发──
「我的脸皮可没有厚到被你这厚脸皮哥哥无视掉也能没事的程度!看招啦,厚脸皮哥哥!」
我低下头──
隐约觉得下面有风。是凶残妹妹的残暴脚丫子正要踢向我裆部的危险预兆之风。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向前跑了好几步,躲过了这次攻击。
我转过身──
「没有得到哥哥的爱就动了想杀掉哥哥的念头,妳这是病娇妹妹才会有的行径!」
「哎呀?哥哥你才发现吗?其实你妹是个病娇妹妹的事实。」
「SSS级名侦探居然有病娇妹妹属性,不知道登上报纸会造成多大哄动。」
「大概会有百万个自称哥哥者涌到月兔侦探事务所并自愿跪下让我踩头吧?」
妳那是女王属性,病娇哪里去了?
但一般来说──
这种由我单方面结束对话的吐槽我是不会对小兔使用的,因为我还没不知天高地厚到总是想要拌SSS级名侦探的嘴。
取而代之──
我看见小兔原地转了一圈。不,应该不只是转了一圈这么简单,应该还加入了一些很细节的、用以更突显自己外观的动作──但以我愚笨的观察力和语汇力根本看不出那些是什么动作,所以就请容我只说成是「原地转了一圈」好了。
转完后,小兔一脸得意地看向了我:「怎么样?哥哥?我这套新服装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故意沉默了一阵子,扶起了下巴故作很认真似地答道:「……不就妳例行的每过一段时间就换一套水手服,这又怎么了吗?」
「反应真是冷淡,哥哥你伤到我弱小的自尊心了。」
说着这台词的小兔──
脸上明明还是一副得意的笑容。
「说到ACG文化里的妹妹角色,不都是换装系爱玩小动物型的角色吗?手持掌上游戏机在游戏里为妹妹换上各种不同衣服并让妹妹各种摆POSE不是很浪漫的一件事情吗?」
「妳说的游戏难道是很久以前一款以秋叶原为舞台并且以脱掉敌人衣服为战斗方式的动作RPG?另外别用『爱玩小动物』这种只有日本人听得懂的词。」
「哥哥听得懂就行。因为哥哥就是我的一切……」
「……别这样,好可怕。」
我耸了耸肩──来到那张黑白色3人座沙发前,放下斜肩袋,坐了下来。
小兔也坐到了我的身旁──
「话说,欧尼酱你不称赞一下我吗?」
「什么?称赞什么?」
「咦咦?欧尼酱你的耳朵到底长哪里的?」小兔边露出惊讶的表情边口吐毒言,「我刚一开始不是说了『欧尼酱那啦…咿哟?』这句日语嘛?你看我都进步到这个水平了,再过几天肯定能追上哥哥你!」
我想──
小兔那句话的正确发音应该是「お兄ちゃんなら…いいよ?」──意思是「如果是哥哥的话…可以哦?」──我不知道小兔是出于哪种心态才会用这句话来表现自己的日语水平,我总觉得她对我的爱很深刻,但她同时又很看不起我,真不知道在她心目中的哥哥是什么样的。
总之,其实这里我更在意的是──
小兔说了「再过几天肯定能追上哥哥你」这句话。
没想到我也有能让小兔追赶的地方──这使得我心里略有点雀跃。
「哇,哥哥,你那张什么脸?拜托你笑也笑得正常点──正因为哥哥你从来不笑,即使笑也笑得很不自然,哥哥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女孩子喜欢,只能和亲妹妹在家里约会。」
「先不说我笑不笑的问题,在家里算个什么鬼约会啦?」
「哦,也对喔!我们约的不是会,我们约的是──」
「别说下去了,妳再说下去的话──会被下架的。」
「可是这篇小说连载到这里时不一定在会被下架的网站上连载吧?」
「正因为不确定,才更要以防万一。」
「好吧……」小兔有点闷闷不乐似地低垂下头。
她伸手进沙发底下──拿出电视遥控器,打开了前方的UHD 4K电视机。
『……国际海事组织根据雷达资料已经查出肇事邮轮失联后之可能航行路线,并由于在那一带海域发现疑似属于该邮轮的部件残骸,相信该邮轮在途中已经触礁且沉没,目前天河市政府已派出多支海上救援队到肇事海域一带协助搜索,相信在48小时内就会有初步的成果。
接下来是有关怀疑肇事邮轮之乘客「三船千里」的续报──……』
电视新闻节目的主播小姐姐正在报道关于那艘邮轮──特里尼蒂号失联的事件,并且现在看来已经沉没的可能性非常高。
听了这则新闻后──
坐在我右边的小兔,放沉了声线开口:「这起事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
「矛盾?这怎么说?」
「矛盾的关键点在于──目前只有三船千里一人生还──这个事实上。」
「……妳怎么知道只有一人生还?」
「所以我用了『目前』。」小兔稍作停顿后,继续解释道:「假如刚才新闻中提到的『邮轮沉没了』已成事实,那么,『只有三船千里一人乘着救生潜艇抵达天河市』这个状况本身就非常奇怪了。
试想想,一个只有小学到初中生年龄的女孩子都能乘着救生潜艇逃出生天了──那为什么没有更多人使用同样方法得救呢?如果邮轮真发生了需要乘潜艇逃亡的紧急情况,到头来却只有三船千里一人成功逃出生天的事实本就非常不合理不自然──载着三船的那艘潜艇也理应要载着更多人才对。
而反过来说──若那艘邮轮真沉没了,其他人都全数罹难了的话──同样地,这即表示该邮轮发生了一种『全数人都无法逃出生天』的紧急情况,这时候一个只有小学到初中年龄的女孩子却能逃出来也是非常难以想象的情况。
没错──三船千里从一个其他全部人都无法逃出生天的危险情况中逃出生天了──这就是『矛盾』。这个事件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矛盾。」
「原来如此,妳这么一说,确实是很奇怪……」
这时候──
我想到了三船千里的能力──她被宣传为了「千里眼」的能力者。
难道说──
她使用了自己的超能力,从而看出了邮轮即将沉没的迹象?这是不使用这个「千里眼」超能力就无法看出的迹象──所以其他所有人才没有来得及逃,因为只有三船千里能够使用千里眼。
