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如既往清亮的早晨,铁栏杆外的世界已经开始逐渐醒来,光扫过着黑暗,像是一汪湖水里猛地洋溢起一片涟漪。可是栏杆里面的房间依旧空洞地只有那寥寥无几的摆设,书桌、衣柜、单人床,上面布满灰色的尘埃,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

独独那一个人在这里突兀地存在,像是人间留下的孤魂,不带着一丝的情感。

他从睡梦中醒来,徘徊着。

“铛......铛......铛......”门外回荡着鞋底与金属地板叩击的声音,清脆地来回荡漾,好像没有一个人停留半步。走廊大概很是悠长,回音从四面传来,像是魔鬼的耳鸣。黑衣的人白衣的人交错而行却整齐有度,如同机器一般执行着命令。

他保住头颅在床上翻滚,是得了精神病吗?还是听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没有人知道。

渐渐地回音散去,世界回复原状,他也从梦魇中醒来,眺望出去,那扇仅有的窗外是春天的姿色。

花已经开了,像是春天的精灵,在风中摇着娇小的身躯;树木绿意傲然,像是年长的老人低头宽慰瘦小的树苗,新叶把旧叶取代,时光老人留下的点滴也随着阳关散落着土地上,化为土壤的营养。

他仿佛和这美丽的景象紧紧在一起,就在那朵幼嫩的牵牛花底下,和它一起承受初年春风的洗礼;陪伴着大树度过一个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坐在“他”身旁,聆听他抱怨世界的残忍......他没有去看,背后的世界--那个把他囚禁了几十年的牢笼,全然不受时间的影响,没有时间的刻痕,岁月只在那些家具上留下一层淡色的薄灰,在人来去的时候不自觉地纷飞,唯有它们见证着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如梭的岁月。

他张大了双眼,用理握住铁栏杆,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手印,努力想要看清楚外面的景象。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把他从梦里面惊醒,充满光彩的眼睛,顿时黯然无光,如同沉入海底的渔船。

阳关不再照射这里,他也不在能够眺望。

一个拥抱着玩具的孩子,失去了他心爱的宝贝。

一群男人冲进这个狭小的空间,把空气搅得浑浊不堪,用粗暴的力气把他锁在推床上。他没有反抗,静静地死去了,不是说他的生命而是指他的心,因为盛开的春意而打开的心,这个时候悄然关上大门。

倾盆的大雨落了下来,像是神从天界降下神罚,带着霹雳扫荡人间,大地被击打得千疮百孔。方形的车辆钻入高耸的楼层,树木下被快速推走的他面如死灰,那树也像是走丢的孩童在风雨里面无助地摇曳。

雨声渐渐消失了,漆黑的空间被一盏盏白炽灯点亮,声音也仿佛消失了一样,只剩下他胸腔里面缓缓律动的心脏。

“你我拥抱了多久?花开花落,此时相遇,下秒离去。”

“那如醉的泉,神往无比,何曾想过你我别离。”

“我只有当你拥抱我的时候,才不会绝望,因为只有这样我才知道你不会离开!”

他晃了晃脑袋,从逆来顺受的心理中苏醒,瞪大了瞳孔,望着自己。

像是陷入落穴的野兽,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那些曾经的话语像是刻在脑子里面的东西,上一秒的他还是那个无知的少年,下一秒的他已经宛如暮年的老人,可是他比老人更有活力,像是狮子一般撕咬着那些铁链。

咆哮取代了平静,走廊里面回荡着撕吼,但是没有一人人理会。

沉重的铁门打开,巨大的探照光把整个空间照得明亮,像是普罗米修斯得火种点亮了黑暗,让所有适应了黑暗的人眼睛难以展开。

他就这样被按在了中心的平台上,周围冒出来的机械手在空间里面肆意摆弄着他的躯体。人群都呆在远离他的钢化玻璃外面,环绕着计算机飞速敲打着字符。这一切诡异地和谐。

药剂、刀具像是花朵,在他的身体上生根发芽,慢慢地长出了艳丽的花骨朵,用鲜血作为养料,用肌肉作为土壤。机械手上下飞舞,踩着最动人的古典乐,它们旋转着,起起落落,彼此交叉,伴着他的叫喊,像是中世纪舞场里行动举止高雅帅气的贵族。

没有人去在意他脸上狰狞的笑容。

他在痛苦中回忆起来,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涌出,如同水龙卷起毁灭的旋风,把他残留的人性撕得粉碎。

邻家少女递给他的玩具熊尾巴上留下的编号,每天经过的路口那个旧商店停业的日期,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的隔壁阿姨......他看到了那些过去。

本来温暖的记忆让他张开憎恶的嘴角。