可是若事实真是这样──
「哥哥──你在思考什么?根据我对哥哥的了解,哥哥你现在应该是在考虑『三船千里使用了千里眼得知邮轮即将沉没的事实』这种可能性吧?」
「……妳读了我心里的旁白吧。」
「根本不用读哥哥的心,看你那张蠢脸就知道了。」小兔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如果事实真是使用了超能力的话,那么这就脱离了可推理的范畴了。毕竟这种还未被证实的超自然要素,在推理小说中可是『禁忌』呢,会造成绝对不公平的情况。」
是的──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若真有人在邮轮事件中使用了超能力──
在我们根本还不清楚该超能力的详细效果和机制的情况下──
来到这里,就没有任何事情是我们能够进一步推理的了。
无法推理。
绝对的不公平。
可谓是名侦探──我妹妹的天敌。
「……而且,再说啊──」可是,即使小兔面对着天敌,她却仍然能继续作出补充:「如果三船千里真使用了超能力得知邮轮即将沉没,那她为什么没有去通知其他人?长着一张那么清纯可爱的脸蛋,却是个这么冷血的家伙的话──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真是可怕哩。」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三船千里故意让全船人葬身海底的可能性?」
「我还没说到这个地步,哥哥。不过──日本那边有可能会以此为理由,提出将三船千里移交回去的要求──当然,要实现这样的移交应该几近不可能吧,因为支撑这个理由的大前提是『三船千里以合理的方法合理地得知邮轮即将沉没的事实,并且其余所有人都不知道邮轮即将沉没也是合理的情况』──要证明这个,除非三船千里本人亲自开口承认当中的任何事实,否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
另外,由于目前三船千里正受到我们天河市的保护,并且邮轮是在离天河市较近的海域失联且很有可能沉没了──所以这顿时也成了个很麻烦的问题。日本的船在靠近我们的海域沉没了,并且其乘客的日本人抵达了天河市,被以『难民』的身份保护了起来。若邮轮失联并沉没一事中存在任何可疑疑点──更进一步说,存在任何涉及刑事犯罪的可能性──的话,根据『属地原则』或者『旗国主义』,属于日本的邮轮上发生的事件,其调查和执法权也应该在日本那边,这个时候围绕着三船千里的相关问题就会变得相当复杂──这次事件的麻烦点就在这里,因为三船千里从一个国家来到了另一个国家,调查起事件时,到底是要哪边配合哪边?应不应该、或者说什么时候把三船千里送返日本?会出现很多很多问题。
只不过嘛,这些也都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政府还有警方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问题,不关我们事。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嗯……妳考虑得还真多呢,我都没看出来这次事件有这么麻烦。」
不过──
小兔这番话也让我想起了过往一些跨国界犯罪的例子──比如有个人在一个国家杀了人后,逃到另一个国家的事件,如果这两个国家间没有定立任何司法互助或逃犯移交的协议,就会使事件变得「无解」,在进行相关修法前都无法有更进一步行动,而修法和立法总会引发一定程度的社会问题。
确实是有可能变得相当麻烦。
但──
「……我感觉也没那么复杂,毕竟我记得我们天河市和其他国家的司法互助协议好像也挺完善的样子?我感觉应该只是人员调动的问题,就像《现实魔境》事件那样──那阵子也老听诚哥八卦这方面的事。」
「嗯,我也认同你的意见。不过哥哥,这次最大问题还是在三船千里身上。关于这次事件──这孩子到底怎么想,想怎么做──作为目前唯一幸存者,她的意愿将会对整个局面造成极大的影响。」
「这么一听──就好像她真的拥有『超能力』一样……」
这个话题谈到这里──总算谈无可谈,结束了。
这时──
我直觉到一件事情──
回到家里后「直」到现在才察「觉」到的一件事情──
「瞳姐呢?不在吗?」
「我让她去办一些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嗯,今早我接到了电话──住在下层靠西南海岸那一带的那个启先生打来的。」
「启先生?哦哦……那个老是跑到海滩边做晨操和游晨泳的奇怪大叔?他怎么了?」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实,然后我就派瞳姐姐去办事了。」
「他告诉了妳什么事实?」
「……」
不知为何──小兔对我的问题顿时沉默了下来。
我窥看她的表情──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是她一向在思考对策时的名侦探表情。
约十数秒后──
「……总有一天哥哥你也会知道的──但现在,我想暂时保留。」
「嗯……?哦,好吧……」
由于这是小兔只让瞳姐去处理的问题──这种没有叫上我,只让瞳姐去处理的事我一般不会作深入过问;同理,若小兔有只交给我的任务,瞳姐也同样不会向小兔或者我问太多──这算是我们月兔侦探事务所分工上的原则问题,也可说是我们「职业水平」的一种体现。
而事后回想起来──
我也很庆幸我没有在这个时候作深入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